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海芋還以爲自己幻聽了，盯着眼前這個精緻漂亮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看外貌的話，他頂多十四五歲吧？
最……喜歡的……男人？
林泉被她這種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張白皙的臉蛋很快就紅了起來，卻又不想露怯，又故作鎮定地挺起了胸膛。這可愛的模樣讓海芋覺得喜感極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好啦，別玩了。”海芋揉了揉他頭髮，笑道：“你纔多大一點？”
林泉不開心地打掉了她的手，埋怨嘟囔道：“你明明比我小。”
海芋指了指旁邊的小池裡的倒影，比劃了一下身高差，笑了笑，“你看，我比你高了這麼多，而且……”
“你本來就比我小，現在這樣子還不是因爲……”
“因爲什麼？”
林泉捂住了嘴巴，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了，忙不迭往後退了兩步，打着哈哈道：“海芋小姐姐你先歇息一會兒，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些事情，明日再來找你玩吧。”
一邊說着，林泉幾步跑遠，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
海芋微微搖頭，轉身往院中走去，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抹白影，不由怔在了原地。可是當她轉頭朝那白影望過去的時候，卻只能看見一片飄蕩而起的白紗，輦車快速從院子旁邊的路上行駛而去，不過視路過而已。
她站在原地凝眸望了過去，隱隱從那飄揚的白紗之間尋見了那長長的銀色頭髮，以及在半遮掩之下的下顎弧度，還有線條優美的薄脣。
若是以前，只怕她見了這熟悉的輦車，就想要追上去看他一眼吧？就算被責罰了心裡也是甜甜的。
可是如今，她的腳步卻像是灌了鉛了一樣，挪動不了一步。
輦車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盡頭，她這才舉步走進了院中，好好打量了一番自己這新的居處。
實是不錯，就是過於寬大冷清，景色看似優美卻總給她一種沒有生機的感覺，無端讓她心中有些冰冰涼涼。她坐在廊檐之下，看着底下清澈小池，以及裡面倒影的白色人影。良久，幽幽嘆息了一聲。
那個世界的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
她因爲試煉而進去攪和了一通，慘死了那麼多人，雁南、山河、華……這些人的性命，卻再也回不來了。她捂住了自己的雙眼，眼睛裡卻沒有淚了，只有難忍的酸澀之感。
還有大神官……她終於如他所願地回到了天界，他可會有哪怕一絲的不捨呢？
不過此刻想來，一直都是她太過天真愚蠢了，她也慶幸他不曾真誠，也不曾與她更近一步。否則在迴歸天界這一日來臨的時候，她只會更痛。
而留在下界？
就算是多留在那個世界幾十年的時光又能怎麼樣呢？神殿的大神官，只有三十歲的壽命，而她也不願親眼目睹他死去。
不如別過。
海芋望着窗外月色，只覺得一切恍然如夢。
不應該再多想了，她按住了陣陣抽痛的胸口，那個巡守小仙說得對，再念念不舍下去，只怕要生心魔了。
翌日一大早，林泉就來找她了。
這個少年的話實在太多了，比樂菱有之
過而無不及，若是不搭理他，他就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睛望着她，她就毫無辦法了。
她冷漠呢，他繼續自言自語。她稍微溫和，他就打蛇隨棍上。她就算是反怒也嚇不走他，用他的話來說她永遠都是他的海芋小姐姐，就算忘記了他，也不會真的對他壞的。
“海芋小姐姐，你快給我講講吧，試煉究竟是怎麼樣的呢？”林泉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你知道嗎，當初跟你同時試煉的大傻子也通過了，還比你早一些時候呢。我問他，他就冷冰冰回了我一句‘說了你也不懂’，就走了。氣煞我也！”
林泉說得是捶胸頓足，氣憤不已，海芋聽得卻是一頭霧水。
“大傻子是誰？”
“啊？你不記得他了？”林泉說風就是雨，原來被遺忘的不止是他，還有這個大傻子呢。不過這個大傻子的重要性從來不及他就是了，想想還是他比較虧。“就是嘯行啊，成日裡板着個臉，呆板無趣得很。”
海芋回想了很久，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的記憶確實有些缺損，從林泉口裡所知道的很多和她有關的事情，她都沒有印象。然而當她苦苦回想，自己腦中的記憶卻又是非常連貫的，找不到任何可能斷層的地方。
而在她天界記憶的終點，則是玄欽爲她端過來的那杯酒。
奇了怪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海芋把這件事說了一番，林泉卻是一直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的小姐姐的，這件事一定是你的幻覺，玄欽上神怎麼可能親自給你端酒呢？雖然你現在也是神君之位了，可神君和上神之間又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天界之中，最多的是仙人們，畢竟仙是可以修的。其次就是神君了，神君之位也是可以通過努力修行和試煉得到的，但能通過的很少就是了。最後呢，就是上神了。
