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9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太初帝對陵夷公主的知情識趣十分滿意。對這個除了長平公主以外唯一還剩下的皇妹平時也還是照顧幾分的。南宮墨等人也跟着上前來見禮,皇后含笑道:“陛下之前就聽說無瑕要辦個賞梅宴,說是想來看看。今天正好有空,無瑕不嫌咱們打擾吧?”
南宮墨笑道:“母后說笑了,父皇和母后御駕親臨,無瑕可是受寵若驚。”
衆人重新落座,皇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不遠處依然有些拘束的少男少女們,詫異地道:“我還以爲應當熱鬧得很呢。無瑕這裡倒是清淨。”
南宮墨道:“只是大家隨便聚聚,姑母這園子也不笑,自然便分散了一些。”
“這樣不錯。”皇后笑道,她也不喜歡那種劍拔弩張,雖然明面上看不到什麼,暗地裡卻是硝煙滾滾的聚會。這樣大家賞賞花聊聊天,愛做什麼做什麼也挺好的。至少輕鬆自在不必應付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人。
“父皇,母后。”衛君陌四兄弟也過來請安。太初帝點點頭,道:“行了,起來坐吧。”
四人謝恩落座,衛君陌在南宮墨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沒有開口。倒是蕭千炯很是好奇,“父皇不是每天都忙的很麼?怎麼還有空出門來?”太初帝輕哼一聲道:“知道朕每天都忙得很,你還在軍營裡打混!”蕭千炯頓時萎了,看了看皇后小聲嘟噥道:“別的我也不會啊。”
“沒出息的東西!”太初帝更怒。
皇后無奈地笑道:“陛下,好了。千炯就是這個性子,昨兒您不還誇他麼?”
蕭千炯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咦?父皇,你真的誇我啊?怎麼不當面誇呢,這麼客氣做什麼?”
太初帝揚起手中的茶盞作勢要砸過來,蕭千炯立刻把頭一縮,借蕭千熾的身影擋住了自己不敢再多嘴了。見他這副模樣,在座的衆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遠處的衆人看着這邊皇家的衆人如此相處的情形,也不由得放鬆了許多。帝王家在許多人眼中總是高不可攀的,其實帝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平常生活也並不比尋常人家多出太多什麼。不過是隔得遠,所以纔看不清罷了。
說了一會兒話,太初帝站起身來對衛君陌兩人道:“朕還沒來過七妹的園子,你們倆陪朕走走。”
皇帝親自跑一趟,自然不會只是爲了來捧場的。兩人立刻站起身來恭聲稱是,旁邊的朱初瑜剛要開口,只聽皇后淡淡笑道:“本宮倒是有些累了,老三老四媳婦,你們陪本宮去休息一會兒。”
聞言,朱初瑜只得垂眸應是,將到了口中的話嚥了回去。孫妍兒倒是真心真意的點頭道:“是,母后。”雖然嫁入了皇家如今甚至成爲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孫妍兒卻覺得自己很滿足,更覺得自己的運氣十分不錯。無論是當初在燕王府還是現在成了做了皇后,婆婆都絕對不是那些傳聞中難伺候的婆婆。甚至皇后對她這個兒媳婦十分的寬厚,只要她不出錯從無苛責,只怕就是嫁入尋常百姓家也未必能有這樣的運氣。所以孫妍兒對侍奉皇后這件事也就十分的盡心了。感情總是相處出來的,自己不盡心別人憑什麼對你好?
南宮墨和衛君陌並肩而行跟在太初帝的身邊,三人漫步徐行在梅林中。清風拂過,不識有花瓣飄落肩頭髮梢,恍若初冬輕雪。太初帝輕輕吐了口氣,雖然纔不過兩個月,但是登基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踏出過宮門一步了。這對於習慣了在幽州策馬揚鞭縱橫沙場的太初帝來說,並不是一件能夠覺得舒服的事情。能出來走走,心裡鬱積的許多鬱氣也跟着鬆散了許多。
走了一會兒,見太初帝沒有開口的意思。南宮墨方纔開口道:“父皇…是有什麼事嗎?”
