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戴着帷帽,隔着密密的面紗,白無名看不清她的表情,緩緩地走了過來,只是,他走了五步,還沒有走到她面前,安家的馬車來了,橫在了兩人面前。
香芹扶安意上馬車,站在馬車那邊的白無名,看着她,張嘴無聲地道:“晚上見。”
安意皺了皺眉,低頭進了車廂,香芹和桃仁跟着上車坐了進去,車伕跳上馬車,一抖繮繩,催馬前行。
白無名站在原處,目送馬車遠去。林熙忞搖着繪着美人圖的紙扇,走到他身邊,“小白,她就你喜歡的女人?”
白無名斜睨林熙忞,“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她了?”
“左眼和右眼都看到了。”林熙忞斂去臉上的嘻笑,一本正經的答道。
“你喝酒喝多了,眼花。”白無名邊說邊轉身,朝柳條巷走去,那裡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不用擔心對不起兄弟了。”林熙忞挑眉道。
“這個玩笑不好笑。”白無名道。
“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白無名冷笑兩聲,道:“如果你想中毒身亡,就儘管去。”
“不是吧,小白,你爲了她,居然要下狠手毒死我!”林熙忞很吃驚地問道。
“計凡衣的名字,你應該知道。”
“當然。”
“她是計凡衣的關門弟子。”
“小白,你告訴我這個,是要我知難而退?”林熙忞眸中流光閃動,“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後退的,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行了,這裡沒外人,你有不着在我面前裝風流公子。”
“什麼叫裝?我明明就是風流公子。”林熙忞搖着紙扇,“一日一個淺酌低唱,一夜一個花燭洞房,得了多少快樂時光!”
白無名橫了他一眼,懶得理他,加快了步伐。
林熙忞勾脣,壞壞的笑了笑,搖搖晃晃地緊跟在白無名的後面。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車伕駕車,絕塵而去。
安意回到家中,先去井籬園看羅氏,羅氏正對着桌上的錦盒發愁,見安意進來,急聲問道:“喜兒呀,你買這些花多少銀子?你付錢沒有?家裡有沒有這麼多銀子?”
“銀子已付了,沒花多少。”安意笑笑,打開一個錦盒,“娘,這是給您的,喜歡嗎?”
“娘老了,不用戴這些,你留着自己戴。”羅氏笑道。
“娘一點都不老,我們走出去,不認識的人還以爲我們是姐妹呢。”安意嬌笑道。
羅氏啐了她一口,“你這孩子,淨瞎說。”
安意撥下羅氏頭上的玉簪,從盒子裡挑出一根鎏金鑲藍寶石的簪子,插在羅氏的髮髻上,端詳片刻,“好看。”
山藥等人也跟着湊趣說好看,哄得羅氏樂得合不攏嘴。
安意看到緞緗閣送來的兩套衣裙和一件斗篷,便知緞緗閣是在變相向她賠禮。讓山楂和香芹把東西送回明珠閣,她帶着桃仁去了順宜堂,“管二家的,明天讓人送一千兩銀票去緞緗閣。”
安意原本就沒有打算對緞緗閣秋後算賬,更不想佔緞緗閣這個便宜。
“是。”管二家的應道。
安意處理完家事,返回井籬園,安清和父子有事未歸,母女倆吃過晚飯,閒聊一會,安意回了明珠閣。
沐浴更衣,安意假裝上牀睡覺,打發走四個婢女,過了小半個時辰,悄聲起來,到樓下的房間,用迷藥將四個婢女迷睡,回到樓上,點亮蠟燭,虛掩着門,邊看書,邊等白無名。
夜已深,萬籟俱寂,只有晚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安意看了半本遊記,聽到輕微的敲門聲,放下手中的書,道:“進來。”
白無名推門進來,依舊是白衣勝雪,滿臉笑容,“十九妹妹。”
“你不是已經離京,怎麼還在這裡?”安意問道。
“離京的是韓玄燁,不是我白無名。”白無名從背後拿出一把寶劍,“送給你。”
安意沒有接劍,眸光微凜,沉聲問道:“你昨天看我練武了?”
“我恰好路過,聽到你的婢女問你爲什麼不練劍,知道你缺劍,昨天沒事,就幫你找了把劍。看看,喜不喜歡?”白無名笑道。
“路過能路過到別人家的內院來,你好有本事啊!”安意橫了他一眼,接過寶劍,在劍柄上刻着兩個篆體字,“流光”。
安意辨認了一下,認不出來,“這是什麼字?”
“流光。”白無名在安意對面的圓墩坐下,笑道。
安意拔出劍,燭光下,寶劍寒光閃閃,屈指一彈,聲音清脆,是把好劍,把劍插回劍鞘,擱在身旁,淡淡地道:“還不錯。”
白無名笑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莊蔓如她們的?”