上神都是天生的神，而神君是否能修成上神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迄今爲止還沒有一個成功的例子，不過天帝卻是盼望着有人能成功的，畢竟天界裡的上神真的是太少了。若是神魔大戰再次開啓，上神可是少一個就讓天帝心痛一回啊。
上神不足百位，而在這百位之中，除了天帝便是戰神玄欽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距離，何止是相隔十八萬千里呢？
“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吧？”海芋低聲喃喃道。
若是可以她倒真的想去找一找玄欽上神好好問一問，也不知道他能否回答她。她苦惱地揉了揉腦袋，又是一聲嘆息。
在試煉之中，玄欽不止一次託夢來尋她，來告誡她不許沉淪。
那些，也是她的幻覺不曾？
剛從試煉之中出來不過兩日，海芋腦子裡依然是混亂的，她知道有很多小細節被她忽略了過去，此時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只覺得一團亂麻。
“說起這個，若是以後真的能有一個修成上神的神君，依照我看啊，一定是慕容神女了。”林泉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她也真的是無趣得很，成日裡除了修煉幾乎就不幹別的事兒了。”
“慕容？”海芋身體震了震，只覺得這個名字熟悉無比，就好似曾經有人這般喚過她無數次一般。“這個名字好熟
悉。”
“當然會熟悉了，在天界也是大名鼎鼎呢。不像是你我這般無名之輩啊。”林泉說到這裡，急忙一拍腦門兒，補充道：“錯啦錯啦，以後海芋小姐姐就不會是無名之輩了。小姐姐是神君了呢！”
海芋笑了笑。
三日過去，就是海芋的封神之日了，她前去覲見天帝陛下，凌霄殿中已經站了好些人。海芋愣了愣，這封神雖然對天界來說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以她的人緣來說，來的人應該不止這麼一點吧？
海芋心中一個咯噔，那種疑似忽視了什麼事情的感覺又浮到了心頭上，呼吸略略亂了。
摸約是緊張吧？
林泉沒有資格進凌霄殿，只能在外面等她，回過頭便能瞧見那少年俊俏的聲音，衝她笑眯眯地眨着眼睛。海芋回了一個笑意，心裡這才放鬆了一些下來。
殿內的兩側都站着神君，面無表情地朝她看來，一點也不像是來祝賀她的意思，那目光之中反而是審視之意居多。
天帝坐在玄玉雕做的御座上，目光越過垂旒朝她看了過來。
“叩見天帝陛下。”海芋走到了殿中，從容地跪了下來。
下面的流程，就應該是天帝正式封神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侍衛通傳的聲音卻突兀響起——
玄欽上神到。
海芋一僵，背脊僵硬地停止，半點不敢轉身去看，只是直直跪在地上，眼睛落在了地面上，心裡卻在狂跳不已。
一片雪白的衣襬從她的眼前倏爾滑過，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上，銀色的髮絲在半空劃過優美的弧度，玄欽已經在一側站定了，冷峻的容顏，凝眸幽深，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冰雪。
他的目光冷漠，掃過她的時候沒有任何停留，相當陌生，似乎根本不認識她一樣。
海芋又垂下了眼瞼，心裡提起了一口氣來。
果然那些託夢勸誡什麼的，都是她的幻覺嗎？都是因爲以前癡戀玄欽，而產生的一種幻覺？
“玄欽怎麼來了？”天帝看着他，似笑非笑，與他說話就像是尋常朋友一般，“莫不是看上殿中這個新覲的神女，想要收爲座下一員大將？”
玄欽淡淡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笑意，只是說道：“只是隨便看看罷了。陛下宣讀吧。”
天帝正了正色，拿起準備好的玉簡唸完，語重心長地說了一些囑咐的話，又賜予了一些東西，便算是封神完畢了。
“起來吧。”
“謝天帝陛下。”
天帝放下玉簡，似是想起了什麼，饒有興趣地問道：“據說你好像忘記了不少事情？”
“是，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天帝陛下可有法子助我恢復記憶？”
“暫時沒有。便這麼着吧，你通過試煉已經很不容易了，其餘的就不要強求了。”天帝說道：“一切隨緣吧，否則亂了元神，得不償失。”
說完這些話，天帝就離開了，凌霄殿中的神君們也都散去了，只是那些若有似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不自在極了，卻又不知道爲什麼。
天帝的話也讓海芋是一頭霧水，爲什麼明明每個字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就完全不懂是爲什麼了呢？
她忘記的，究竟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