太初帝側首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你倒是聰明。”
南宮墨汗顏,這不是聰不聰明的問題好不好?太初帝總不至於是真的想要讓她們陪着散步吧?這種誇獎,實在是讓人有些……
“薛家和靖安侯的婚事,已經定了?”太初帝問道。
南宮墨點了點頭道:“今天的事情過了,就會上門提親。”
太初帝想了想,道:“定了也好,原本…朕還打算將永成那丫頭只給他呢。現在想想也不合適。”
南宮墨瞭然,太初帝這是在爲永成公主的婚事煩惱了。永成公主雖然不是皇后所生,卻是從小養在皇后跟前的。比起年紀還小的明玉公主更不同幾分。這幾年因爲戰事耽擱,連永成公主原本定好的夫婿都死在了戰場了。太初帝自然不能太虧待這個女兒。但是,駙馬的人選也不是那麼好選的。那些心懷雄心壯志的青年才俊不會想娶公主,那些紈絝子弟,太初帝也看不上。
南宮墨抿脣不語,這種公主的終身大事不是她該插嘴的。
太初帝也不在意,只是看向衛君陌道:“千煒兩口子對永成的婚事倒很是上心。”
南宮墨挑眉,難道……
太初帝輕哼一聲,道:“千煒的意思,覺得新安侯的嫡次子不錯。”
衛君陌挑眉,“新安侯?是不錯。”新安侯次子今天自然也參加了賞梅宴,不過衛君陌跟他不熟,也只是見禮的時候看了一眼罷了。雖然是武將之家出身,年紀也小一些比不得上陳脩薛斌等人趕上了好時候,倒也是一表人才。如果人品不差,做駙馬也沒什麼不可以。
太初帝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道:“千煒已經更皇后說了,過完年就要娶武吉的長女爲側妃。”
“那又如何?”衛君陌淡然,“永成只是一個公主而已。”
見他如此不上心,太初帝頓感自己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同時心中卻也不免多了幾分寬慰。不管在怎麼疼愛兒子,沒有那個當爹的喜歡自己還正當盛年的時候兒子已經開始惦記自己手中的權勢。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卻不能想要自己來搶。
“父皇應當不止是爲了此事吧?”衛君陌問道。
太初帝這纔想起正事,點頭道:“這次登基頗爲匆忙,許多友邦鄰國都趕不及參加登基大殿。朕剛剛收到各國的國書,他們打算明年二月來大夏參加朕的壽辰。”
聞言,南宮墨和衛君陌都是一怔,雙雙蹙眉道:“二月不是有恩科麼?”
太初帝點頭,“恩科在二月末三月初,朕的壽辰在二月中。”原本太初帝是不打算大半的,雖然是登基後的第一個壽辰,但是如今大夏也算是百廢待興,他沒那個功夫。但是同時收到數國的國書,如果拒絕,只怕別人還以爲大夏朝堂不穩,到時候若是有個別不長眼的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總是麻煩。最近幾年,太初帝的注意力還是都在北元,暫時不想更別的國家動兵。
衛君陌思索了片刻道:“有人不安分?”
太初帝搖搖頭,“未必,應當只是試探。不過也不可輕忽。”
南宮墨道:“既然是明年二月,那麼,現在就應該讓禮部和太常寺準備了吧?”
