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世界,除了趙先生講的那不好的一面之外,也有它好的一面。大家是匿名的,又看不到對方,所以敢於講出自己真實的想法,這樣便於溝通,不用花時間去猜測對方的話語背後藏匿着什麼其它的深意。這就是我要將茶室的燈光調暗的原因。其實,所有的酒吧都是這樣做的。”吳老闆解釋道。
“吳老闆,這個茶室比較小,還不要緊。要是有幾百平米,一兩百人坐在裡面,有人偷別人的財物都不好發現。”趙雅朋分析道。
“你說的很對。所以嘛,管理很重要。網上也一樣,只要各位網管各司其職,網絡就會清靜不少。”吳老闆不緊不慢地答道。
“我曾經是公司的網管,我覺得幫不上忙。那都是網警們的事情。”趙雅朋說。
“如果在公司裡上網的人知道,通過IP和本地路由服務器上的信息,實際上可以找到某一條信息是誰發佈的;再如果在家裡上網的人知道,通過IP和訪問的時刻就呆以找到某一條信息是誰發佈的;再如果在公共上網的場所,我們也可以找到某一條信息是誰發佈的,那麼大家在網上發言就不會那麼肆無忌憚了。”說完,吳老闆微微一笑。
“好像你對這些很懂啊。”趙雅朋說。
“吳老闆五年前可是在信息產業部工作的,何止是很懂,那是非常懂。”金小姐對着吳老闆豎起大拇指。
“好漢不提當年勇。特別是網絡技術發展非常快,一個月不看就掉隊落伍。所以,在趙先生面前,我已經不敢再說自己管理過網絡。”燈光很暗,看不清吳老闆的面部表情。但可以聽得出,他的聲音很真誠。
“吳老闆,你是前輩,就不要謙虛了。現在的網絡,跟幾十年前的網絡,在本質上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廣域網上,傳輸介質,由以前的銅線爲主,變成現在的光纖。這些,我們作爲用戶,體會不到有何不同;五年前的局域網,跟現在的局域網也沒有什麼不同。工作站的網卡、網線、交換機、路由器等都由原來的十兆、百兆級變成了百兆、千兆級,僅此而已。”儘管吳老闆是權威管理機構的“退役”人員,還是在趙雅朋的心中激起一股由衷的敬畏。
“吳老闆,這茶室既然是你故意按照酒吧的思路來佈置,想創造類似網絡聊天室的氣氛,我看挺好成功的。在這麼好的氛圍中,我提議,我們都講一講自己爲什麼會來這裡,你們看怎麼樣?”金小姐問道。然後,她舉起手中的茶杯在面前畫了一半圓圈,似乎她剛纔講的是祝酒辭,這是邀請大家乾杯呢。
金小姐提議一人講一個故事,講述自己爲何要上這高原。吳悲喜附和道:“金小姐的建議很好。就從我開始吧。然後按照這高原的規矩,順時針方向輪流着來講。故事的長短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心來講,智慧的感悟,不但點亮自己,也會照耀別人。各位看怎麼樣?”
在座的人,顯然都被挑起興趣,紛紛點頭同意。
吳悲喜說:好,我先講。拋磚引玉。我來這裡的原因很簡單。八年前,我還在政府部門上班,我的工作是管理網絡系統。天天按部就班的工作,說話做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全力以赴地鑽研技術,其實也沒有什麼用處。不會的,找供應商解決就行了。而且,就算你會,把問題解決了,也沒有人認可你。最後,我快四十歲了,仍然是個一般工作人員,我們的科長比我大幾歲。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單位裡氣氛沉悶無趣。家裡經常爲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矛盾,後來又出現了大矛盾。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年,不說這些了。
有一年跟幾位朋友來這裡旅遊散心,我發現在這裡可以掙到安身立命的收入,可以找到我想要的生活:慢節奏,還有這純樸的民風和新鮮的空氣。於是,我賣掉了房、車,辭掉了工作,來到這裡開了這家“流浪客棧”。當時的心裡儘想的是流浪,現在想來,應該叫“閒趣客棧”可能更貼切一些。
“吳老闆,你太太呢,她同意你這樣做嗎?”趙雅朋問道。
“離了。我有一個兒子,現在外國留學。”吳悲喜淡淡地說。
“你信不信佛呢,吳老闆?”金小姐問道。
“我信佛,又不信佛。”吳悲喜說。
“這是什麼意思呢,是信,還是不信呢?”窗邊坐的那位女子問道。
吳悲喜說:“古印度最早的佛教創始人淨飯王太子喬達摩.悉達多,被人尊稱爲‘釋迦摩尼’,經過多年的求學、苦思和修行,三十五歲時在一棵菩提樹下悟出了‘四諦’。這‘四諦’就是‘苦諦、集諦、滅諦、道諦’。最早的教義中‘滅諦’的最高境界就是‘涅槃’,就是脫離塵世煩惱的一種境界。這個我信。現在被解釋爲生死輪迴,於是就出現了神,或者跟神一樣的偶像,我就不信了。”
昏暗中,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閃着微微的亮光。
“吳老闆,那你認爲有鬼嗎?”趙雅朋想起了朱怡萍,那位指導他學習網絡技術、工作方法和做人道理的女鬼。她好幾個月沒有來電話,也沒有在聊天工具上出現。
“我的世界裡,沒有鬼。”吳悲喜語氣很輕鬆。
“吳老闆,可是……”趙雅朋聽了吳悲喜一席話,被他對佛教的知識和見解所折服。可是,自己明明就遇到一個女鬼……他很想把朱怡萍的事情講出來,他很想說服吳悲喜,再或者如果朱怡萍不是女鬼,而人裝扮的,他想揭穿她。
“吳老闆,你的看法我可不敢苟同。你說‘涅槃’只是一種精神境界,不是指的人體肉身的生滅輪迴,那這麼多活佛你怎麼說呢?難道他們都是假的嗎?”金小姐把沙發向前挪了挪,坐直身子。
“我不敢評論活佛是真是假。但是我知道中國其它的幾派佛教也都是從印度傳過來的。他們大部分就沒有轉世成爲活佛之說。可見,這種差異是由於對‘滅諦’的不同理解而導致的。”
“那你認爲‘涅槃’是什麼樣一種精神境界呢?”金小姐不依不饒。
“首先,我聲明,我要講的‘涅槃’不是我自己的心得,而是一位佛教‘仁波切’在一本書講的。‘仁波切’,就是‘上師中的上師’。這位‘仁波切’講得很明白透徹,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他說:沒有達到涅槃的境界時,我們就像在沙灘上堆砌城堡的孩子。達到涅槃境界的時候,我們就像在沙灘上堆砌了城堡後,坐在太陽傘下喝着清涼飲料的成年人。有人不小心踩壞了城堡,小孩子會生氣,會哭鬧,而成年人則會一笑置之。不過,要真正達到‘涅槃’的境界是非常難的。”
吳悲喜的這些話,讓趙雅朋想起一小故事:有兩個人路過報攤買報紙,賣報紙的人愛理不理地。其中一個人生氣了,說我們買報紙照顧他生意他還那副模樣,不買了!另一個人仍然是笑呵呵地付了錢買報紙。
生氣的人不理解,問道:爲什麼賣報人這個態度你還挺高興呢?買報的那位說:賣報人生氣,並不是因爲我們買報紙生氣。他肯定有他的煩惱事。我高興,也不是因爲買到報紙而高興,更不是因爲我成功地壓抑了自己的不高興而高興,是因爲我今天心情本來就很好。
是啊,如果心情好到什麼可以看淡,這種境界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