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毗伽看見那刺眼的纛旗,頓時眼冒金星,惱火地扭頭去問周逸:“你不是說李嗣業在長安嗎?那是誰的纛旗?”
周逸矢口抵賴道:“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而已,我敢保證那大纛下面立馬站着的必然不是李嗣業。”
他的話音剛落,李嗣業已經催動着馬匹向前行進,身後的白孝德等將領連忙勸說道:“兩軍陣前主公切不可以身犯險。”
李嗣業從馬上側過頭來說道:“無礙,我單騎前往兩軍陣腳,問問周逸這個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佔我李嗣業的黃金,還有頓毗伽那老小子,誰借給他的膽量?”
他策馬來到兩軍陣中央,中氣十足抖動鬍鬚朝着對面喊道:“周逸週中丞,請過來講話,還有頓毗伽可汗,請勞動大駕過來見我。”
周逸面露驚恐,不由自主地扯着馬繮向後退。頓毗伽渾身一哆嗦,硬着頭皮策馬上前,來到李嗣業的跟前膽怯地半低着頭。他知道幾天前的占卜應驗了,能活着見到李嗣業就是有驚無險,若是見不到面硬打,那就是災禍臨門。
李嗣業捋着鬍鬚冷笑道:“頓毗伽可汗別來無恙,這麼多年未與你見面,沒想到第一次見你竟然是在這種地方。”
頓毗伽連忙賠上笑臉:“自李大夫兼任任河西節度使後,我便不敢奢望能夠見您,不過如今我聽說您快要當皇上了。”
“誰告訴你的?道聽途說的話不可信。現在請你過來,不單是爲了敘舊,也是想請您給我解釋解釋,這個場面是怎麼回事?是你們膽大包天敢犯上作亂?還是我年紀大了,鎮不住磧西了?嗯!”
頓毗伽身子一哆嗦,從馬上翻身下來躬身抱胸說道:“我實話跟您說,我確實對庭州的金庫起了覬覦之心,但我確實不知道是您過來取這筆財寶,要是知道就算借我十八個膽子,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想當年你率領大軍西征北討,我們不也只能跟在你身後喝口湯嗎?”
李嗣業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說,那請你改邪歸正戴罪立功,把悖逆之人拿下,我既往不咎。”
周逸遠遠地聽不真確,但眼瞎都能看出來,頓毗伽是真的慫了,萬一他戴罪立功陣前倒戈,那他豈不是當場送命?
他悄悄從背上解下角弓,握在手中從箭壺中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準備給頓毗伽來個透心涼。
頓毗伽長子摩羅特勤在軍陣中一面擔憂地看着父親,一面又提防地注視着北庭軍,突然看見周逸掏出了角弓準備放冷箭。他迅疾地撐起角弓搭上箭矢,一箭刺中了周逸手臂,致使周逸射出的箭矢放偏,只刺中了頓毗伽的披風下垂。
可汗回過頭來,拽着自己的披風看到冷箭,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對李嗣業叉手道:“請李大夫放心,頓毗伽願意將功贖罪,把這周逸的人頭取來獻給您!”
他拽着繮繩翻身上馬,揮舞着手臂高聲道:“健兒們,給我殺向北庭軍,拿下週逸。”
北庭軍中還有不少李嗣業時代的軍官,他們早就不願意替周逸賣命來守護他的財富,葛邏祿剛一倒戈衝擊,便分批依次投降,只剩下周逸父子帶着幾百親兵狼狽地往東逃竄。
李嗣業揮軍向東進入庭州城,聽聞周逸父子欲穿過沙陀部落逃入回紇,白孝德等將領紛紛請命要率軍追擊,李嗣業笑着擺擺手說道:“各位不必擔憂,沙陀人自會把他的頭顱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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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過了五日,沙陀部落便派出使者來到庭州城下,懷中捧着裝有周逸父子頭顱的匣子。
李嗣業立刻下令把使者請到城中來,親口肯定了沙陀部落的貢獻,認可了他們對於大唐的忠誠和支持,同時也封官許諾,要封沙陀部落首領爲左武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沙陀可汗。封頓毗伽爲十姓可汗,將碎葉鎮定爲可汗牙帳所在地。
這也算是李嗣業的不得已之舉,如今中原依然動亂,他不能將精力放在西域,所以也需要這些西域少數民族勢力幫助穩固局面。前日從長安傳來的邸報,說是史思明恢復了元氣之後南下,進佔了洛陽,還爲了慶祝改年號應天爲順天,自稱大燕威武皇帝。李嗣業知道自己在西域的日子待不長,史思明佔據洛陽,不鬧出點幺蛾子估計是不肯罷休的。
他從衛伯玉口中得知了蔥嶺以西的許多情況,大食人趁着安西空虛,又出兵進佔了昭武九國,他任命的昭武節度使畢思深兵敗準備退回疏勒,結果染病死在了路上,昭武軍有一萬五千多人,只有五千回到了疏勒鎮,其餘八千人人竟然被人忽悠到了印度。
他這纔想起詢問天竺節度使趙叢芳的情況,該不會他也被大食給打敗了吧。衛伯玉忍住自己的苦笑,嘆了口氣說道:“我的隨從裡有幾個曾經是西域商會屬員,從天竺跑回來的,讓他們給您講吧。”
衛伯玉朝堂外招了招手,一名穿青色圓領袍的官員走進來,跪地叉手道:“卑職李布拜見大王。”
李嗣業很自然地揮了揮手說道:“找個氈子坐下繼續說。”
李布謝恩後,跪坐在下首的羊氈上,細細講述道:“大王,卑職是西域商會在天竺的賬房,自從掌櫃戴望跟隨您回中原平叛後,通往河西的商路還運轉了一段時間,但節度使趙叢芳逐漸生出了野心,主動中斷了坦駒嶺往蔥嶺的驛道。當時他在北印度隻手遮天,又覺得中原距離自己太遠,朝廷經歷戰亂,不可能再能把觸角伸到這裡來,遂糾集底下的幾個親信,產生了在印度稱帝的想法。”
“在印度稱帝?”李嗣業心覺很荒謬,外來者在這樣一個多民族國度,還是雅利安人種佔多數,種姓制度完備,有獨立的宗教文化體系下稱帝,可行性似乎太低了。
“當然,他知道這麼做,需要得到婆羅門神廟的認可,所以便將所有長老召集起來開會,但遭到了長老們的拒絕。然後這些婆羅門號召曲女城的剎帝利和吠舍發動起義,結果義軍只堅持了一個月便被趙叢芳鎮壓,他屠殺了許多義軍,逼迫婆羅門篡改了婆羅門教的教義。”
“教義都能改,他是怎麼改的?”
“婆羅門教不是有四大種姓嗎,分別代表梵天的頭,上身,腿和腳。他直接讓婆羅門們在四大種姓之上創造出一個第五種姓,說是梵天頭上的金冠。代表金冠的種姓就是跟隨他的這些漢人和粟特人士兵。昭武節度使麾下的那些士兵就是這樣被他騙到印度的,說是跟着他效忠他就能夠成爲最高貴的第五種姓,能夠騎在其餘四個種姓頭上作威作福。他自己則是金冠上的明珠,可以世世代代當皇帝。”
李嗣業直接驚訝,他知道趙叢芳此人有能力,但沒想到他竟然有與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五年未歸西域,他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和局面。
“繼續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