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周文博所不知道的是,守王李繼潼幾乎是和他同時得知李繼岌即將在三五日內返京的消息,前來告知他此事的則是後唐另一位樞密使馬紹宏手下的小太監。
李繼潼原本的好心情早已不復存在,他深知自己這個大哥一向甚得父皇的喜歡,若非是李繼岌一直沒有後代,恐怕父皇早就立他爲太子了。
在李繼岌突然被任命爲平蜀大軍主帥時,李繼潼已經恨不得買點草扎個小人,狠狠詛咒一番自己這個兄長乾脆戰死蜀中,不要再回來禍害自己了。
誰知一向是國之干城的趙國公周德彥戰死在了蜀中,李繼岌不但活得好好的,還一舉攻下了成都城,滅亡了蜀國,立下了潑天大的功勞!
如今父皇不賞他個太子都不可能了,自己這個曾經與李繼岌爭奪過皇位的兒子,在將來父皇身死,李繼岌登基之後,豈不就將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後果?
李繼潼可謂是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他急匆匆的在屋裡面走來走去,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撞,卻是沒有一點辦法。
自己手下那幾個腐儒,平日裡口口聲聲個個都是天下大賢,騙得自己還將他們個個高高供起來,可謂是有求必應。偏偏到了如今用得着這羣人的時候,一個個目光呆滯,啞口無言,屁也放不出一個來。
“殿下,別這麼走來走去了,讓奴奴爲殿下擦擦汗!”就在李繼潼急得滿頭大汗之時,一個嫵媚女子迎了上來,掏出了一方帶着芳香的繡帕,細緻的替守王殿下擦去了額頭上的汗跡。
“哎,秀娘,這個時候孤王也只能指望你了!”這位秀娘不愧是李繼潼身邊最得寵的女子,她這一番溫柔體貼的動作,到是讓李繼潼冷靜了下來,他停下了原本急匆匆的腳步,轉而深情的緊緊執住了她的玉手。
謝秀娘,踏雲樓的花魁,與曾於長樂坊夜宴時出場的清風閣穆青霜和牡丹亭柳雲衣一同被稱作洛京三大名妓。
謝秀孃的命運和眼光確實遠比與她其名的另外兩人好上許多,在她就將被踏雲樓的老鴇拍賣初夜的那一天,偏偏就遇到了前來湊熱鬧的守王李繼潼,成功的在還保持着處子之身的時候就勾搭上守王。
隨後不但在第二日就脫離了賤籍,還在李繼潼買下了踏雲樓之後成爲了踏雲樓的新任老闆。“如今魏王麾下有數萬大軍,攜攻滅蜀國的大功,而且被百姓稱爲‘賢王’,殿下你可謂是大勢已去。爲今之計只能去求陛下,說你自願回北京,爲祖父守靈,這樣就只能寄希望於魏王不要趕盡殺絕了!”
謝秀娘這一番見識甚至已經超過了李繼潼特意供養的那一羣謀士,也算個女中豪傑了,怪不得能以一個青樓女子的出身,成爲守王李繼潼身邊最親近的女子。
“哎,只能如此了!”李繼潼也是毫無辦法,遇到這麼猛的一位同自己競爭太子之位的兄弟,只能投降認輸,就差抱頭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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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二日,一夜沒睡的李繼潼就要頂着黑眼圈入宮面見自己的母親韓淑妃之時,卻突然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符昭願?這不是前些日子一直陪在趙國公周文博身邊的那個,符節度家的二公子?他怎麼會一大早就來?”
謝秀娘昨夜也是陪着守王殿下,好生寬慰了一番,這時一看見拜帖上的名字,就好奇的問道。“不見,孤哪還有功夫見這小子!不見!”
李繼潼此時正是心情最低落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符昭願的求見。
“殿下,左右也是無事,不如還是見見這位符公子吧。以我先前的觀察,這位符公子雖說貪玩了些,卻也還不是個傻子,想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心細的謝秀娘則是連忙阻止了李繼潼的動作,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片刻之後,一身厚重綿袍的符昭願就出現在了守王李繼潼的面前,而這時謝秀娘已經躲在了屏風之後,卻是並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
“符二郎所來何事啊?”李繼潼雖然答應接見符昭願,卻仍然沒有好心情,有氣無力的開口問道。
“自然是爲了替殿下分憂而來!”符昭願故作神秘,倒是學到了諸葛羽的皮毛。
“哦?憂從何來?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有什麼憂愁,你就來替我分憂了?”
