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店家說,他的爲人還不錯,和鄉鄰相處融洽。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隨他一起打理茶樹,管理茶農。次子在跟製茶師傅學制茶,學了有兩年時間。小兒子在城裡書院讀書,已考過了童生試。大女兒去年年初,嫁到了隔壁村的魯家,小女兒年方十四,待字閨中,店家有意替他的次子求娶。”小龔爺打聽的很詳細。
“這店家還真是個嘴碎的人,連這些事情也跟你說。”安意笑道。
小龔爺笑道:“多虧他嘴碎,不用到處去打聽,想知道的事,就全都知道了。他開店的那座山頭和旁邊的山頭,都是方大春在管。方大春是伺弄茶樹的好手,別的茶園裡的茶樹生了蟲,會請他去幫忙治蟲。方大春從不推脫,一請就去,盡心盡力。”
“是個聰明人。”安意讚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見他?”小龔爺問道。
“不急,等去過廣教寺,再見他也不晚。”安意不想過早的暴露身份,免得有人聞風而至,不曾想到,廣教寺裡早已有人守株待兔。
“那我們這幾天就先在村子裡轉轉,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看看他的爲人是否如店家所言。”小龔爺笑道。
安意問道:“你住得慣這農家小院嗎?”
“住得慣,行走江湖,偶爾會錯過投棧,隨便找地方打坐一宿,第二天照常趕路,我是擔心你住不慣。”小龔爺被追殺了數次後,學會了隨遇而安。
“我怎麼會住不慣?我本來就是農家姑娘,住在這農家小院裡,我覺得親切。”安意拉了拉被子,輕吁了口氣,“明天你讓孫二哥帶你去茶場。”
小龔爺皺眉問道:“你不和我一起?”
“我去村子裡面,聽那些婦人說閒話去。”安意掩嘴打了個呵欠。
“不行,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們上午去茶場,下午去聽那些婦人說閒話。”小龔爺摟緊安意道。
安意輕笑了一聲,“好。”
兩人做好了決定,相擁而眠,一夜好夢。
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公雞嘹亮的打鳴聲喚醒了沉睡的村莊,勤勞的農婦們紛紛起來,爲一家人做早飯,炊煙裊裊,香味四溢。
安意把小龔爺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輕輕地移開,小心下牀穿好衣裙,漱口洗臉後,拿出脂粉膏,抹在臉上,妝扮成昨天的模樣,挽了個偏髻,開門走了出去。
“龔家娘子,你這麼早就起來啦!”店家的弟媳提着兩桶豬潲,從竈房裡走出來,“是不是昨夜沒有睡好啊?”
“昨晚睡得很好,我平時也是起這麼早的。”安意笑,“王二嫂起得更早,豬潲都熬好了,家裡養了幾頭豬?”
王二嫂放下桶子,扯起搭在肩膀上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上個月,我從我孃家裡抓了三頭豬仔,喂到年底,賣兩頭出去換點錢,留一頭自家吃,過年就不用花錢到外面去買肉了。”
“嫂子,真是持家有道。”安意笑讚道。
“哎喲,我那是什麼持家有道,我這是被逼得沒辦法,眼瞅着我家大小子,就要娶媳婦了,家裡就那麼幾畝田,剛夠填飽肚子,沒有餘錢。這要是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誰家肯把閨女嫁進來受這份罪,多攢點家當,才能娶媳婦進門啦。”王二嫂快言快語地笑道。
“娶媳婦可是筆大花費。”安意笑道。
“可不是,我有三個兒子,要出三份聘禮,想到這事,我腦殼都是痛的。”王二嫂搖頭嘆道。
安意笑道:“二嫂子,你先去餵豬吧,一會我們再聊,這裡風景好,我相公想要多住幾日呢。”
店家的弟媳眼中一亮,他們多住幾日,就多幾天的收入,笑容放大,道:“好好好,龔家娘子,你在院子裡坐坐,我餵了豬就過來,我們一會再聊。”
安意看着她提着兩個桶子,匆匆而去,轉身回房,進門就見小龔爺趴在牀上,雙眼微眯,神態慵懶地朝她勾勾手指,“娘子,過來。”
“幹嘛?”安意隨手拿起他擱在椅子上的外袍,走了過去。
小龔爺左手撐在牀沿上,右手伸長勾住安意脖子,迫使她低下頭,擡高身子,在她的脣上親了一下,嘴角上揚,明朗地笑道:“娘子,早上好。”
“相公,早上好。”安意笑,“起來吧。”
小龔爺聽話地起牀穿衣,洗漱過後,安意用脂粉膏幫他上妝,遮藏起他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絕色容貌。
“這脂粉膏用得太快了,回京後,要十八師姐幫我多做幾盒。”安意輕輕地用手指拍小龔爺的臉,將脂粉膏拍均勻。
“別告訴她,你是怎麼用這些脂粉膏的。”小龔爺閉着眼睛道。
安意抿脣笑了笑,道:“知道了,我不會告訴她的。”
收拾妥當後,兩人走了出去。
王二嫂已喂完豬,正在竈房裡忙碌。
王二哥坐地柴房門口,編竹筐,看兩人出來,笑了笑。
“娘子,你去問問二嫂子要不要幫忙?”小龔爺使了個眼色給安意,搬起擱在土階上的小木杌,放在離五二哥不遠的地方,坐下,和他拉家常。
安意一進竈房,王二嫂就攔着她,笑道:“龔家娘子,你怎麼進來了?這裡面火薰火燎的,仔細嗆着你,粥就快熬好了,不用你幫忙。”
安意只好退了出來,去堂屋裡坐着。
王二嫂特意爲小龔爺和安意,一人煮了兩個雞蛋,又讓她的小女兒穗娘到村口買來了大肉包子。
吃過早飯後,安意掏出十兩碎銀子,遞給王二嫂,“二嫂子,我們要去廣教寺燒香拜佛,這三天要戒葷腥,你煮些青菜豆腐就好。這點銀子算是我們借宿和吃飯的費用,你看夠不夠?”
