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撐着手臂從玄冰牀上坐起身來，看着周圍有些陌生卻熟悉的場景，擡起手按住了脹痛的太陽穴，淚水卻從眼睛裡靜靜流落了下來。
林泉被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擡起袖子去擦她的眼淚，心慌極了。
“你怎麼哭了？不要哭啊。”林泉想到她的試煉，頓時緊張道：“是不是在試煉裡面受了傷還是怎麼了？”說着，他就要去檢查海芋身上的傷勢，卻被海芋冷漠地拂開了手。
海芋跟他拉開了一些距離，皺着眉頭的看着他，說：“你不要碰我。”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巡守的小仙人又來了，見此陰陽怪氣地解釋說道：“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傷，只要通過了試煉，就能完好如初。林泉小子你莫不是呆了傻了？連這個事情都給忘記了？”
“哎，對對對，是這樣的。我怎麼給忘了。”林泉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兒上，臉上又有了燦爛的笑容，只是看着海芋已經下牀還離他遠遠的，一點都沒有重逢的喜悅，頓時一張臉就垮了下來。
“唉，海芋小姐姐，你等等我啊！你別不理我啊，小泉心裡會難過的。”
林泉可憐巴巴地跟了過去，奈何海芋還是不看他，他更是沮喪不已，只覺得天都快塌了。
爲什麼，不過是一個試煉而已，海芋小姐姐就從以前那軟萌活潑的模樣，變成了如今的冷若冰霜呢？
天啊，快把他以前的小姐姐還給他好不好？
“試煉在二十年之中通過的人不過寥寥幾人，恭喜海芋姑娘位尊神位，今後可是要尊稱一聲海芋神女了。”巡守小仙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一個禮。“神女的新居處已經安排妥當，除此之外，還暫無職務之事了。三日之後，還請去凌霄殿拜見天帝。”
“多謝。”海芋略略頷首，剛要舉步離開又頓住，說道：“當真什麼傷勢都能夠完好如初嗎？”
“這是自然。”巡守小仙答道。
“如果是心傷呢？”
巡守小仙愣了愣，隨即扯起了嘴角，卻沒什麼笑意，只是冷冷道：“若是如此的話，還望海芋神女多多注意一下，若是產生了心魔，恐怕於修行不易。終此一生，便只能停留在神女之位上了，不會再進一步。”
海芋走出了宮殿的大門。
長長的廊道，純白得一塵不染，兩側牆壁之上燃着淡淡火光，將這裡照亮。那火光是一種瑩白到透明的顏色，只存在於流光森林中的一種火，也只屬於天界。
她真的回來了。
在人界之中的時候，在劇痛麻木的時候，在心傷難過的時候……她曾經無數次祈盼要回到這裡，遠離人界越快越好，此時真的回來了，卻並沒有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海芋怔忪了一會兒，卻聽那個巡守小仙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傳入耳中——
“試煉之中的一切事情都當不得真，不過只是一張通往神位的考卷而已。小仙斗膽說一句，神女最好還是都忘了吧，否則對你沒有好處。”
海芋腳步只是稍稍一頓，就繼續往前離開，很快就走出了這座離塵宮。林泉看着她的背影，鬱悶地跺了跺腳，急忙追了上去。
宮殿外，依然是一塵不染，仙氣飄飄。對面就是一個清澈見底
的湖泊，沒有魚，倒是有許多淺粉色的荷花。嬌嫩的花瓣舒展，上面沾着水珠，看起來優美極了。
湖泊上白煙嫋嫋，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白煙，而是凜冽的寒氣。荷花喜熱，也不知道是怎麼在這冰冷的水中生長出來的。
海芋從白色石棧橋上走過，走至湖心的時候，才發現有好幾個仙女在這裡說笑聊天，見海芋來了也沒停止，只是斜着眼睛掃了她一眼。海芋目不斜視地從中走過，本以爲是不認識的，誰知道她走了一段距離後卻聽到其中一個仙女叫了她的名字。
“那不是海芋嗎？”
經過這仙女一提醒，另外幾個纔想起來這個人，神色之間都泛着一些“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意思。
“啊，好像真的是她。”
“據說她去試煉了，也不知道這是成功了呢還是失敗了。”
“怪不得這二十多年沒見到了，不過也出來的太快了吧？”
“那定然是失敗了唄，她本來就靈力微薄，哪能這麼快的？”
仙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明知道會傳入海芋的耳中，卻沒有壓低聲音。幾人皆是一副坦坦蕩蕩的表情，根本不怕海芋知道她就是她們討論的對象。
海芋頓住腳步，回過身朝幾個仙女看了過去，淡淡的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略過，卻想不起她們是誰。幾個仙女挑釁地對她斜眼，其中一個說道：“怎麼，不認識我們啦？”
海芋皺眉：“不認識。”
“我們也不想認識你呢。”那個仙女捂着嘴嘲笑道：“尤其是你做了那些無恥的事情之後……”
海芋眉頭皺得更深：“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林泉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抱怨道：“小姐姐，你再不理我，我就哭給你啊。”
