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難言之隱
這邊茶樓裡十分熱鬧,距離他們不遠的另一處茶樓的廂房裡就要顯得安靜多了。太初帝坐在廂房裡喝着茶,陳昱和薛真陪坐在一邊眼觀鼻子鼻觀心。心中暗暗的羨慕起了正在幽州吃風沙的好友朱宏。有一利必有一敝,留在金陵做天子近臣榮華富貴固然是好,但是伴君如伴虎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比如現在,雖然太初帝並沒有怒意勃發,甚至他們根本沒看出來陛下到底有沒有生氣,但是那種戰場上的歷練出來的直覺還是告訴他們,此時不應開口。
這個茶樓的位置也還算不錯,方纔那場詩會和比武他們自然也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有些拿不準陛下到底是在爲鄭王殿下辦詩會生氣,還是爲了四皇子打不過南越公主生氣,或者單純的就是爲了南越人太囂張而生氣?
薛真有些不確定的去看陳昱,陳昱低頭喝茶,什麼都沒看見。
算了,他也喝茶吧。
好一會兒,太初帝終於伸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咚的一聲輕響,然後道:“南越人,你們怎麼看?”
提起軍事上的事情,薛真鬆了口氣,這個他擅長。和陳昱對視一眼,兩個各自闡述了自己的看法。無外乎是大夏立國開始就沒怎麼跟南越打過仗,就是偶爾邊境上一些小衝突罷了。南越民風彪悍,百姓尚武,偏偏國家狹小,物產貧瘠。自然羨慕大夏地大物博。從前先帝態度強硬,即便是剛剛立國也不將南越放在眼裡。這幾年,大夏又經過幾年戰亂,北方又有北元人時而騷擾,南越人自然想要撈點好處。今天的事情,說是挑釁不如說是試探。試一試大夏君臣對南越的態度。
陳昱道:“陛下還想要出征北元,近期內只怕不宜與南越人發生衝突。”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解決,要是一次性面對兩個方向的敵人,即便大夏是個龐然大物也消耗不起。更何況如今民生亟待修養。而無論是身爲太初帝的心腹還是陳昱自己,也都認爲比起南越,北元纔是短時間內他們最大的敵人。
太初帝道:“難道,咱們還要忍讓他們?”
“自然不能!”薛真道,“正是暫時不想跟南越人打仗,咱們的態度纔要更加強硬。若是讓他們覺得咱們軟弱可欺,只怕邊境就真的要不得安寧了。”太初帝滿意地點頭道:“言之有理。”
見他心情彷彿好了一些,陳昱和薛真也不由得暗中鬆了口氣。大好的日子,不在家陪老婆孩子,卻要來陪這位爺…簡直是太虐了。
“那位南越王子和公主的身手當真是不弱。”陳昱嘆道。
薛真不以爲意,“還不是敗給了楚王妃。”
陳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南越尚武,這兩位的水平即便是不能全部至少也可以代表了大部分南越王族的水平。聽說,南越王有膝下又十五位公主,十三位皇子。”
“這麼多?!”薛真驚訝,這幾乎都能跟先帝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了。
陳昱道:“這些皇子公主,就算只有一半的人身手跟這兩位一樣或者相差不遠,就已經很嚇人了。”甚至還有可能更高的。
薛真不解,“這些皇子公主,不好好學治國,將時間都浪費在練武上?”這對於中原人來說,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即便是他們這些武將之後,也不是家裡每個人都非要武功高強不可得。
陳昱道:“因爲他們根本沒有多少國需要治。南越面積不到大夏的二十分之一,人口不足大夏的十分之一。而且他們跟北元差不多的,男女都能上戰場殺敵,治軍就是治國。”
“很強?”薛真有些遲疑起來。
陳昱聳聳肩,“聽齊王殿下說,非常強。”
齊王之前被貶到益州,雖然不與南越接壤,但是畢竟要近很多。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就更多了一些。
陳昱道:“但是他們有一個問題。”
“什麼?”
陳昱道:“他們皇室爭鬥非常厲害,所以自損也非常嚴重。”這對他們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如果南越真的出現一個橫空出世的天才的話,大夏纔會有麻煩呢。薛真豪邁的揮揮手錶示,“這些本將軍不懂。總之,他們敢來咱們就狠狠地揍!”
