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夢喬再調轉方向,往對面一排一排掃視着,搜尋着,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對面沒有,她再轉個方向,望向側面,兩邊都搜完了,還是沒有發現目標。
那麼,應該就在自己站的這一面了。因爲球場比她站的地面凹下去二十多級臺階,她正站在最高處,在人羣的背後。從背後看人,能分辯出來的機率更小。
她擠過人羣,站到了另一面,又舉着望遠鏡,向剛纔她站的那一面搜尋。
終於,她看到,在一棵樹的下面,農景慧正坐在靠近球場邊的人羣中,與旁邊的人說着話。
席夢喬一陣釋然,收起望遠鏡,向農景慧那邊走過去,走到那棵樹的位置,她再往下望,看準農景慧的位置,擠到她身後,隔着一級階梯,尋了一個小小的空位坐下來,再取出太陽眼鏡戴上。
草帽,太陽眼鏡,時尚的微卷發,應該能掩藏她原來的樣子了吧,只要她不出聲音,應該不會被農景慧發現。
她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咬了咬脣,望着前面隔着一排人的農景慧。
從背後看去,她顯得很年輕,優雅的後背,優美的髮結,白晰修長的頸項,她是極具吸引力的一個女人。
“景慧,你看你看,蘇景言誒!”前面的對話清晰的傳了過來。
“嗯。”農景慧輕輕應着,“我看到了。”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沒有通知大家?”問句再起。
“呃,沒有……”農景慧遲疑地說,語意艱澀,“沒有結婚……”
“沒有?你們訂婚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結婚?”問話的人顯然很驚訝,加重了語氣。
席夢喬腦袋突然一昏。
訂婚!
她輕咬着脣,豎着耳朵,凝神細聽着。
“我們……”農景慧的音量不高,卻清晰,想必旁邊的人也聽到了。
席夢喬聽到背後有人小聲議論着:“農景慧和蘇景言,就是場上那位,土木系隊的隊長,那個,高高的那個,以前是學校很有名的一對耶,被封爲‘雙景合璧’,風雲整個校園。”
另一個聲音說:“是啊,聽說訂婚了呢,他們不同班,蘇景言還比農景慧低了幾屆,所以請了兩個班的同學一起,辦了很隆重的訂婚儀式。”
“但剛剛她說還沒結婚呢,我都聽見了。”
“噓……”
後面的聲音靜了下來。
“嗯。我曉得了,你們是在試婚吧,現在很流行的做法,試婚啦。”農景慧旁邊的同學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過,別試太久啦。”另一邊的同學接話。
“對啊。不過,景慧,現在看去,我突然很明白,你當年的眼光真的不錯誒。當時我還奇怪了,你怎麼會喜歡比你小的男生。現在你看,他變了好多,簡直就是少婦殺手嘛。”先前的同學興奮地發表她的新發現。
農景慧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禁張大嘴,想阻止她們卻沒機會插話。
“畢竟六年啦,六年前他出國留學,六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耶,特別是男人,氣質會變化很大哦。”又有人發表新論。
“哇,真難想象當年整天纏着你的小男生就是他誒。都怪你當年太優秀了,也怪當年他帥得太孩子
氣了,讓我覺得很不般配。”這話說得很戲謔。
“哎呀,我還很懷念當年你們訂婚時的情景哦,我覺得好經典,好浪漫,也好神聖,我都感動得哭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呢。景慧,你們一定要幸福哦。當年你們那麼相愛,他真是愛慘你了!你一定要讓他幸福哦。”
“哎,景慧,你幹嘛哭了?”旁邊的同學發現農景慧一直不出聲音,臉上流下淚來,不禁驚異。
“沒什麼……太陽太刺眼了。”農景慧手指彈了彈臉上淚珠,又輕輕抹去,“球賽開始了。”
席夢喬呆呆地坐着,一陣透心的涼意突然從腳底升起,直衝大腦,她只覺得渾身發麻,連心臟都。
這是多麼驚人的內幕!
訂婚!慎重的訂婚!
那麼,農景慧曾經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們曾經有過那麼深厚的感情!
他六年前出國,農景慧五年前卻嫁了自己父親,作爲曾經訂過婚的女人,是什麼使她那麼快就變節?他又曾經受過什麼程度的傷害?
所以,他現在到底在恨誰?而最終,爲什麼是她成爲他報復的工具?
對,報復,他一定是在報復!
