好啊,果然在這兒等着她呢!
雲溫婉眉眼冷凝,進屋換了身衣服,沒立即去金玉院,而是坐在院子裡定定地出神。
紅袖遠遠拿了飯菜來,卻擰着眉,放在桌上掀開後忍不住說:“廚房裡的人也忒過分,給的都是什麼剩飯剩菜,還說主子們要加餐都是自己出錢,這分明是暗自嘲笑小姐。”碗裡的飯菜早就涼透了,湯凝成了一大塊油脂,裡頭只有幾根沒帶肉的骨頭,菜更是些發黃的菜葉子。
自己在府裡不受待見,大夫人對自己也不過內冷外熱,雲錦繡如今又很少來看自己,下人捧高踩低也不是沒道理。雲溫婉輕輕搖頭:“倒了吧。”連雲錦繡跟前三等丫鬟的份例都不如,豬狗都不願意碰的菜,自己能吃是能吃下去,可沒必要委屈自己。
伸出手來,衣裳短了一截,連件像樣的裘衣都沒有,這樣的自己又怎麼算是相府千金,更不會去參加宴會。
可雲錦繡卻總是提起宴會如何有趣,各府的小姐公子們樣貌精緻舉止優雅,曾經的雲溫婉真的相信自己這樣簡樸,在這上層人裡一定吃得開。
這麼破舊醜陋的衣服穿出去只會給相府丟臉,但父親從未過問,對外從未提起過有自己這麼個女兒。久而久之,雲錦繡和雲逸似乎成了相府唯二的正經主子。
不怪他們的,雲溫婉嘬了口熱茶,霧氣氤氳中擦乾眼淚。
要怪,只怪自己瞎了眼蒙了心!
紅袖在一旁乾着急:“大夫人那裡已經來了好幾撥人送珍稀的玩意兒來,您不去回覆,落在別人眼裡又要說您脾氣古怪,更加擠兌咱們碧玉院。”
去了也是同樣別人拿捏在手裡捏扁搓圓,雲溫婉知曉王氏的性情,此刻面色倦怠地擺擺手:“給我梳洗,去老夫人的院子裡,你就別跟你去,穿上我的衣服睡在我牀榻上……”
“這哪裡使得!”紅袖臉色發白,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弱了下去,終究給我梳了個溫婉的髮髻,又換了身舊些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緊巴巴。
從丫鬟裡挑了個身形和紅袖相似的,雲溫婉叫人進屋,讓紅袖梳妝打扮,完全照紅袖的相貌來。
丫鬟名叫竹桃,在屋外做掃灑丫頭已有兩年,平素嬌俏活潑,比起紅袖的穩重大氣,她更加靈動,連面龐也稚嫩得可愛。化起妝容來十分容易,紅袖巧手翻轉,一盞茶功夫就整理好,又給竹桃換上了一等丫鬟的衣服。
雲溫婉這時候才放下茶盞,溫聲撫慰被自己嚇得臉白的竹桃:“一會兒隨我去老夫人那兒伺候,可別哭喪着臉,要拿出平日裡的機靈勁兒。你這幾年很安分,做得也很好。”
竹桃猛地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又瞅瞅含笑的紅袖,忙不迭地道:“謹遵小姐吩咐!”那架勢,恨不得拍拍胸口來證明自己會賣力,以免小姐看不仔細。
掐準時間,大抵要到老夫人喝完藥就寢的時辰,雲溫婉疾步進了長壽院。
擺手制止了丫鬟的唱傳,雲溫婉輕飄飄晃悠進去,柔柔拜倒:“老夫人。”
從袖口拿出一支救活了何首烏,根鬚繁茂,竟是比先前老夫人院子里長得還要好。李媽媽眼尖得瞧見了,又瞧老夫人眉眼溫和,立即上前取了來,放在塌上桌子的玉盤上。
老夫人在軟塌上轉身,接過雲溫婉遞上的湯婆子,細細瞧了,這才笑開:“奇了!”
“芙蓉這丫頭烹茶的手藝可絕了,茶湯既有香片的濃馥,又有清茶的清苦。”老夫人再度抿了口,面色淡淡。
李媽媽瞧了一眼茶碗,道:“不是芙蓉,這茶湯是二小姐烹的。”
雲溫婉輕輕拿過茶碗蓋上荷葉邊的蓋子,搖了搖,再次打開的時候,老
夫人不禁坐直了身子去看。
既見花開美景,又嗅花香、茶香。
瞧茶碗中怒放的牡丹花紅進了心裡,喝下去也暖到了極致,老夫人眯着眼睛道:“技藝倒是精巧,師從何人?”
半輩子被困在狹小的院子裡,嫁入三皇子府之前,都沒出過幾次院子,雲溫婉低垂着頭,笑意更加恬靜。前世,南宮翎愛品茶,欣賞能詩會賦、舞姿美麗的少女,自己剛小產就頂着風雪上山去求隱世的高人學藝,身子因此落下頑疾,死前都冷進了骨頭裡。
但這些話不能說也不該說,雲溫婉衝着老夫人笑得明媚:“終日在院子裡待着也是待着,溫婉就想着泡泡茶看看書,不失樂趣。古書上泡茶精深,溫婉只學到了皮毛。”
頂着老夫人打量試探的目光,雲溫婉道:“於日未出時,將半含牡丹撥開,放細茶一撮,納滿蕊中,以麻皮略縶,令其經宿。次早摘花,傾出茶葉,用建紙包茶焙乾。再如前法,又將茶葉入別蕊中。如次者數次,取其焙乾收用,不勝香美。泡茶時以一半清茶、一半香片入壺,然後沖水,久了便像是水中開花。”
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捉摸不定,書上說的技巧不是常人就能學會的,學個皮毛就能烹出這樣的好茶。若是好好學,那豈不是……
她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面前的婷婷少女,心中有了另一番思量。拍了拍身邊的軟塌,老夫人道:“坐下說話。”
雲溫婉將老夫人的神色看在眼裡,聲色不露地坐下,陪着說了會兒話,然後隨李媽媽服侍老夫人就寢。
下午的時光漫長,雲溫婉就在後院的藥圃裡陪土、剝葉、查看藥草的生長,連口茶都沒喝,累得只喘氣。劉媽媽親自來叫她回去歇着,雲溫婉只說讓劉媽媽先回去歇着。
沒想到,到傍晚的時候,前院就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