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曹家那幫人也沒想到過,秦北會問的這麼直接。
小曹公子受傷到現在爲止,可曾讓曹家爲此花過一分錢?不但沒有花過,往來的各色禮物,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當世奇珍?
方程拽着秦北小聲道:“談錢就俗了。”
秦北笑道:“我出售我的醫術,爲什麼不能談錢?不談錢的話,我怎麼活着?”
那幾位明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低頭在一邊小聲商議,其中一個人說道:“秦先生,你要知道,能治好曹公子,你會得到曹家上下對您的善意。”
“善意能當飯吃嗎?”秦北問道。
那人一愣:“哦……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比吃飯豈不是強上許多?”這人咋就不明白呢,曹家的善意,能和當不當飯吃相提並論?那代表着廣闊的人脈,衆多的資源,多少人費心費力的苦心鑽研,都不一定能夠得到!
秦北笑了,他想的更明白——就算我獅子大開口要了一筆鉅額的診費,難道就不能同時獲得所謂的善意了嗎?
顯然是不對的,善意這種東西,只要治好了小曹公子,就一定會有,和收不收取診費,實在是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他們缺錢嗎?顯然不是的,他們只是沒想到過居然會有人要收取他們的診費罷了。
大約兩分鐘的樣子,幾個人好像商量出了結果,有人問道:“秦先生,診金是肯定要付的,只是我們不大清楚秦先生以往的診療,究竟收費幾何?”
換成白話——你開個價吧,我們出錢。
秦北道:“我要先看一下病人情況。”
那人道:“理所應當。”
秦北被人帶領着進了裡間的病房,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小曹公子。
曹公子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眯着眼,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秦北看着他身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泛着紅白相間的色澤,應該是已經用過一些很不錯的燒燙傷的藥物,恢復的還算不錯。
秦北想不明白,爲什麼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家族的公子哥,會放下身段,去當一個消防隊員。你說你當一個消防隊員也就罷了,還真的衝進火場去救人。
難道你覺得,身爲大家族的公子哥就比別人命長嗎?
他捏住曹公子的手腕,細心的體會曹公子脈搏的躍動。
曹公子睜了睜眼,這些日子以來,他見過的醫生數不勝數。甚至從他們的目光中,曹公子隱隱感覺到了一絲絕望。
秦北見他睜開眼睛,湊過去,小聲問道:“曹公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曹公子眨眨眼,以往的醫生,一個個來脈診也好,來探視也好,很少有直接跟他對話聊天的。
秦北道:“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你還會衝進火場救人嗎?”
曹公子茫然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絲清澈,轉瞬便明亮起來,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狠狠的點了點頭。聲音沙啞的說道:“我會的,我會的!”
他沒有一絲猶豫,說起話來的時候甚至因爲傷疤以及疤痕的影響,沙啞而低沉。
“好。”秦北道:“我瞭解了你的身體狀況,我有十成的把握能讓你恢復如初,不會落下一絲疤痕。你願意配合治療嗎?”
曹公子明顯流露出一絲不信任的神色,這小子誰啊?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一些,他憑什麼說能治好自己臉上的疤痕?要知道,好多名醫都對此束手無策啊!
但是,這個年輕的醫生,他關心的層面,和以往的醫生都不一樣。
他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再來一次的話,還會不會衝進火場救人。
爲什麼不呢?
一個軍人,難道應該因爲自己有着顯赫的身份,就不用去上戰場了嗎?
一個消防員,火災現場,就是他的戰場!
“我配合你。”小曹公子沉聲說道。
“好。”秦北讚道,“如果我不能治好你,我就把我這張帥臉撕下來貼給你!”
“噗——”小曹公子露出了受傷以來第一個還算明媚的笑容。“我沒受傷的時候,比你帥多了。”
兩人相視一笑,秦北把脈完畢,走出病房。
——看,秦北如果想獲得來自曹家的善意,就這麼簡單的幾句話的事兒,爲了這麼簡單的幾句話,耽擱秦北賺錢,那可能嗎?可能嗎?能嗎?
顧雲川走了過來,問道:“怎麼樣?”
他希望能夠和秦北交流一下對病人病情的診斷,方便對秦北的診療方式做出補充。
既然決定了要把秦北推介出來,那顧雲川就會不遺餘力的幫忙。甚至甘願充當秦北的墊腳石,也在所不惜。
兩人低聲交流了一下對病情的看法,基本上對病情的判斷基本一致。
“那根本性的問題就是如何修復疤痕了。”顧雲川道:“你可有什麼萬全之策?”
秦北摸出兩個小瓷瓶,道:“外用藥物,配合七情針法,每週一次,不出三次,肯定能夠痊癒。”
顧雲川把小瓷瓶拿到手裡,打開蓋子嗅了嗅,忽然臉色一變道:“這是,冰蠶?!”