席夢喬悄悄打了個冷戰,她不自覺地抱緊雙臂。
心頭閃過千頭萬緒的疑問。
“蘇景言,加油!蘇景言,加油!”忽然,身邊傳來喝彩和吶喊聲,席夢喬被嚇了一跳,不禁向球場上望去,原來,球賽早已開始了。
球場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蘇景言,站在後場,一手拿着球準備發,一手揮着指揮,想必當年他定然是這球場上的風雲人物。
“哇,他還是象當年一樣帥,一樣威風哦!”背後傳來雀躍的讚美。
“景慧,呀,我看那個蘇景言,越看越對眼耶,你們快結婚啦!現在肯定有很多女人盯着他的。”農景慧身邊的同學搖着她。
農景慧輕輕笑了一聲:“那可不?現在這全場的女人都盯着他呢。”
“哎呀,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她的同學繼續遊說,“小男孩已經長大了,你可要看牢他哦。”
“好,我知道了。認真看球賽吧。我看你好象很崇拜他的樣子,那就認真一點看啊。”農景慧拍拍旁邊的人,拍掉那隻握着她手臂亂搖的手。
席夢喬脣角泛起一抹輕笑,無力的,蒼白得沒有內容的笑。
原來他們兩個,一直互相是對方的主角。
那麼,父親又算是什麼呢?父親纔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吧?
她忽然想起父親第一次把農景慧帶到自己面前的情景。雖然父親極力掩飾,卻還是難掩欣喜和鍾情。
那時的農景慧,還那麼年輕,父親的年齡,整整比她大了兩倍,可是,她居然會答應父親的追求。
父親當時知道她有未婚夫有婚約嗎?想必是不知道的吧!
席夢喬又看向農景慧,她正呆呆地望着球場上那個跑動的藍色人影,雖然不知道她的表情,但她現在一定滿腦子充滿了回憶,或許,也有懊悔吧。
再也沒有心情看球賽,席夢喬站起身來,擠出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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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走在校園裡,席夢喬面上掛着微笑,一個空洞的笑。
穿過一條又一條
林蔭小路,這個校園真大啊,怎麼一直走不完?
又轉了好幾個彎,才遠遠的看到學校西門。
當她的腳步終於跨出校門,她鬆了一口氣。
終於走出來了,走出這個在她心頭籠罩着陰雲的校園。
可是,現在去哪裡呢?
不想回家,更不想回學校。
她還是回到了銀杏大酒店,又續了一夜的房費。
一進到房間裡,她把包包隨手扔在牀上,人也跟着倒了上去,趴着身子,臉枕在手臂上,閉上眼睛。
今天真的很累啊。
蘇景言,農景慧,在她的心裡慢慢淡去,意識漸漸模糊,她靜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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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夢喬是被房間的電話鈴聲吵醒的,睜開眼睛才發現,房間裡沒有開燈,窗外一片昏暗,原來天已經黑了。
她懶洋洋地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電話鈴還在執著地響着,她下牀,走過去困惑地接起。
“喂,快下來吃飯了,餐廳在二樓。快點!”聲音說得很焦急,一說完就掛掉了。
席夢喬皺眉,什麼呀?一定是打錯了。
不過,她肚子咕地一聲叫,提醒她,是該吃飯了。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晚上九點鐘,真要感謝這個打錯的電話,不然還不曉得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站到鏡子前,妝容居然還保持得很好,髮型也不錯。她用手指梳了梳,這樣子應該能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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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大酒店,二樓的餐廳包廂裡。
蘇景言靠坐在門邊的長沙發上,閉上眼睛,揉了揉有些疼的額角。
大圓桌上還有幾位同學在喝酒談話。
他今晚喝得有點多,幾年來,他一直很注意控制自己,基本上很少喝醉,但現在,他感覺有些暈沉,腦海裡一會閃過農景慧的臉,一會又閃過席夢喬的臉。
他想按下那些紛飛的片斷,但思緒猶如萬馬奔騰般胡亂衝撞着他的胸口,不受控制,撞得他的手居然有些微微的顫抖。
忽然,感覺肩上被拍了一下,睜開眼睛,是班長鄭宇傑,正坐在他旁邊。
“心裡很苦嗎?”鄭宇傑深思地望着他。
蘇景言微揚脣角,沉悶地說:“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我不問你原因,但我想你應該要嘗試着走出來。”鄭宇傑認真地說。
“我想,我已經走出來了。”蘇景言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早就已經走出來了吧?”
“真正走出來的話,你今晚就不會這麼苦惱。”鄭宇傑已經觀察他一整天了。
“我表現得很明顯嗎?”蘇景言抹了抹臉,眉頭皺了皺。
“景言,雖然你在我們當中,年紀算是小的,但這幾年,你卻成熟得比我們任何人都快。”鄭宇傑再次仔細望着他眉宇間怎麼都抹不掉的成熟穩重,和一絲淡淡的滄桑,“我相信大家都有這種感覺。”
蘇景言坐正身子,“也許吧。時間會治療傷口的。”
酒精使人變得脆弱,心防降低,鄭宇傑心中暗想,按蘇景言的性格,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受傷的。
又拍了拍他的肩,鄭宇傑說:“景言,你這樣子看來是不能開車了,我叫車送你回去吧,明天再來拿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