太初帝看着兩個部下你來我往的討論,臉色也緩和了許多。笑道:“薛真說得不錯,敢來就給朕狠狠地揍!回頭記得提醒朕,要給楚王妃賞賜。”後面這句話,是對着身後的內侍說的。內侍恭敬地點頭,連忙記下。
薛真也很是贊同,“楚王妃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太初帝輕哼,“無瑕是很好,但是那兩個小子…當真該練練了!”
深夜,回鄭王府的陸上。馬車裡,朱初瑜和文側妃一人一邊坐在蕭千煒的身側。蕭千煒靠着馬車閉目養神,眉宇間帶着幾分疲憊和陰鬱。今天雖然獲得了不少讀書人的好感,但是同樣也在這些人面前丟了不少臉。這種事情辦成了卻高興不起來的感覺,讓他覺得格外的憋悶。
朱初瑜對此倒是不怎麼在意,橫豎今天的事情也是文家牽的頭,跟她和朱家也沒有什麼關係。朱初瑜能夠感覺到,四位側妃入門之後,蕭千煒對朱家就越發的冷淡了。不過這也是朱家自己不爭氣,這幾個月過去,朱家依然還在及其緩慢的恢復元氣。在朝堂上更是幫不到蕭千煒什麼忙。
文側妃面上也沒有什麼高興的色彩,看了看閉目養神的蕭千煒欲言又止。
“妹妹有什麼話要說?”朱初瑜淡淡笑道。
聞言,蕭千煒也跟着睜開了眼睛。文側妃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王爺,聽說絃歌公子醫術高明……”話還沒說完就噎住了,因爲文側妃已經看到了蕭千煒頓時變得無比難看的臉色。蕭千煒冷冷的瞥了文側妃一眼,道:“不該你管的事情,少開口!王妃還沒說話,哪裡有你開口的地方!”
文側妃不由得一呆,對上朱初瑜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明白自己着了朱初瑜道了。但是…她確實是爲了王爺好啊。
看着文側妃又是迷茫又是委屈的模樣,蕭千煒覺得心中更加煩躁起來。因爲之前事發突然,後來這將近一個月他都沒有再幾位側妃的房裡歇。四位側妃雖然入門這麼久,卻依然都還是完璧之身。除了呂側妃,另外三位側妃原本或許還不明白,但是幾位側妃身邊可都是有專門侍候他們的陪嫁嬤嬤和奶孃的。她們這些閨中的閨秀小姐們不明白,這些經驗豐富的嬤嬤們怎麼會想不到?所以,這件事在鄭王府的後院其實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但是這種被所有人窺知自己難堪的秘密的感覺,讓蕭千煒感到非常的難堪和暴躁。就連娶了四位背景不弱的側妃的得意也都黯淡了好幾分。現在被文側妃當場提起,蕭千煒怎麼能不怒?
看着文側妃淚眼朦朧的模樣,蕭千煒只覺得心中煩躁無比,冷哼了一聲,起身讓車伕停下了馬車。掀開簾子出去揚長而去。
馬車裡只剩下朱初瑜和文側妃兩人,朱初瑜似笑非笑地看着文側妃,淡淡道:“妹妹,我知道你擔心王爺的身體,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太心急了好。”
文側妃又羞又怒,朱初瑜的話就像是在諷刺她等不及了一般。
好一會兒,方纔低聲道:“多謝王妃教誨。”
朱初瑜淡笑道:“沒什麼,本妃只是提醒一下而已。畢竟,惹怒了王爺,本妃說不定也會跟着吃掛落。”書香門第家世清貴了不起麼?文側妃方纔一句話,就將文家這麼些日子辛苦籌備的功勞抹殺了七八分。就算蕭千煒好了,只怕也要冷落她一段時間了。
至於蕭千煒的身體,既然知道是中毒了,朱初瑜反倒是不着急了。與其便宜了這幾個女人,還不如等她準備好了再說。原本她是想要直接對這四個側妃下手的,誰知道這些人孃家也不是什麼善茬,身邊防備的滴水不漏。貿然動手,只會將自己置於險境。但是想要趕在這些女人有孕之前懷上孩子,而且最好還要確保是個男孩兒,哪兒那麼容易?這幾年時間都沒有,難道這短短的一兩個月就能成了?
