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龔爺應聲而入,看到坐在牀上的安意,如釋重負地道:“總算醒了,你已昏迷了五天,要再是不醒來,可就成活死人了。”
安意聽這話,心中感嘆,在這醫療技術如此落後的時代,她昏迷五天還能醒來,還真是命大。
安意清醒後,從春枝口中大致上瞭解到這五天發生的事,她昏迷不醒,嘴裡還不停地說着胡話,情況看起來越來越嚴重。
小龔爺擔心她會死去,只得冒險帶她進城,在路上遇到,挑着柴進城賣的春枝和福林。
春枝一眼就認出了小龔爺是去年從惡霸手裡,救下她們夫妻的恩人,隨後又認出了安意,將兩人帶回了家,福林去城裡請來了郎中。
戌朝對人口遷移沒有太多的管束,春枝和福林來到這個小村落,找到里正交了一些錢,就定居下來,他們的房子建在山腳下,獨門獨戶,小龔爺和安意在此暫住,沒有引起村民的注意。
“春枝姐姐,你會回井塘村嗎?”安意問道。
“會,等我生下孩子,孩子滿週歲後,我就回去,到那時候,我娘就再也不能分開我和福林哥了。”春枝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溫柔地笑道。
安意低頭抿了口雞粥,這樣的話,她就不用擔心春枝回去說漏嘴了。
在小村裡又住了三天,安意的病徹底好了,只是人瘦了一圈,那雙眼睛在巴掌大的臉上,顯得更大了,幽深如一汪潭水。
追殺小龔爺的殺手似乎也不見了蹤影,八天平靜的讓小龔爺很不習慣,不知道殺手是放棄了,還是去賀州守株待兔。
“喜兒,我要進來了。”小龔爺敲了敲門。
安意扯好衣裳,在牀邊坐下,“進來吧。”
小龔爺走進來,“你的病可好了?能不能上路?”
“已經好了,可以上路。”安意道。
“明天一早我們就走,你收拾一下。”
“知道了。”安意學着衛暘,把三錠銀元寶放在枕頭下面。
天色未明,兩人告辭離去。
出了村,安意跟不上闊步走在前面的小龔爺,眼見他就在消失在黑暗中,揚聲問道:“我們要走着去賀州嗎?”
“我走着去,沒問題,但是你走得不動,所以進城僱輛馬車代步。”小龔爺頭也不回地道。
“你能走慢點嗎?我跟不上你。”安意皺眉道。
小龔爺停下了腳步,轉身走了到安意麪前,問也沒問她,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安意瞪了他一眼,抿緊雙脣。
走到城外,城門剛剛開啓,小龔爺放安意下來。兩人並肩走了進去,守城門的人看呆了,小龔爺的美,實在是太引人注目。
安意微微蹙眉,輕聲問道:“你爲什麼不喬裝打扮一下,讓人認不出你來?”
小龔爺挑眉,“你確定我喬裝打扮一下,別人就認不出來?”
安意撇嘴,這個自戀的男人。
小龔爺沒有帶着安意立即去車行僱車,帶着她走進成衣鋪。
“你要做什麼?”安意問道。
“到成衣鋪能做什麼?”小龔爺斜安意一眼,反問道。
安意蹙眉,“你要買衣服?”
“嗯哼。”小龔爺擡腿走進店裡。
安意翻白眼,這個臭美的男人,逃亡途中還沒忘講漂亮。
夥計呆愣地盯着小龔爺,直到小龔爺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才驚醒過來,滿臉諂笑,熱情地招呼小龔爺去挑選衣服。
小龔爺選得仔細,挑顏色、挑款式、挑花樣,足足選了半個時辰,才從裡到內,挑好了兩套,一套是青蓮紫鑲銀邊繡紫玉蘭的,一套是粉紫繡橘色蓮花的。
選好後,小龔爺要進裡間換衣服,回頭見安意麪沉如水地站在店中,道:“你也挑兩套,一套換上,一套帶着上路。”
“不用。”安意冷着張臉道。
“快選,別耽誤時間。”小龔爺沉聲道。
安意抿了抿脣,到底是誰在耽誤時間?忍着氣,隨意地挑了兩套,拿着那套淡藍色繡折枝梅花的去裡間換上。
兩個嶄然一新的人從成衣鋪走了出來,小龔爺眉飛色舞,脣邊噙着一抹淺笑,風流倜儻的公子模樣
安意提着兩包衣服,面色冷淡,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戾氣。
小龔爺走到一個賣小首飾的攤前,拿起一根梅花頭銀簪,笑問攤主,“這根簪子多少錢?”
攤主看着他,兩眼直直地發呆,嘴巴微張,口水流了出來。
小龔爺拿着簪子在攤主眼前晃了晃,“姑娘,這簪子多少錢?”
“啊啊,二十文。”攤主回過神來,一臉癡笑地道。
小龔爺付了二十文錢,轉身,隨手把簪子插在安意的髮髻上,“不錯。”
安意兩手不空,沒辦法拔下來,恨恨地瞪了小龔爺一眼,道:“現在可以去車行了吧?”