海芋：“……”
海芋今日裡實在是心情不怎麼好。
就彷彿是做了一個真實的噩夢，醒來之後依然是心有餘悸。而夢裡的那些情感，那些痛苦折磨，那些背叛……所有的情緒都被帶了過來，在她心底蒙上了一層陰翳。
從醒來之後，海芋就不怎麼想說話，一直沉默着。
“別鬧。”海芋按住太陽穴，“一會兒再說，我腦子裡亂得很，先讓我靜靜。”
林泉嘟囔着嘴巴，還是不開心，卻聽話地不再吭聲了。那模樣乖乖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就像是一隻討人喜歡的小狗。
幾個仙女見此，心裡有些不平。這林泉小仙她們也是認識的，相貌是仙界之中有名的精緻漂亮的，性格也討人喜歡得很，唯一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看到海芋就沒禮貌地把周圍人無視個乾乾淨淨，海芋做什麼他都屁顛屁顛跟上去，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恥。
海芋看向那幾個仙女，說道：“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個仙女站起了身來，說道：“哦？這種事都能忘記，看來那些無恥的事情在你看來尋常得很呢。嘖嘖，二十年沒見了，還是這麼不要臉。”
海芋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那女仙被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海芋還沒說什麼，林泉就生氣了，板着臉說道：“小姐姐現在可是神女，雖然天帝的正式任命
還沒有下來，你們放尊重一點，不要亂說話，否則饒不了你們！”
那幾個女仙頓時就不說了，眼睛都瞪大了，滿是不可思議。
“林泉，你怎麼說話的呢？前幾天還跟我一塊遊玩，今天就翻臉不認人！”
“林泉，我真是看錯你了。”
“神女？怎、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會……”
海芋轉身就走，懶得再同她們糾纏。
反而是身旁的少年一直都憤怒不已，念念叨叨地說道：“海芋小姐姐，你的脾氣就是太好了，所以她們才總是欺負你。”
“欺負我？”
海芋把這三個字反覆唸了兩邊，突地笑了，“這麼有意思？”
林泉眨了眨眼睛，望着她欲言又止一會兒，半響才說道：“總覺得海芋小姐姐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沒有人會一成不變的。”
“試煉裡面，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這個啊……”
海芋凝視着遠方，幽幽嘆了一口氣。
腳步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卻是那幾個女仙飛奔了起來朝一個地方而去，她們雙目含春，神色之中滿是期待興奮的模樣。海芋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隱隱能看到人頭攢動，很多人都跪在了地上。
一抹朦朧的白色輦車出現了那裡，白紗蹁躚，隨着風輕輕揚起，隱隱能見着裡面一個冷若寒冰的修長人影。
海芋猛地僵在了那裡，林泉喃喃說道：“是玄欽上神！可是，他來這裡做什麼……”
隨即他就想起了什麼似的，朝海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希望她不要再做什麼傻事了。
見海芋眼中沒有狂熱癡迷之意，林泉小小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拽着她就往反方向跑去，不一會兒，身後就沒有了那抹純白，還有那羣讓人心煩的仙們。
林泉直接帶海芋回了她的新居所，是一處幽靜的小院，風景優美宜人，有水有花，令人心曠神怡。
林泉又瞅了海芋一眼，覺得她今日實在是反常得很，讓他拖着帶走了竟然不反抗也不吭聲。他措辭了一會兒，小聲問道：“你還記得玄欽上神是誰嗎？”
“當然記得。”海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誰能不認識他呢？所向披靡的戰神，天界的頂樑柱，魔界的眼中釘。所有女仙和神女心目中可望不可即的郎君。”
“……嘿嘿，你記得啊。”
林泉愣了愣，沒想到她用這種疏離的語氣來說玄欽上神，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適應，於是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抓着後腦勺嘿嘿地笑了笑。
“倒是你，方纔拉着我就跑是作甚？”
“這個……”林泉吱唔了一聲，義正辭嚴地說道：“那玄欽上神長得太好看，我怕你被他迷了去。”
海芋輕笑了兩聲，似是而非道：“很有可能呢。”又說：“不過你是誰呢？我實在是沒有印象，但是看你的樣子跟我好像很熟？”
林泉捧着胸口，一副快要心碎掉的模樣，欲哭無淚又把那句“你怎麼能忘記我呢”叨唸了好幾遍，才鬱悶地說道：“我當然是你最喜歡的男人。”
海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