“今天。”安意道。
白無名愕然,“今天剛認識,你就和她們去酒樓吃飯?”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安意挑眉問道。
“唐綺年的姑姑是麗妃,麗妃生了四皇子和三公主,皇上年初把三公主指給莊蔓如的二哥莊誠如,莊蔓如的大堂姐嫁給樑筱閱的大堂哥,樑筱閱的三堂哥娶的是唐綺年的姨表姐。訾薇的父親是文華閣大學士,深得皇帝信任,他還是負責教導幾位皇子的先生之一。”
安意冷笑,這世上果然沒有平白無故的熱情,“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林熙忞告訴我的。”
安意眸光微閃,“林熙忞知不知道你的兩個身份?”
“知道,我和他是患難之交。我的事,他知道,他的事,我也知道。”
“你們爲什麼一個假裝殘疾,一個假裝風流?”安意一時好奇,隨口問道。
“十九妹妹,你這樣令我很傷心!”白無名苦着一張俊臉道。
“啊?”安意不明白地看着他。
“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都沒問過我爲什麼要假裝殘疾。”白無名目光哀怨地看着安意,委屈地道。
安意把頭偏開,迴避他的目光,道:“不好意思,你當我沒有問這個問題。”
“你不想知道?”白無名驚訝地問道。
“不想知道。”
“爲什麼?”這下換白無名不明白了。
“這涉及到你們的秘密,知道別人的秘密的人,都活不長久。”安意笑了笑,“我還想活到壽終正寢,不想早死。”
“其實這算不上什麼秘密,你在京城住久了就會知道的。”白無名苦笑,“我和他都有一個不知尊卑爲何物的父親,一個居心叵測的繼母,一個被父親寵得忘記身份的寵妾,我們不想死,就只能這麼做。”
安意眼中閃過一絲同情,道:“臨昌伯有爵位繼承,他的繼母纔想害死他。你家沒爵位,你也不是長子,你繼母爲什麼要害死你?”
“我在家族裡雖然排行第七,但我是五房的長子,每房長子分的財產是最多的。”
“權和財令世人趨之若鶩,爲了得到權勢和財富,不惜手染鮮血。”安意感嘆道。
“所以,你與她們結交時,要小心。”白無名鄭重其事地道。
“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我會和她們保持距離的。”安意誠懇道謝。
“十九妹妹,我們這麼好的關係,你不用和我講客氣的。”白無名擠眉弄眼地笑道。
“夜已深,你可以走了。”安意板着臉,下逐客令。
白無名湊近她,“十九妹妹,過……”
安意抓起劍,抵住他的脖子,“想讓寶劍見血嗎?”
“不想。”白無名搖頭,但是沒有退開,拉開彼此的距離,還是湊得很近,近到安意能聞到他嘴裡淡淡的桂花香。
安意向後傾,“不想就乖乖離開。”
白無名伸出右手食指,“我再說一句話。”
“說。”
“十月十五,下元節,我們去遊湖賞月。”白無名發出邀約。
“大冷的天,去遊湖賞月?”安意搖頭,“不去。”
“十九妹妹,你這樣斷然拒絕會讓我傷心的。”白無名做捧心狀。
安意橫了他一眼,“你的心又不是沒傷過,多傷幾回就習慣了。”
白無名嘆道:“好狠心的十九妹妹,我的心千瘡百孔了。”
“快去找你的花魁妹妹安慰你受傷的心吧。”安意撇嘴道。
白無名幽深的眼中微光一閃,笑道:“十九妹妹,那兩個女子與我無關的,都是林熙忞那個風流公子找來的,你可不要誤會我,我很潔身自好的。”
“我沒誤會,已經很晚了,你該走了,明天立冬,我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安意再下逐客令。
“知道了,我這就走。”白無名站起身來,“我現在住在恆安街的平良巷內,你有事,可以去那裡找我。”
“好。”
白無名出門自去,安意將門栓緊,上牀睡覺,一夜好眠。
次日,立冬,依照風俗,今天皇上要親自率領公卿大夫、文武百官到北郊舉行迎冬儀式。安清和父子一早就穿好官服進宮,跟隨皇帝前往北郊迎冬。
北方立冬吃餃子,安家雖然是從南方來的,但這兩年也入鄉隨俗,立冬也吃餃子。
吃過午飯,羅氏和好面,帶着安意和婢女們,說說笑笑一起包餃子。
申時正,安清和父子回來了。
“包了這麼多餃子,都有些什麼餡?”安清和問道。
羅氏笑道:“豬、羊肉、牛肉、雞肉都有,還有魚肉。”
“夫人辛苦了!喜兒辛苦了!一會每樣給我煮五個。”安清和笑道。
“好,你快進去換衣服吧。”羅氏擦乾淨手,“伯寧啊,你去偏房換衣服,你妹妹讓鋤草送了一套衣服過來,省得你來回跑。”
“謝謝妹妹,有妹妹在,就是好。”安康笑呵呵地去偏房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