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黑暗中看到了久違不見的魔人,不過相比以前來的身影要稀薄許多。魔人凝視着黑暗中的某處,而奕豪也不自覺把視線移了過去……
那是一塊荒蕪的大地,一衣着破爛的小女孩拖着一把破破爛爛的鐮刀,正努力向什麼地方趕去。小女孩的右手有着嚴重燒傷的痕跡,小臉也被泥污沾染,腳底早已磨破了皮,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血塗的腳印。
雖然知道這應該是和魔人意識干涉時產生的幻象,但旁觀者的奕豪還是覺得莫名心痛,想做點什麼卻又無能爲力。
日月星辰交替了五個輪迴,小女孩就這樣不斷朝着什麼方向趕去了,期間滴水未進,腳步亦越來越蹣跚,但卻始終沒有停下。然後,她被一塊石頭給絆倒在地,抵達極限的身體就此跨了下去。
小女孩就這樣趴在地上,任憑她如何努力,痙攣顫抖着的身體再也壓榨不出絲毫力氣。她絕望地看着遠方的地平線,藍瑩瑩的眼中流下血紅的淚水,然而早已乾涸的喉嚨卻喊出不出什麼聲音,微顫的嘴脣中漏出沒有任何人聽聞的話語。
……對不起……阿亞快要死了……
……對不起……趕不回來了……
……對不起……父親……
……對不起……
這話語輕輕傳到奕豪的耳中,同時毫無由來感到一股錐心之痛,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抱那小女孩,然而手卻毫無阻礙地傳過了小女孩的身體。在確認眼前幻象的同時,他也知道了。這是發生在過去的真實。
奕豪憤怒地轉向魔人,或者說是前世地自我,竟發現魔人的嘴角正流露出一抹愉快似的笑容,就在目睹小女孩的慘狀以後……怒火幾乎在一瞬間就炸了出來,奕豪衝上前去揪住魔人的衣領。把他按倒在地,高高舉起拳頭。又狠狠揍了下去。
魔人是與他同魂地半身,因此拳頭落在魔人身上的時候,他也會同樣感到疼痛,但奕豪絲毫沒有停手地意思,不過卻搞不清楚在毆打的是誰,又是誰應該揹負這份罪孽。他只是覺得。這樣或許能稍稍補償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他的女兒,阿亞……
……
話雖這麼說。但真的好痛,而且……明明他已經停下毆打魔人了,爲何還是不斷有陣陣抽痛從臉頰傳來,簡直就像被人扇着耳光似的,而且間隔越來越短。動作越來越重……
“好痛痛痛痛!”
奕豪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雙彷彿流動着冰霧地眼瞳,還有那一隻正急速下墜的巴掌。他反射般地舉手格擋。不過在發現他醒來地同時,那隻手卻便頓在空中,然後緩緩收回。
“小姐,他已經醒了。”侍女打扮的銀髮女人放開了他,然後回頭向什麼人報告着,淡淡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喂!女人,你在幹什麼!”
兩側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再聽到這毫無歉意的聲音,奕豪當即就氣炸了,揪住銀髮女人地衣領,但當他正待喝問的時候,身後卻傳來另一女聲。
“喂,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救命恩人……”無法忽視地詞讓奕豪停了下來,放開銀髮女人的衣領,他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卻立刻愣住。
那邊站着一位金髮麗人,如雌豹般優雅的身體,然而氣質卻仿若雄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帶給他了震撼性的衝擊……沒記錯的話,她就是前日凝冰迫降時在海灘遇上的那位,尤其是右臉頰上的那張膠布,讓奕豪更加確認了金髮麗人的身份。
“我叫艾妮卡,她是我的侍從卡米拉。”艾妮卡一邊走過來,一邊自我介紹着,是比雷登要純正許多的漢語。“巴厘島沉沒的時候,我剛好駕船到附近遊玩,發現你被包裹在一塊浮冰裡,然後把你救了回來。至於剛剛的事情,是我命令卡米拉做的,因爲你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的緣故……”
艾妮卡這樣說着,然而奕豪卻不知爲何發起愣來,神情恍惚地看着艾妮卡。
通常情況下,艾妮卡並不會介意旁人的視線。畢竟過去不論在什麼場合出現,她都會自然成爲在場的焦點,因此也早已習慣男人們帶着**和貪婪的目光,然而奕豪的目光卻和那些人截然不同,清澈的視線中沒有混入半點的**或貪婪,或許和愛憐有點近似,但卻要複雜許多。
這奇妙的目光讓艾妮卡感到難以適應,所以裝出不悅的神情,皺眉向他問着。“……你在看什麼?”
