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祈站在過道的盡頭,面前是佈滿灰塵的木門,上面釘上了薄薄的已經生鏽的鐵片,中央斑駁地寫着“廚房”二字,陽光照在上面,泛着彩虹的斑紋。
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廚房嗎?集祈抽抽嘴角,似乎開始有點相信少女說的“我不喜歡吃東西”的話了,要是喜歡的話,這扇門就不會被蜘蛛網和灰塵所佔據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集祈伸出指尖慢慢地推開虛掩的木門,門後面是漆黑的世界,唯一的亮光只有牆角的幽冷藍光,他在牆邊摸索着開關,點亮吱吱作響的白熾燈。頭頂的燈光閃爍幾次,吃力地照亮了整個房間,房間還算比較乾淨,地板除了靠近門那一小塊堆積着灰,其餘地方還算光可鑑人。而泛着藍光的是個巨大的方形容器,不斷髮出輕輕的嗡嗡聲。這應該就是少女口中說的冰櫃了。
集祈伸手抓住冰冷的手把,用力地拉開,一股寒氣鋪面向他襲來,在濃濃的涼霧中他看到了蜷縮在角落的食材。一塊不大的肉、一把青菜和一小袋精裝的米,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這些東西只能勉強夠做一人份的吧。集祈撓撓頭彎腰想一樣一樣將它們從冰櫃中拿出,但是伸出手才發現它們已經牢牢地被凝結的冰塊徹底凍住了,不費點力是別想做今晚的晚餐了。
真的是天不遂人願,集祈在心中無力地吐槽,從身後擺上案板和刀具的桌上抽出敲冰的小刀,用力地用尖銳的頂部一下一下地敲擊。
這些原本不算什麼的體力活卻讓現在的集祈大口喘着粗氣,本來他就是胸腔受到了劇烈的衝擊,肺部被斷裂的肋骨扎穿,微微喘息冰冷的霧氣就順着他的呼吸進入了受傷的肺。瞬間像是供氧不足一般,集祈眼前的視線瞬間變得一片漆黑,舉起的小刀一下紮在了左手手背上,胸腔的痛疼混合着受傷的手背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集祈無力地依靠着冰櫃,大口地喘息,眼前的漆黑纔開始慢慢地消散。
他看着自己開始留血的手苦笑。集祈你這樣做值得嗎?不就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深海少女,值得爲了她付出這麼多嗎?
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樣的問題,但是他知道至少自己這條命是對方救下的,就算還給她也是應該的。他拿起刀從自己黑色的和服上劃下一根布條,胡亂地綁在滲血的手背上,繼續自己的工作。
清脆的鑿冰聲一下下回蕩在這個沒有人來過的房間中,帶着幾分無力和幾分堅持和一絲傻到透頂的倔強,集祈並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能不能融化那顆冰山般的心,但他只知道,就算涌出的熱血也帶着幾分溫度,如果一滴不夠那就兩滴,兩滴不夠那就全部。
他就是那樣認死理的傻瓜,既然這條本就應該消失在大海的命被撿了回來,既然答應了要向對方證明愛情的存在,現在就算因此倒下也無所謂,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至於威爾士和列剋星敦她們,自己只能對她們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她們的信任,也對不起答應過她們要活着回去的承諾。但是至少我努力過了,如果最後的結果沒有能夠和自己想得那樣,對方依舊是無動於衷,那麼自己應該是真的沒有辦法回去了吧,真的只能葬身於此了吧。
集祈一邊鑿着冰一邊在心裡做着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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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大和坐在寂靜的房間中,面前的落地窗外是漸漸被黑夜籠罩的大海,涌動的海浪此起彼伏地泛着粼粼的光,夕陽最後的餘暉灑在了海面的最遠處,逐漸被漆黑所吞噬。
她一邊小口抿着高腳杯中的柳橙汁,一邊望着窗外慢慢變換的景色默默愣神。她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心中總是有一種從沒冒出來過的煩躁,像是一團小小的火苗在心底竄啊竄。喝了好幾杯冰鎮的柳橙汁都無法將這種燥熱壓制住。
難道是因爲那個可憐提督的原因嗎?她擡頭將最後一口橙汁混着冰沙喝下,墨黑色的眼睛開始逐漸變得冰冷。如果要是那個人的原因的話,還是直接將他抹殺掉好了。她捏緊了手中的高腳杯,玻璃材質的杯子應聲迸出一絲絲裂紋,隨即像是撒落的殘花瓣,一點點從她的手中凋落。
忽然,身後的木門被悄悄地推開了,一股熱氣騰騰的香味開始在這個房間中瀰漫。她轉過頭髮現集祈端着餐盤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清秀的臉上寫滿了開心和幸福,像個爲艦娘做好晚飯的提督一樣。
“那個我給你做了晚飯,有紅燒肉和素炒青菜,那個冰櫃裡面就只有這些食材了,儘管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些東西,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嘗一嘗。”集祈端着餐盤放到了大和麪前的矮桌上,將盛滿米飯的碗放到少女面前,邊上擺着一雙洗淨的筷子,上面還殘留着滴落的水滴。
他怯弱弱地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大和,希望她能夠賞光品嚐一下自己忙碌了幾個小時做出來的美味。他有自信對方只要品嚐那麼一點,就會對過去的印象產生改觀,從而對人類的食物產生興趣,這樣他就可以憑藉着這一點點的缺口,慢慢地擴大戰果,從而讓對方喜歡上自己所做的飯菜,進而喜歡爲她做到的人,甚至愛上他。而對方需要做的僅僅是邁出小小的一步,做出一次嘗試而已,僅僅只是一次。
