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之章(四十七)晚宴

餐廳裡靜如墳地,“夜翼”和威明克斯無一不在期盼着城堡主人的到來。但在神秘的主人現身後,威明克斯簡直後悔死了,他不遠萬里,橫跨歐洲來尋求庇護,到頭來,卻落了個自投羅網。他最後的靠山,在僅僅一個開場白後,便轟然倒塌,威明克斯終於明白了,“夜翼”能夠來到這裡的原因,組織和“帝國”作對的原因,路羽遙能夠堂而皇之地坐在餐桌主人位上的原因,“該隱”的一聲:表妹,擊碎了威明克斯所有的希望。

“這幾位都是你的朋友?”“該隱”微笑地看着“夜翼”,尤其是李飛,“‘黑鴉’,又見面了,上次見面不太愉快呢!這回,但願我愚笨的管家沒有怠慢你們。”

“該隱”的友善,讓李飛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在倫敦和“該隱”第一次見面,他見“該隱”和路羽遙親暱的很,還以爲兩人間有特殊的關係,吃了點小醋,沒想到,關係是挺特殊的,特殊到是表兄妹。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妙啊!”“該隱”靠近李飛低聲說道,“難不成,還在吃醋?”

“不……我只是有點……”李飛滿滿的尷尬,不知如何迴應。

“‘黑鴉’,我記得你應該叫李飛對吧?既然你是羽遙的男朋友,那直接叫我威廉就好了。”“該隱”坐到了餐桌主位上,他對李飛親切的示好,在威明克斯眼裡,就是噩夢中的場景,“諸位都坐下吧,亞斯羅爾,給我來杯葡萄酒,剛起牀口有點渴了。”

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大杯香甜的美酒,亞斯羅爾自覺地離開了餐廳。

“我要先道個歉。”威廉將葡萄酒一飲而盡,輕輕地放下酒杯,舉止裡有一股自然的高貴,“明明有貴客來訪,結果我這位主人卻一直在睡覺,實在是失禮了。”

“表哥,沒營養的開場白就免了,我們來的目的,你肯定猜到了。作爲這裡的主人,表個態吧!是戰是和,全看你了。”路羽遙在逼迫自己的哥哥交出珍貴的藏品,只不過,用的不是哭鬧,而是拳頭。

“羽遙,你倒是會給你哥出難題。”對路羽遙小小的威脅,威廉完全沒生氣,終歸是自家小妹,寵溺是免不了的,“好不容易來一趟,給我整了這麼個麻煩事。”

“哼!一句話,給不給?不給,到時候我們兩方動起手來,拆了這裡也不是不可能!”有膽子威脅到這份上的,也只有路羽遙了。

“大膽!”威明克斯大怒,“即使你是‘該隱’大人的表妹,也太過放肆了吧?‘該隱’大人好歹是你兄長,你父母沒教你禮節嗎?”

“大膽的是你!”銀製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餐廳裡的燭火搖晃着,彷彿隨時會熄滅,威廉的笑容凍結了,“威明克斯!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是在變相指責黑薔薇家?指責‘公爵’大人的家教嗎?別忘了,我的身體裡也有黑薔薇家的血脈!你這樣子,我很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有資格把凱瑟琳留在身邊!”

“不是……‘該隱’大人,我無意冒犯,只是……”威明克斯一下子萎靡了下來。

“只是,捨不得凱瑟琳?你的捨不得,是出於父愛還是出於你那點小算盤?”威廉逼問道。

看威明克斯陷入了窘境,司馬律明冷笑道:“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有些人就是不懂得什麼時候應該閉上自己的嘴。”

“我看你們也別爭了,這件事,既然發生在我的地盤上,我自然會做出一個判斷。”威廉拍了拍手,亞斯羅爾回到了餐廳裡,“亞斯羅爾,去請凱瑟琳到餐廳來,我覺得,這件事情,交由凱瑟琳自己判斷是最好的!她不是小孩子了,有權利決定自己該走的路,是留在父親身邊,還是加入黑薔薇,都讓她自己決定吧!你們覺得呢?”

