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要他們,有你就好了。”馮璋認真的道。
“小呆瓜!”路遙笑嘻嘻的,見他並沒有悲傷,才放了心。知道他對親生父母並沒有執念,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路遙十分耐心的道:“璋兒,你要明白血緣與愛的聯繫與區別。”
“愛?!”馮璋道。
路遙道:“嗯,愛。父母愛你爲前提,血緣纔是必要的,緊密的,不可分割的存在,若沒有這個最重要的東西,便是拆掉皮,扒掉骨,也一定要把筋連着的地方給斬斷,才能沒有束縛和痛苦。人活於世,來到這世間,必然有父母,可是,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所以,我們有時候不必糾結於來處。”
阿金正好走到門前,聽到這話,怔了一怔,眼圈已是微紅了。
路遙聽見他的腳步聲了,道:“阿金進來吧。”
阿金默默的進來了,站在一邊不說話。似乎在想事情。
馮璋道:“可是定遠侯已來了晉陽?!”
阿金點了點頭。
路遙道:“這件事,這個人,你去處理,阿金,我相信你有處理的手腕,不管如何,你都比璋兒幸運,你有一個愛你至深的娘。”
“嗯。”阿金點頭道:“等我想好了,我去與他說這件事。”
路遙道:“大丈夫立世,不必糾結過深,你與他的關係,你說了算。”
阿金什麼話都沒再說,彎了彎身,躬了腰,重重的謝了,便出去了。
馮璋認真的看着路遙道:“我知道,我沒見過他們,也不在乎他們。”
路遙道:“只怕有一天會在戰場之上相遇啊……”頭痛。
馮璋眼眸之中,似乎連一絲牽絆都沒有,完全與阿金的糾結不同。
阿金越是在意,反而越是痛苦,只怕璋兒連痛苦的情緒都不會有,因爲他根本不會去想這件事情。
路遙也不知道璋兒這性子到底是好是壞了。
以前覺得他情感缺失有壞處,可是想一想,以後的局面,怕也不算是壞事。
“我不會想我的來處,只會想我的歸處……”馮璋默默的想,你,就是我的歸處。
路遙還是把他當小孩子,聞言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道:“這般纔好,璋兒以後會越來越強大,做天下人的父母,庇佑世人,是最強大的神衹。”
馮璋點點頭,眼神微黯,他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麼樣的地位,在她心中應該排什麼樣的位置,但是,絕不是現在這樣,她只當自己是孩子,是她保護的孩子。
至於該是什麼位置,他還是沒有想清楚。
馮璋對此是遲鈍的,可他只是知道,他想要和她永遠的在一起。在這個在一起是一種什麼樣的在一起,他不太懂,他似乎沒找到模式,所以他眼眸之中才會暗含着焦慮。
他低下頭,將做了一半的燈籠拿了出來,道:“給你做的。不過還沒有做好。”
骨架已經搭成了,只是還沒有糊上紙。
路遙笑道:“璋兒手真巧。只是這篾子扎手,千萬別刺到手了。”
“沒有扎到手,”馮璋道:“我昨晚做的,你喜不喜歡?!”
“喜歡。”路遙道:“待過年的時候,我們帶着它,晚上去玩。”
“好。”馮璋笑了起來,道:“遙兒想要什麼花色?!”
“唔,畫個兔子燈吧,”路遙道:“寫了好看的字,我也不會欣賞,就畫月兔,挺好的。”
“月兔?!”馮璋有點疑惑。
“蟐蛾奔月的故事啊,後弈與蟐蛾隔月相望思念的故事,”路遙道。
馮璋手滯了一下,突然拉了臉,道:“不好,不要這個,喻意不好。”
路遙道:“那就畫花好月圓的故事好了。”
馮璋心中有點細密的疼,丟下筆置了氣道:“我不要畫兔子了……”
路遙拿他哭笑不得,道:“好好好,不畫兔子了,那你做主,要畫什麼?!”
馮璋委屈的道:“我要畫一個壽山,象徵富貴延年,長壽平安。送給遙兒。”
路遙哭笑不得,道:“好好好,真是小孩子的臉,太會變天,璋兒知道疼人了,畫這個好,就畫這個,給我這個長輩,也是不錯的。”
馮璋又不大高興了,久久不肯持筆。
路遙道:“又怎麼了?!”
她倒是挺高興的,馮璋現在知道置氣,與自己生氣發脾氣了,至少有情緒了,這一點,讓她覺得他也不算是石頭。
“我也不畫壽山了。”馮璋悶悶不樂的道。
“成,你畫什麼都成,隨你做主。”路遙道:“那等你做好了再送我。好不好?!”
馮璋又有點不想送了,覺得送了這個,好像與自己的本意相違,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有股不是滋味的滋味。
他茫然的呆呆的看着紙,倒發起呆來。
“真是越發像個呆瓜了,”路遙見他這樣,哭笑不得,道:“對了,硬石頭也來了晉陽,就是齊尚書,待他在城中適應幾天,你去見他。對這個賢者,一定要好好的尊敬着纔是。”
馮璋見她說起正事,便正襟危坐了,道:“好,這個人,我知道他。”
“他是文曲星,下凡的早了一刻,都這般老了,能活到現在也不易啊,再不用,可就不好了……”路遙道:“不過有我在,我一定讓他長命百歲,活到九十九。”
路遙說着自己都笑了,道:“有他幫你,你可以大大的省心省力。憑他之才,或許平庸,或是,他的心思,卻堪爲國相。一國之相的位置何其重要,挑人不是光挑才,還有品德。這個硬石頭,可能說是德行出衆,遠超世人了。”
見馮璋認真聽着,一副學生受教的模樣,小模樣越發可愛。她便笑着道:“世人常嘲他爲三姓家奴,可是,他們又哪裡懂他之志向呢。這世間多的是忠君受教的人,然而忠君的本質,不也是功利的嗎?!這硬石頭的心思,纔算是真的獨樹一幟了,就算他在我的時代,也是萬分可貴的……這樣的人,心是乾淨純粹,若不用,是暴斂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