“我不喜歡。”大和冷冷地回答,微微擡起地眼瞳中寫着“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的質問。
“你嘗一下就好了,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可是我們學院唯一廚藝滿分畢業的那個,廚藝可是大師級的。”集祈彎腰奉起木筷,嘴上流露着微笑,絲毫沒有因爲對方的冰冷和無情而感到哭喪,只是僅僅希望對方做一次嘗試而已。
“我說過我不喜歡。”大和毫不留情地直接掀翻矮桌上的餐盤。糯白的米飯和醬色的湯汁混着清涼的油光在空中交織,像是無數的殘破的花瓣從蒼老的枝丫上掉落。
集祈愣愣地看着從自己手中如蝴蝶翻飛出去的木筷和灑落一地的飯菜,心中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無情地打破了,從裡面流出了溢滿的酸楚,他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感覺自己像個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一樣,作着討人厭的事。
他抽抽鼻翼,用近乎哽咽卻又勉強平和的聲音說着,“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這些東西。”
大和猛地站起身,素白的手像雄鷹伸出的利爪扼住了集祈脆弱的咽喉,空洞的瞳孔盯着在她手下無力掙扎的獵物。“我說過我不喜歡,你是聽不懂嗎?”她微微用力,讓集祈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缺氧的痛苦一點點在吞噬他的意識。
“對……對不起。”集祈斷斷續續地回答,他從沒想過會發生現在的情況,自己的好心會讓對方感到如此討厭。他咧着嘴無力地笑,看着逐漸升騰起殺意的少女,眼睛中沒有遺憾也沒有抱怨。
自己的命本就是對方留下的,現在就算收回去,也沒有什麼所謂了。
集祈在心中苦澀地笑,他現在已經放棄了無力的掙扎,只是在慢慢地等待死亡。他的眼皮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重,視線也開始一點點模糊,逐漸被看不到底的黑暗吞沒。
他輕輕地喘息,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覺愈加微弱,疲倦也去潮水般向他涌來,像是疲倦得即將陷入沉睡似的。
這樣死掉也好,不用再等待三十天之後了。看來自己是沒可能讓她說出我愛你這樣深情的告白了,畢竟自己永遠無法讓一頭猛虎吃素,永遠無法用自己的體溫去融化冰川,就像所有海水倒流一樣,永遠不可能。
大和看着氣息逐漸微弱的集祈,看着他依舊露出的最後微笑,她的心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敲擊了一下,用力的手猛地一下鬆開,墨黑色的眼瞳中透着不理解。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就像是心中的煩躁在無限地擴大,控制着她變得易怒。
她垂着頭看着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喘息的少年,一股淡淡的心痛在心裡浮現,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不知道剛纔的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集祈趴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像是跳回海里的魚一樣,用力地呼吸,彷彿吸進去的每一口氣都是在爲自己脆弱的生命做出重要的延續。
“你……我?”大和張嘴輕聲囁嚅,她並不知道剛纔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只是模糊地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沒事,這些都是因爲……因爲我的錯,”集祈一邊喘氣一邊撐起身收拾着地板上的殘渣,他一點點將地上散落的飯菜裝進餐盤,蹲下的身影可憐得像個被欺負卻沒有怨恨的孩子。
大和愣愣地看着趴在自己腳邊的少年,彷彿可以在他勉強的笑容中感受到大雨傾盆的冰涼。自己剛纔對他做了什麼?她微微彎下腰想要幫忙,卻被對方溫柔地制止了。
“這本來就是我的錯,你不用這樣。”集祈將最後一點散落的米飯撿完,被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渣劃破滲血的手端着餐盤慢慢起身,蒼白地對着少女點頭微笑,然後邁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離開,身影如蒼樹。
大和看着他一點點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她感受到了對方深深的落寞,像是下着的大雨,將無助的她全身淋溼。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裡面彷彿有千百根針在狠狠地扎,很痛。但是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輕聲對她說,你的痛及不上他的千萬分之一,該道歉的是你而不是他。她看着被悄悄關上的門,墨黑的眼睛慢慢溼潤,裡面好像有滴滴淚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