“我沒意見!”路羽遙很乾脆地說道,“夜翼”衆人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喜悅,由凱瑟琳自己決定的話,以她在倫敦時的態度,選擇回到“夜翼”是必然的。

“一切……聽您的。”威明克斯焉了下去,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這麼多天時間,他一直在試圖討好凱瑟琳,修補兩人的關係,但直到剛纔,凱瑟琳給他的除了沉默,就是白眼,幼年時的經歷,成了凱瑟琳和父母間無法填充的鴻溝。

“看開點,威明克斯。”威廉從每個人的神情裡猜到了大概的結果,“你當初自己埋下的種子,怨不得其他人。何況,你要是還有一點身爲父親的覺悟,你就應該清楚,凱瑟琳在那邊能活的更快樂,更精彩。”

“還有,你以爲,你真有辦法一次次將凱瑟琳安全地帶走嗎?據我所知,現在‘帝國’和‘教會’都盯上了凱瑟琳,有他們在,你的計劃有可能實現嗎?依我看來,凱瑟琳在黑薔薇,遠勝過呆在你身邊。”

“我……明白了。‘該隱’大人,我尊重那孩子的選擇。”父親兩個字,最終戰勝了威明克斯的私慾,想到凱瑟琳在自己身邊時的愁眉不展,和遇見“夜翼”時發自內心的喜悅,讓威明克斯屈服了。

“凱瑟琳回到‘夜翼’我沒意見,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堅持!請原諒,‘該隱’大人,這是出於一個父親的角度,那個人……”威明克斯指着諸葛狐,“我不同意他和凱瑟琳交往!以他的能力和身份,沒有資格!”

“你再說一遍!”李飛用力一拍桌子,和司馬律明同時站了起來,怒視着威明克斯,諸葛狐則低頭不語。

“小狐狸,站起來!”李飛大聲說道,“現在可不是裝憂鬱的時候!你要是退讓了,別怪我們以後看不起你!”

經歷過失去,才更懂得珍惜,李飛不想自己的朋友經歷和自己一樣刻骨銘心的痛苦,他在對諸葛狐說,也是在對自己說,什麼門戶之見,滾一邊去!

咬了咬嘴脣,手指用力地在木椅上劃出刻痕,短暫的安靜後,諸葛狐站了起來,看着威明克斯,沒有退讓,沒有害怕,“威明克斯,我尊重您是凱瑟琳的父親,斗膽稱呼您一聲伯父,我現在也許只是區區一個A級,無法做出美好的承諾。但您有您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凱瑟琳,她就是我的命,我是不會放手的!哪怕是要爲此與您開戰,也不會!”

“好!口氣倒不小!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該隱’大人,還請借用下您的訓練場,我要好好教訓下這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威明克斯抽出了兩把嶄新的細劍,臉上殺氣騰騰。

“抱歉,威明克斯。”威廉坐在座位上,平靜地看着劍拔弩張的兩撥人,“你的請求,我無法答應。”

“理由!‘該隱’大人,我同意凱瑟琳自己決定去路,但您是要用自己的權威來阻止一位父親行使最基本的權利嗎?難道連我爭取女兒幸福的權利,您也要剝奪嗎?”威明克斯質問道,此刻,他終於有幾分像一名真正的父親。

遭到有點無禮的質問,威廉沒有生氣,他不會去因爲一個男人爲了女兒冒犯他,而去職責那名男人,同樣身爲父親,威廉對威明克斯的怒火,感同身受。

憑心而論,以諸葛狐現在的情況,真算不上太理想的選擇。但,只是現在,威明克斯是一位優秀的部下,血薔薇在英國的事務,處理的都很好。可惜,他只能是一個部下,當到家族在一個國家的負責人,算是威明克斯的極限了,他不具備更進一步所必要的品質——目光,目光不夠長遠,是威明克斯的死穴,他只看到了諸葛狐的現在,卻忽略了諸葛狐未來的可能性。

“威明克斯,且不說這位小朋友年紀輕輕就達到了A級,我想,有些事,你實在不應該沒有調查清楚就妄下結論。沒記錯的話,你是叫諸葛狐?”