眼看着符昭願一臉的神氣,還有那頗爲自信的語氣,守王李繼潼雖然嘴上還是敷衍的樣子,然而眼前卻是一亮。
他這個時候可謂是快要溺水的落水者,哪怕是一根稻草都要緊緊地攥住。
“殿下應當是在憂慮魏王殿下的歸來吧?”符昭願微微一笑,卻是一句話點中了李繼潼最焦慮和恐懼的地方。
“先生何以教我?”李繼潼一聽符昭願的話,哪裡還能坐得住?這時的他也早就將原本標記在符昭願身上“吊兒郎當”“不靠譜”的標籤拋之腦後,如同餓虎撲食一般,一個箭步竄下座椅,緊緊抓住了符昭願的臂膀。
符昭願確實是個大草包,本來就是受人之託才前來守王府的,哪裡能想到自己爲了裝逼的一番行動居然引來了平日裡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守王如此的激動和重視,一瞬間心裡彷彿吃了龍肝鳳腦一般舒坦和暢快。
“殿下誤會了,我符昭願不過是個莽夫閒漢,如何能有妙計爲守王殿下分憂呢?”
符昭願已經心滿意足,接下來就是要辦正事了,他連忙開口解釋道。
“原來是來消遣本王的!”李繼潼一聽這話,也是憤恨不已,一把甩開了符昭願的兩條粗壯臂膀,就打算下達逐客令。
“殿下別急啊!我雖沒有妙計,可是不代表別人也沒有啊!”符二郎眼看事情就要辦砸了,也是不敢繼續裝逼,急忙開口解釋。
“你所指的是誰?”經歷了剛剛如同過山車一般刺激的驚喜和絕望之後,李繼潼這下也算冷靜了下來,他厲聲問道。
“趙國公周文博啊!人家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我聽說前段時間,馬樞密使聯合一衆太監在御前狀告趙國公府,也不是被小國公一人扛了下來?人家如今可謂已經是穩如泰山,立於不敗之地了。不知這位的妙計,守王殿下願意不願意一聽呢?”
符昭願這些日子跟着自家未來的妹夫整日裡蹭吃蹭喝蹭玩,日子過得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因此這也是他一聽到周文博的請求,就毫不猶豫前來守王府上幫忙的原因。
“趙國公,周文博!”守王李繼潼一聽他人提起來這個名字,就想起來了月前長樂坊夜宴中,周文博送給自己的那一樽惟妙惟肖而又萬分貴重的純金雕像,如今這純金雕像還被鄭重的擺放在李繼潼自己書房的書桌上,也是李繼潼最爲得意的收藏。
兩個月前周文博入宮面見父皇,並且同馬樞密使爲首的太監的一番正面交鋒,可是落入了在場所有妃嬪奴僕的眼中,守王李繼潼當時也在場陪同父皇聽戲,因此自然是印象頗深。
又寒暄了幾句之後,完成了任務的符昭願就告辭離去,屏風後的謝秀娘則蓮步輕移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秀娘如何看此事?”李繼潼如今正是需要人幫自己參詳,他對自己這個寵姬的智慧還是十分認可的,因此也是毫不猶豫的就問起了謝秀孃的看法。
“我倒是奇怪了,老趙國公當年一力支持劉皇后上位,今年征伐蜀國更是自降身份去當魏王的副手,簡直可以說是魏王的鐵桿支持者和最大臂助,爲何現在這小國公偏偏要爲殿下您出謀劃策呢?”
謝秀娘雖然是個青樓女子,但也是曾經苦學過琴棋書畫,而且能在這最爲下流污穢的青樓妓館中被選爲花魁,絕對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莫非……”謝秀娘正在沉吟中,卻是不知想到了何處,細細的娥眉也是微微向上一挑。
“莫非什麼?”李繼潼連忙追問。
“你不是跟我說過,趙國公因爲救援魏王而戰死,魏王偏偏卻直接奔向了成都。你說會不會是因爲這件事,趙國公府和魏王鬧翻了?”
“是啊,這倒是極有可能!”李繼潼想到此處,也是猛然間恍然大悟。
“我聽說老趙國公的遺體已經被千里迢迢運回了洛京,小趙國公周文博正在爲他爹守靈呢!事不宜遲,我今天就去拜祭一番周德彥老國公,順便向小國公問計!”
李繼潼也是頗有決斷,簡單的準備了一番,就出門直奔趙國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