“不着急。”小龔爺笑,繼續朝前走,引得路上的行人,個個呆若木雞。
安意蹙眉,有點後悔跟着這個招蜂引蝶的男人去賀州。
小龔爺去扇子店買了把摺扇,扇面上繪着一枝紅梅,他輕輕搖着摺扇問安意,“如何?”
“大冬天扇扇子,裝模作樣。”安意冷冷地道。
“你小小年紀,不要學那些老古板,那樣的無趣。”小龔爺輕笑道。
安意把頭偏開不理他。
小龔爺不以爲忤,搖着摺扇,邊走邊看,不時還問個價。
安意跟在後面,雙眉緊皺,他不急着僱車趕去賀州,這一路閒逛是什麼意思?
到了車行,小龔爺聲稱兩人是兄妹,姓龍,去賀州探親。僱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趕車的是一對姓劉的父子,父親劉大方年三十五六歲,兒子劉海十六七歲,看面相忠厚老實。
僱了馬車,並沒有馬上出城,小龔爺讓劉大方趕着馬車去街上轉了一圈,去傘店買了把傘,去果品鋪子買了點糕點、蜜餞、瓜子和長生果,去茶館買了一包茶,一把小銅壺和一套茶具,還去書店買了幾本書,回頭問安意,“妹妹,你可有什麼東西要買?”
安意看了他一眼,道:“去藥鋪買點藥。”
小龔爺只當她的病還沒好全,卻不知安意買藥另有他用。
安意買了幾大包藥,放進馬車裡。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小鎮,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車輪滾滾,帶着塵土飛揚。
安意抱着裝衣服的包袱,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小龔爺坐在她的對面,用車上的小炭爐燒開水。
水燒開了,頂着壺蓋“噗噗”地響。小龔爺拿出洗乾淨的茶具,取出茶葉,泡了兩杯熱茶,屈指輕輕叩了叩桌面,“醒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安意睜開雙眼,端起茶杯,暖着手,並沒有喝;杯子很燙,燙得手心痛,可是再熱的水,也暖不回她再次凝結成冰的心。
小龔爺淺啜一口,微微皺眉,嘆道:“小鎮裡沒什麼好茶,拿這陳年舊茶來充數。”
安意抿脣不語,垂瞼看着杯中騰騰昇起的熱氣,思緒飄遠,娘和舅舅他們現在是生是死?那封信還在路上,不知道大哥收到信後,能否明白信中之意?安清和此刻,正歡歡喜喜等着重做新郎吧?殺妻滅子,良心喪,不記得是哪齣戲裡的唱詞?用在他身上到是非常合適。
小龔爺慢條斯理地喝完那杯劣茶,把窗簾捲了上去,丟給安意一本書,把蜜餞、瓜子和長生果拿出來擺在桌上,“坐車無聊,你要學着自找樂趣,打發時間。”
安意看了他一眼,把微冷的茶杯放回桌上,拿起那本書,翻看了幾頁,馬車太顛簸,不想損壞眼睛,把書合起放在一邊,抱過包袱,緊緊地摟着,靠在車廂上,再次閉目養神。
小龔爺合上書,看着對面的女孩,巴掌大的瓜子小臉,蒼白得厲害,眉細長如柳,鼻樑小巧精緻,粉脣緊抿,這一路上她異常的沉默,她家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令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女孩變成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安意雖然知道小龔爺在打量她,卻不知小龔爺心中所想,若知,定當嗤之以鼻。
馬車一路不停的行駛,中午時分在半道休息了一會兒,小龔爺拿出在城裡買的糕點,給了一包給劉家父子,對安意歉意地笑了笑,道:“路上只能將就些,晚上到城裡,請你吃頓好的。”
安意神色如常,淡然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裡,糕點放的糖太多,甜膩膩的,只吃了一塊就吃不下了。
小龔爺顯然也不太喜歡吃甜食,只吃了兩塊。
出城太晚,夜暮降臨時,沒能趕到下一個城鎮,只能住進路邊簡陋的小客棧。客棧生意冷清,昏暗的燈光,老舊的桌椅,兩個客人在吃飯,掌櫃的在看賬本,小二靠在櫃檯邊打盹。
小龔爺一進店,蓬蓽生輝,三人看直了眼。
安意再次覺得跟他同行,是個錯誤的決定。
小龔爺走到櫃檯前,叫醒掌櫃,要了三間房,讓小二把菜飯送進房裡。
吃過晚飯,安意提起裝藥的包袱,去了隔壁房間,油燈一夜未熄。小龔爺聽到隔壁發出細碎的響聲,微微蹙眉,她不睡覺,在做什麼?
次日天明出發,安意麪帶倦意,一上馬車,抱着裝衣服的包袱,沉沉睡去。
小龔爺滿腹狐疑,卻沒法問,支着下巴,看着她沉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