“是的,‘該隱’閣下。”諸葛狐恭敬地回答,這位城堡的主人,身份地位,一言一行都值得他這麼做。

“不用見外,是羽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直接叫我威廉就好,我這個淘氣的表妹應該沒給你們添太多的麻煩。”

路羽遙當即衝威廉做了個鬼臉以示不滿。

“威明克斯,我可以和你分享一些有趣的情報。這位諸葛狐,出生天策谷,是諸葛家的下一任家主,手裡有宆宇嵐風閣的鑰匙。當然,最有意思的還是他那位的準老師,坦白說他的測驗成績是不太理想。但是,‘天使’大人對他,似乎還是挺有興趣的。”

“‘天使’大人?‘訪客’?‘該隱’大人,你不是拿我開涮吧?就他?”威明克斯在諸葛狐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實在無法相信威廉的話。

威廉笑道:“那些層次的存在,他們的想法,我們又怎麼猜得到?總之,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這話要不是您說得,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小子!”威明克斯收起了細劍,對諸葛狐說道,“你和凱瑟琳的事,我勉強同意了,但只是勉強!未來,你最好能帶給我一點驚喜!”

諸葛狐挺直了腰板,昂首道:“爲了凱瑟琳,我不惜一切!”

“諸葛狐。”威廉的聲音在諸葛狐腦中響起,諸葛狐驚訝地看向威廉,城堡的主人衝他淘氣地眨了眨眼睛,悄悄比出一個別說話的手勢,“作爲一個朋友,我給你個小小的忠告,‘天使’大人對你感興趣的原因,其實我多少猜到了。記住,你手裡那個閣樓的鑰匙,千萬不能弄丟,握着它,就握着一個你無法想象的宏偉的未來!”

沒理會諸葛狐投來的疑惑,威廉雙手一拍,愉快地說:“好!事情都圓滿解決了!作爲主人,我想,應該彌補下之前睡大覺的無禮,等凱瑟琳來了以後,我們就好好地,享受一下,晚宴!”

寒風給餐廳的蠟燭帶上了一層薄霜,威廉愉快的表情冷了下來,說到最後,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殺意。

黑暗的森林裡,失蹤了無數歲月的光明,又一次回來了,金色的光芒中,鎧甲沉重的聲音和整齊的腳步聲,踏過了一寸寸的土地,瘋狂的野獸四處逃竄,它們體會到了恐懼的滋味,這種一出生就該遺忘的滋味,神奇地出現了。

模糊不清的呢喃中,光芒擴散到了森林的每一個角落,但佔據了森林,並不能使光芒滿足。衝出森林的光芒,碰撞上了濃霧,無聲無息的碰撞,卻又萬分激烈,光芒想要前進,濃霧一步不讓,金色和白色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

呢喃聲和腳步聲近了,金色的光芒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形成了一柄長矛,刺進了濃霧之中,開闢出一條通向夜晚的道路。

黑斗篷下的女巫,坐在禮拜堂最前排的長椅上,黑貓趴在女巫的膝蓋上,慵懶地打着哈欠,女巫輕撫黑貓的左手上,兩個戒指格外醒目,中指的戒指上是血薔薇家的徽記,無名指上則戴着和路羽遙手上一模一樣的戒指——精美的黑薔薇,在女巫的手指上盛開着。

“又一個夜晚,看來,他應該不會來了。”女巫嘆了口氣,起身,溫柔地抱着黑貓,準備回房睡覺,“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來了!”

金色的光芒在餐廳中央的地板上亮起,描繪出一個魔法陣的圖案,強大的力量涌出,在餐廳裡颳起了大風……

城堡古老貴重的大門,在騎槍一次次無情的突刺中,淪爲了裝飾。穿着鎧甲的腳,用力一踹,千瘡百孔的木板在頃刻間斷裂開來,一雙雙未經許可的腳,善自踏入了這座古老的城堡之中。

“都小心點!這裡可是惡魔的巢穴!”領頭之人用渾厚有力的聲音高喊,“以我主的名義!找出惡魔!如有抵抗,殺無赦!主的榮光與吾等同在!”

“主的榮光與吾等同在!”聲音有男有女,整齊有力。

“才整理好的,又弄亂了!一羣無禮的傢伙!”禮拜堂內,斗篷下誘人的小嘴裡,兩根短小鋒利的尖牙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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