“啊,抱歉。”奕豪適時清醒了過來,搖搖頭揮去心中浮上的奇妙感覺,勉強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問題上。“這麼說,是你們把我救上來的?”回憶起了島嶼沉沒時的情景,他也就沒有懷疑艾妮卡的話,朝左右看了看,似乎正在一間典型的歐式別墅內。
“對了!除了我以外,你們還有沒有看到其它人?比如說一個留着奇怪鬍子的中年人?”想起那位被浪潮捲走的同伴,奕豪趕緊確認着。
“不,在那附近就只發現了你。”艾妮卡眯起眼睛,順口問着。“你們是兩人一起去那島上的嗎?”
“是的,後來被涌進來的海水給衝散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脫險……”奕豪顯出憂心忡忡的神情,雖然直覺雷登不應該如此簡單的遇難,但他還是忍不住站起來,等衝到門口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他還不知道格雷佛家的別墅在島上的什麼地方。
“你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好在艾妮卡適時問了出來。
“雷登,雷登?格雷佛。”奕豪不得以向艾妮卡求助。“我對這島不太熟悉,請問你聽過這名字嗎?”
“雷登?格雷佛嗎,”艾妮卡向旁邊的卡米拉使了個眼色。後者鞠了個躬後隨即退下。“雖然我沒聽過這名字,不過我的部下會去調查的,這島並不大,一小時內就會有結果地,你就先在這裡等等好了。”
“那就……謝謝了。”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於是奕豪只得坐了回去。“不過話說回來,我好
有向你道謝了……謝謝你救我上岸。艾妮卡小姐。
奕豪以誠摯的聲音向艾妮卡至上謝意,然而目睹那雙清澈的眼神,艾妮卡卻莫名其妙感到慌張,這對她來說是極其罕見的情緒——本來是打算好好利用這份救命之恩地,但不知爲何出口就變成了另一番話。
“沒……沒什麼,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需要這樣慎重的道謝。”
就像要擺脫心中奇妙情緒似地,艾妮卡站起來。到旁邊的櫃子裡取出一木匣,然後放到奕豪的面前。“這些是你的東西吧?因爲覺得相當獨特的緣故,我就擅自拿過來看了看,希望你不要介意。”
木匣裡裝着的是呈天梭和冰霜王棋,在深藍地天鵝絨上列得整整齊齊。就連那條皮帶也都好好的收在旁邊,從艾妮卡地慎重態度上看得出對它們的重視。
“不,沒關係。若是艾妮卡小姐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好了。”這樣說着的奕豪擺擺手,將木匣又遞迴給了艾妮卡——原本他就是相當豁達的性格,而且這些法寶雖然珍貴,但也還沒有寶貝到絕無僅有地地步,只要回到天府,他隨時都可以再煉製一批出來。
“送……給我?”艾妮卡頓時愣住。
“啊,不過這兩樣東西對我來說都是有紀念意義的物品,所以不包括在內。”奕豪不好意思似搔了搔頭髮,從盒子裡取出了皮帶和王棋。“可以吧?”然後笑着向艾妮卡問道。
“當然……”看着木匣中的六枚呈天梭,艾妮卡顯出難以置信地神情。
在奕豪昏睡的時候,她就已經仔細檢查過呈天梭和冰霜王棋,雖然在冰霜王棋上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靈波,但那六枚呈天梭卻讓她讚歎不已,上面還依稀能看到煉製的痕跡,而技術卻已經達到了足以被稱爲“神技”的水準。
雷、火、冰,三種屬性的靈力被分別賦予到六枚呈天梭上,儘管火梭與冰梭中的魔力相當衰弱,不過雷梭中卻蘊含着難以置信的龐大魔力,而這也讓艾妮卡更加確認了前日的推測——在海面上製造出數公里冰層的,確實就是原本封在冰梭中的魔力,不過現在被消耗掉了而已。
能夠儲藏如此龐大魔力的神器,當然是她夢寐以求的,不過另一方面,對於隨隨便便就帶着六件神器行動的人物,就算是她也無法加以忽視。在艾妮卡原本的打算中,是先從奕豪那裡套出底細,然後再想辦法把那六枚呈天梭給要過來,用人情攻勢,或者以財富交換,再或者……