“這太多了。”王二嫂拿了五兩碎銀子,把另外五兩碎銀子,推回到安意麪前,“五兩就夠了。”
“我家相公喜歡喝好茶,辛苦王二哥帶我們去茶場看看,買些好茶,這五兩銀子,就當是給王二哥的跑路費吧。”安意把碎銀子又推過去,“二嫂子,這三天,辛苦你陪我四處看看,這樣也會耽誤你幹家事的,銀子就當是補貼吧。”
王二嫂搓了搓手,笑道:“龔家娘子,你這爲我們着想,我收這銀子,我都收起不好意思。”
“二嫂子,別不好意思,拿着吧,下一次我來,誰不定能趕上你家大小子的喜酒,到時候,你請我喝上幾杯啊。”安意笑道。
“那是肯定的,請你坐上席。”王二嫂笑得眼角皺起了細紋。
又閒話了幾句,王二哥帶着小龔爺和安意去茶場。
採茶的季節、時間、氣候、時辰和採擇的方法都是有講究的。
《茶疏》中講到採茶時節曾說,“清明太早,立夏太遲,穀雨前後,其時適中。”雖然這個時空,已經沒有了明朝,但品茶的人喜好是相同的,推崇的都是雨前茶。
雨前茶,就是穀雨前採擇的茶。
採茶的季節,以春季爲佳,爲了茶樹的生長,秋茶一般是少採或不採,但因敬亭綠雪剛成爲貢茶,來買的人太多,供不應求,是以今年秋天,亦上山多采了幾次。
採茶的氣候則是雨天不採,晴天多雲不採,雨後初霽亦不採。採茶的時辰在清晨日出之前。
採茶的方法有三種,一是掐採,一是提手採,還有一種是雙手採。掐採會影響茶質,茶場要就不收這種茶葉,要就將茶葉評爲次級茶。
三人到達茶場時,清晨上山採茶的採茶女,已經整整齊齊地站在茶場的收茶處,等着製茶師傅來定品質。
木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五個人來,領頭是一個身穿灰色布袍,年近五旬,留着八字鬍,面色紅潤的男子。後面跟着兩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再後面是兩個二十來歲小夥子。
“他就是方莊頭。”孫二哥小聲道。
安意見方大春一臉的正氣,雙目有神,微微頷首,大師姐挑人的目光,真是一流。
“方叔啊,我們都採了三四年的茶了,這些茶葉都是照師傅教的採的,您怎麼還這麼不放心囉?”有個採茶女笑道。
“茶葉採的不好,會影響品質,品質不好的茶,茶商買過一次,就會再來買第二次,茶園就會漸漸沒有生意。”方大春低頭仔細的檢查簍子裡的茶葉。
另外四人也很認真的檢查着簍裡的茶葉。
驗過茶葉後,方大春大聲道:“今年不再收茶葉,明天你們不用再上山採茶了。”
採茶女們都有些不樂意,七嘴八舌地道:“方叔,天氣晴朗,正是採茶的好時候,爲什麼不採?”
“就是,方叔,再讓我們多采兩三天吧。”
“方叔啊,其他茶園還在採茶,沒說不採,我們怎麼就採了呢?”
方大春做了個手勢,待採茶女噤了聲,道:“秋茶不如春茶好喝,喝得人少,採得太多,茶葉賣不出去是小事,影響明年的春茶,那就是大事了。”
採茶女們見他主意已定,無法更改,只好散了。
孫二哥領着小龔爺和安意過去了,“方大哥。”
“孫二弟,來茶場有什麼事?”方大春看了看小龔爺和安意,笑問道。
“這位龔公子想買點好茶,我就帶他過來了。”孫二哥笑道。
“這樣啊,龔公子,孫二弟請隨我來。”方大春忽略掉了真正的主子,客氣地將他們,請進茶場的品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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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一章把茶山的事寫完,下一章就寫去廣教寺的事,但時間不允許,我擔心寫完,又錯過審覈時間,還是把後一章的內容一起放在大結局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