在顧雲川的記憶裡,大概冰蠶這種生物,只存在於某些典籍的記載之中,以及一些不靠譜的傳說中。但顧雲川是誰?諸多中醫教材的主審,雖然沒有見識過冰蠶,但判斷出小瓷瓶裡的東西是冰蠶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可不是冰蠶。”秦北笑道:“如果是冰蠶的話,您老打開這一小下,這整個瓶子都得結了冰,至陰至寒之物的稱呼可不是白叫的。”
顧雲川小小的尷尬了一下,沒想到居然猜錯了,他從小瓷瓶裡捏出來一點粉末放在嘴裡嚐了嚐,奇道:“這味道,這觸感,這品性,應該就是冰蠶沒錯啊,難道是典籍裡的記載出了差錯不成?”
冰蠶,乃是至陰至寒之物,生長於至陽之地,乃是天下間陰陽並存絕好的見證,秦北的師傅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遭遇一場火山爆發,從火山噴發的岩漿中意外獲得兩隻成熟體的冰蠶。
秦北有一次想把冰蠶弄了熬湯喝來着,被老頭子狠狠的削了一頓,老頭子說,這種聖物,你怎麼能用來熬湯呢?!多少中醫界的人士想見一面都求之不得,你居然想用來熬湯喝!簡直是暴殄天物!
——熬湯喝太浪費材料了,等什麼時候有空了,爆幹了碾成粉沖服,比熬湯的效果強多了。
老頭子果然是老頭子,遠見卓識,非同一般。
看顧雲川還在那抿着嘴品嚐小瓷瓶裡東西的味道,秦北有些不忍心的道:“這是冰蠶的蠶沙。”
蠶沙說的有些太文雅了,用白話說就是冰蠶拉的屎……
“也是聖物。”顧雲川還是一臉回味的模樣。其實好多種動物的糞便都是可以入藥的,五靈脂就是寒號鳥的糞便,夜明砂就是蝙蝠拉的屎。白丁香聽說過沒?就是麻雀——也有叫家雀兒的,拉的屎。而蠶沙,即便它不是冰蠶的蠶沙,也是一味用途非常廣泛的中藥材。
說完也是聖物這句話,顧雲川好像忽然想起什麼,滿臉驚恐的道:“你你……你居然還飼養了活着的冰蠶?!”
這不廢話麼,死了的冰蠶它還能拉粑粑啊?!
“是我師傅養的,有一次差點被我熬湯喝了。”秦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敗家啊,敗家玩意啊!”顧雲川仰天長嘆說道,“你一定找機會問問你師傅,看他老人傢什麼時候有時間,我一定要過去拜訪一次!就爲了見識一下這冰蠶,也得去拜訪一次!”
兩人一邊聊着天兒,旁邊那幾個曹家的嫡系已經有些忍不住了,但是又不敢過來打擾,畢竟兩個醫生的交流萬一是在商量曹公子的病情呢?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這兩位正在討論“屎”的問題。
好在還有一個有眼力的總算是想了個轍,他取出一張銀行卡送到秦北面前,說:“秦醫生,這裡面有二百萬,作爲您治療曹公子的診金,請您笑納。”
秦北還沒說話,顧雲川已經瞪眼了:“才這麼點兒?!”要知道,冰蠶的蠶沙,有價無市,多年前一位收藏家拍賣了祖上傳下來的一小瓶大約只有五克的冰蠶蠶沙,就已經拍出了一千二百萬的天價!——這還是在不知道那些蠶沙還有沒有藥效的情況下!
那男子也是個精明的,立刻笑道:“首付,首付。今兒來的匆忙,我們幾個又是不習慣身上帶錢的主,您二位多多見諒,我知道這肯定不夠,咱們後補,後補。”
爲了小曹公子,二百萬算什麼?再加上幾個二百萬,只要能把人治好就行!
秦北深吸了一口氣:顧老爺子,您真是天下第一好的託啊!
他根本就沒想過會要這麼多的錢,冰蠶的蠶沙雖然不好找,但老頭子那裡還是有不少存貨的,這次下山秦北還帶了三四瓶呢,以曹公子現在的情況來看,有上半瓶蠶沙就足夠了。
但既然對方都已經應承了除了這二百萬之外還有後續,秦北也就勉爲其難的笑納了。
也許是秦北接過那張卡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顧雲川道:“我知道你這蠶沙賣的便宜了,不過不管怎麼說,曹公子也是因爲救人受的傷,你就發揚一下風格,不要太過計較了嘛!”
顧雲川是不會騙人的,聽他這麼一說,在座的幾位才明白過來,秦北拿着的這藥材,還真是不一般的貴重。
秦北嘴角抽了抽,說道:“好。”
難道讓秦北說,給的錢,有點多了?他們又不缺錢,不替他們花點,萬一留在家裡在長了毛髮了黴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