想到此處,朱初瑜秀眉微蹙,眼底也多了幾分淡淡的焦慮。
比起朱初瑜這邊,另一邊的南宮墨和衛君陌就顯得溫馨愉快多了。靠在衛君陌懷中,南宮墨很是疑惑不解。蕭千煒…爲什麼不來找他們要解藥呢?難道他真的不怕自己從此就不行了?
“在想什麼?”衛君陌輕聲問道。
“蕭千煒。”南宮墨漫不經心地隨口答道。
扶在腰間的手一緊,“想他幹什麼?”
南宮墨擡起頭來道:“他怎麼就不着急呢?”
“你怎麼知道他不着急?”衛君陌道。南宮墨聳肩,“很明顯啊,那東西是師兄獨門秘藥,除了師父沒人解的開。既然師兄問了,他肯定還沒好。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否認,難道面子真的比裡子重要?”而且居然還比未來的子嗣和幸福重要。蕭千煒的淡定讓南宮墨覺得原本這件事的滿足感頓時打了個折扣。
衛君陌道:“沒有人會當衆承認這種事情。”
這種有損男人尊嚴的事情,打死也不能大衆承認啊。他要是答了,很難說絃歌公子會不會大嘴巴的當場說他那啥。
“要是我們一直不提,他該不會就這麼一直拖着吧?”南宮墨略微有些不安起來,萬一拖久了會不會…當然,這個她不在意,但是太初帝和皇后肯定不能不在意。
“不會。”衛君陌道,“很快他就會上門去求見師父。”
“師父?”南宮墨震驚,“難道不是應該求見師兄嗎?”
“他應該認爲師父是老人家,肯定沒有絃歌公子惡劣。嘴也會嚴實很多。”
南宮墨默默無語,“這絕對是錯覺。”她師父人品低到年輕的時候險些在江湖上混不下去,哪裡有師兄的醫仙的名聲好?
“這跟我們無關。”衛君陌道。
南宮墨點點頭,“言之有理。”她只怕擔心蕭千煒死要面子硬撐,最後弄假成真連師兄和師父都挽救不了他而已。要真是這樣,想想還是有點對不起皇帝和皇后的。
“那個苓香公主和南越王子,今晚到底是想要幹什麼的?”南宮墨換了個話題,忍不住蹙眉道。
衛君陌淡然道:“沒什麼,不過是想要試探而已。”
“公主王子親自下場,南越人真捨得本錢。”南宮墨挑眉讚歎道,那位南越王子身上的上,臉上的傷,沒有十天半月只怕沒法子出來見人了。衛君陌道:“南越人野心勃勃,當年北元入侵中原,他們就趁機侵佔南方邊境,最後拼不過北元騎兵才被迫退了回去。如今北元人被趕出去,大夏又戰亂不斷,他們自然又生出一些心思來了,不足爲奇。”
南宮墨點點頭,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不僅是南越,聽說還有安濟,瓦剌等國和部落。不是說還要聯姻嗎?那位南越公主倒真是很漂亮呢。”
“困了?”衛君陌低頭輕聲道。
南宮墨點點頭,“好像有點困了。”都快要到子時了,確實是應該困了。
衛君陌將她壓在自己懷中,輕輕拍了拍背心道:“那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南宮墨也不拒絕,依偎在他懷中慢慢閉上了眼睛,一邊道:“和親的話,按規矩應該是要選皇室中人吧。我覺得那個南越公主…應該會對你有興趣…”
“我對她沒興趣。”衛君陌從容地道。
低頭,就看到南宮墨已經閉着眼睛睡了過去,呼吸平緩容顏沉靜,一片靜謐的感覺。
衛君陌小心的將人護在懷中,低聲吩咐外面趕車的侍衛慢點走。
外面的侍衛抽了抽嘴角:他本來就沒多快,再慢還不如下車自己走。
又過了一會兒工夫,侍衛低聲稟告,“王爺,到了。”
衛君陌輕輕的抱起南宮墨走了出去,南宮墨皺了皺眉就要睜開眼睛,衛君陌低聲道:“沒事,繼續睡吧。”
掙扎了一下,南宮墨還是順從的放棄了繼續沉入睡夢中。抱着她,衛君陌無聲的飄然落地,漫步朝着楚王府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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