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基和李仙蕙的婚禮,武后未曾親臨。
婚宴半殘的時候,代替武后前來致賀的上官婉兒姍姍來遲,堅挺了一整日的魏王武承嗣,滿心的希望瞬間破滅,終是不支,當場倒在地上,暈厥不起。
權策就在武延基身邊,近距離見證了這位披紅掛綠的新郎官,表演了一出變臉,原本矜持的喜氣,驟然變成了悲愴和憤懣,口中聽不清嘟囔着什麼,頻頻搖頭。
他以爲老父親是慈父心腸發作,要爲自己操持婚事,挽回父子之情,卻不料,他的終身大事,竟只是被當做一個藥引子,一個覲見天顏,起死回生的跳板,可憐他一時心軟,又落入了父親的謀算之中。
胸中鬱結難平,也無心思去看顧犯病的父親,拿着酒杯不停灌酒。
權策沒有勸慰他,反倒幫着他倒酒,將武延基灌得醉眼惺忪。
“你們都喝多了,不用管,且去醒醒酒,我扶他去院子裡”權策制止了武崇訓等人幫忙,他們都已經東倒西歪站不穩當,也不像是能幫上忙的樣子,權策扶着武延基,跌跌撞撞向新房行去。
“諸位留步,時辰差不多了,婉兒去見見新娘子,也好回宮覆命”參與宴席的公卿朝臣紛紛止步,上官婉兒跟着魏王府的女眷去後院新房。
權策將武延基放下,便閃身進了一處廂房,沒過多久,上官婉兒也託辭離去,在絕地佈置的人手幫助下,擺脫了從人,來到此地,外頭影影綽綽,安置了不少地。
“狠心郎君”上官婉兒一撲而上,一口咬住權策的肩膀,直咬出一口鹹腥氣。
權策卻已不是以往,兩人轉眼又是一個多月未見,思念如潮,雙臂用力,將她牢牢箍在懷裡,雙手遊動,勾勒出上官婉兒身子上驚心動魄的圓潤弧度。
“啊……唔……”上官婉兒驚叫一聲,隨即陷身狼吻之中,郎君灼熱的情愫,幾乎要將她融化了去,她沉溺其中,片刻後,卻又劇烈掙扎開,瞪圓了眼睛盯着他看了又看,雙手舉起,在權策的臉龐細細撫過,面上宜喜宜嗔,側臉靠在他懷中,輕輕撫着剛纔咬傷的地方,脈脈地道,“身體沒養好呢,像餓狼似的,奴奴險些以爲是誰假冒了你”
權策擁着滿懷溫香軟玉,在她脣上啜吻了一口,狡辯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當然也不例外,哪裡就令你詫異至此?”
上官婉兒翻了個嬌俏的白眼兒,他以往可不曾如此熱情,這總歸是好事,順着他便好,抿嘴露出個燦爛的笑靨,柔順道,“是是是,郎君說得對,只是婉兒此身歸郎君所有,若是讓人佔了便宜去,婉兒可受不得呢”
權策將她抱緊,自知不佔理,不再多言糾纏,“我家婉兒風華絕代,是我的福分……”
“郎君,奴奴可是纔在宮中做了好大一個惡人呢”上官婉兒甜到心坎裡,垂首輕笑了聲,轉而說起了正事,她指的,自是在宮中演的抓住李笊的把柄,意圖打擊權策的一齣戲碼,一番交手之後,李笊密不透風,上官婉兒未能得手,卻結結實實誤中了副車,令暗地裡耍小手段的麟趾殿和張昌宗付出了代價,“眼下李笊完整掌控了殿中省,張昌宗和李隆基也各自得了苦頭,後續該如何行事?”
“婉兒,陛下年歲漸大,行事不復以往凌厲決絕”權策幽幽道,以往的武后,處死枕邊人猶如碾死一隻臭蟲,“張昌宗在陛下駕前隨侍日久,此番獲罪,固然罪有應得,卻也多少有你的干係在,還應設法示好一二,消解怨憤之氣纔好”
上官婉兒蹙起了柳眉,雙目炯炯,思量半晌,沒好氣地道,“張昌宗心性涼薄,若是他記仇,須不是小小恩惠能挽回的,除非,將你風華絕代的婉兒便宜他”
權策雙眼瞪大,連連搖頭,順手在她後臀拍了一巴掌,“休要亂說,只是做個姿態,落在陛下眼中即可,再胡思亂想,仔細家法”
“啊呀”上官婉兒嬌呼一聲,嘟着嘴脣,仰着臉看他,眼前的郎君睿智依舊,襯得她像個傻瓜一般,郎君方纔的親近令她歡喜,此刻的強勢,更令她芳心化水,綿軟成一團,埋頭在他懷中拱了拱,帶着幾分嘲諷道,“同樣捱了十記脊杖,李笊都不用休息,他卻纏綿病榻,起身不得,我便送些補藥給他好了”
“嗯”權策點點頭,又猛地頓住,眼中厲芒一閃,猛地將上官婉兒抱緊,“要送,要大張旗鼓地送,只是,不要送入口之物”
“嗯,啊?你要……”上官婉兒大驚,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面上涌起大片大片的潮紅,踮起腳,伸着紅脣在權策臉上瘋狂地親吻,骨子裡,她不是個安分平淡的性子,她的野性,附着於權策的詭譎機變,眼見又將能興風作浪,令她興奮不已。
權策虛虛攬着她,由着她折騰,清冽的眼神,穿透黢黑夜幕,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夜色漸深,婚宴已近落幕,上官婉兒在宴席中段率先離去,她是代替武后前來,魏王府若無主人送往,也是一樁不小的罪過,無奈之下,管事們只好爲武延基強行醒酒,請他出府門相送。
“南陽王保重,婉兒告辭”上官婉兒應付了官面文章,款款登上車駕,在車轅上,衝着人羣回眸一笑,如同夜空中的一束狼毒花,美得妖嬈無忌,卻又難以招架。
上官婉兒的車駕遠去,武延基卻又鬧騰了起來,死活不願再回魏王府,酒意未退,大聲呼喊,“權郎君,助我,回南陽王府,助我”
權策被他拉扯住,萬般無奈,拱手四望,“新人婚姻儀禮已成,宿在何處,當無大礙,只是若南陽王回府,郡主怕也要移駕,才嫁進門便遷走,恐不妥當,諸位爲尊長,意下如何?”
周圍的賀客,包括武三思、武攸暨、武攸宜、武攸緒等武家實權長輩在內,都是猶疑不決,最終地位最高的武三思出面,沉吟着道,“此間紛擾,與郡主無礙,只是委屈了她,若郡主無嗔怪之意,自是如延基心意爲上”
權策吩咐侍女前去詢問李仙蕙,沒多久,一身吉服霞帔的李仙蕙徑自走了出來,先是向諸位長輩問了安好,又來到權策面前,微微一福“有勞大兄”
權策含笑點頭,知她心意,轉身張羅車馬。
李仙蕙來到武延基身邊,驅開旁邊的魏王府僕役,親自動手攙扶,武延基醉態猶存,身子搖搖晃晃,李仙蕙身軀單薄,攙扶得頗爲吃力,只是不肯鬆開,也不肯魏王府僕役接手上前,咬脣堅持的模樣,令周遭衆人心生惻隱,紛紛搖頭慨嘆。
人醉心卻明,武延基看着自己狼狽的新妻,眼中有點點晶瑩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