太初帝很是無奈,“可不是麼?”本來事情就多,年末的時候事情更多,現在還要來這麼一檔子事兒。太初帝簡直都不想過年了。
“父皇有什麼吩咐?”衛君陌問道,太初帝特意跑出宮來,自然不會只是爲了跟他抱怨和談心的。
太初帝露出一個你果然瞭解爲父的表情,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
衛君陌看着太初帝,毫不留情的拒絕,“不。”
“你敢抗旨!”太初帝眯眼,作出不悅之色。久居上位之人,即便是不怒也自有一番威勢,更不用說他可以顯露出怒氣,尋常人只怕立刻就要嚇得腿軟了。衛君陌卻彷彿半點也沒有感覺到他的怒氣,只是淡然道:“父皇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做麼?聖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太初帝一窒,道理誰都動。但是即便他不是做爲父親,只是作爲一個上位者,誰都更願意選擇那些更有能力的人。所以,不均這個事情顯然是無可避免的。身爲皇帝,他更不可能在明知道皇子有私心或能力不及的時候,還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們做。於是,皇子們就更加會覺得他偏心了,這本就是一個無解的循環。
沉默了良久,梅林裡的氣氛有些微的壓抑。
良久之後,方纔聽到太初帝道:“朕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最先考慮的便只有這個天下。你也不必覺得對他們不公平,如果你不行,朕依然不會用你。總之,這件事交給你了,至於具體怎麼辦,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彷彿是不想在聽到衛君陌拒絕,太初帝揮揮手自己轉身走了。
梅林裡只留下兩人,南宮墨嘆了口氣擡頭看衛君陌,“難得你會心軟。”
衛公子盯着太初帝的背影輕哼一聲,“我只是覺得,事情太多會很辛苦。”
南宮墨仔細一想,果然苦笑,“確實是很辛苦啊。”原本戶部和軍中的事情就壓在衛君陌身上,明年還有恩科的事情只怕也逃不掉。現在又加上這件事,南宮墨懷疑玩太初帝是不是看出了衛公子有怠惰的想法,所以才更加加倍的壓榨他。
衛君陌拉着南宮墨手並沒有去追上太初帝的腳步,而是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別理這些,咱們走走吧。”人太多就是格外的煞風景,包括御駕親臨的皇帝陛下
兩人並肩走在梅林中,衛君陌纔有功夫問起絃歌的事。南宮墨秀眉微蹙,將絃歌公子的話說了一遍,“你是從小在金陵長大的,可知道師兄說的是誰?”她對南宮傾從前的記憶雖然也有,但是畢竟年紀小。十一歲之後更是直接就去了丹陽。對金陵權貴之家過往的事情不甚了了。
衛君陌側身,擡手拂開她微蹙的眉頭,想了想道:“按照絃歌的身世,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這種事,藺長風比較瞭解。”長風公子各種奇葩屬性中,有一個就叫着八卦。
南宮墨拉着衛君陌的手道:“我們去找藺長風。”
“……”衛公子沉默,任由她拉着走了。
長風公子此時正坐在一株梅樹下閉目養神,一身紅衣的俊美公子獨自一人坐在梅樹下,白色的花瓣飄落紅衣,美的如詩如畫。
南宮墨含笑挑眉,“長風公子這是怎麼了?”
藺長風懶洋洋的擡起頭來,看了兩人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衛君陌淡然道:“思春。”
“噗嗤。”聞言,南宮墨忍不住噴笑出聲。對上衛君陌憤怒的眼神,又連忙忍不住了笑。藺長風懶洋洋地瞥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倆不在外面應酬賓客,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就算是想要卿卿我我,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啊。”
南宮墨偏着頭思索了片刻,瞭然,“長風公子心情不好?果然是因爲…呃…”
對上藺長風殺人的眼神,南宮墨也還是忍不住往衛君陌身邊靠了靠。
藺長風翻了個白眼,“說罷,什麼事?”
這兩個沒良心的總不至於是覺得他一個人寂寞才特意跑來陪他的吧?如果是這樣,他真的要忍不住看看今晚的月亮會不會從南邊升起來了。
南宮墨也不再跟他說笑,將自己苦惱無解的問題問了一遍。當然,略起了其中關於絃歌公子的不分。
藺長風頓時來了興致,“這個啊,你別說咱們金陵城裡還真是有這麼一個奇葩的女人。呃,你不是見過嗎?”
南宮墨茫然,“我什麼時候見過了?”如果真有什麼特別奇葩的女人,她怎麼說也不會不記得啊。
藺長風笑眯眯道:“你當然見過啊。今天的賞梅宴,你仔細想想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看起來特別溫柔賢淑,特別的柔順的女人?”
南宮墨仔細一想,別說她還真見過這麼一個人。不過…“那位夫人不是翰林學士蘇大人的夫人嗎?”
藺長風理所當然地點頭道:“她是啊,但是你知道她在成爲蘇學士的夫人之前,是誰的夫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