儘管她事先已作好了應對任何情況的準備,然而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奕豪竟省略了中間過程,直接把神器送給了她。完全超出預測的展開打亂了艾妮卡的步調,她捧着木盒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奕豪,雖然很想懷疑他是不是別有居心,但對方的清澈眼神卻又讓她打消了這念頭……
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感覺,完全掌握不了狀況。
……
卡米拉帶着奕豪驅車前往格雷佛家的別墅,因爲兩棟別墅都落座在富豪區的緣故,所以距離出乎意料的近,只穿過了一條街道,奕豪就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門前,當遲遲沒有按下門鈴。
“唔……”奕豪躊躇着,顯得頗爲不安。若能看到雷登推門出來迎接他,那當然是最好的情況,然而並非如此的可能性卻佔了壓倒性的多數,倘若雷登就此遇難的話,那奕豪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的妻子們交待。
“你確定……這裡就是雷登?格雷佛的家嗎?”奕豪轉向卡米拉問着,似乎下意識的藉此逃避。
“是的,這裡就是雷登?格雷佛的家。”卡米拉以淡淡的聲音回答着。
“那……切,豁出去了!”奕豪一咬牙按下了門鈴,等了幾秒鐘,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後響起,奕豪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伴隨着開門聲,出現在門口的卻是一陌生的矮小男子。
“咦?”格雷佛別墅裡應該只有雷登和他的四位妻子,奕豪眨眨眼睛,狐疑的看向卡米拉。不過就在這時候,那矮小男子先出言向奕豪打招呼。“請問,您是鐵奕豪,鐵先生嗎?”
“嗯、嗯,是的,我的名字是鐵奕豪,您是哪位?”奕豪困惑地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您的前來,鐵先生,這是我的名片。”矮小男子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奕豪,名片上以英文印刷着諸多內容,工藝也相當精美,不過對於英文成績始終低空掠過的奕豪來說,基本上就是廢紙一張。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我叫傑姆森,在這座美麗的島嶼上從事房地產經濟人的職業。”大概注意到奕豪的困窘,矮小男子自我介紹着,跟着從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了奕豪。“這是我的委託人要交給你的東西,請過目。”
奕豪狐疑着接過文件,只見首頁的白紙上用漢字寫了一行留言,雖然字體大概只比小學生強上一點,但看得出來當事人還是很努力地在寫。
我親愛的朋友:
若是你看到這張紙條,那也就代表着你也安全脫險了,在此向你表示衷心的祝賀,同時也對因我的邀請讓你深陷險境這件事,在此致上慎重的歉意……此外還有一件事情,本來我是因爲對那座遺蹟感興趣纔來此定居的,現在既然遺蹟不在了,那我也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我將和妻子們踏上新的冒險,而這棟別墅,還有下面的遊艇和碼頭,我想把它們都贈送給你,暫時作爲落腳地也好,就此出售也好,你都可以全權處置。
這是來自朋友的饋贈,我想你是不會拒絕的吧?那麼,以後就有緣再會吧,我的朋友……
落款是“你忠實的朋友”,雖然沒有署上名字,但怎麼想都只有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