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潑人一盆髒水很容易,可要將其洗乾淨卻是難上加難。當大石人口中的那個卑污小人已經變成一具漸冷的屍首時,這件事情也就更難說清楚了。
院子外面圍着的那些大石人神情極是激憤,這倒並不奇怪。
或許是因爲家中妻妾數目比較多的緣故,大石人對於偷情通姦這種事情的容忍度極低,幾乎已經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莫要說是真個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連自己房裡的女人與別的男子眼神對視一下都要受到責罰,遑論其他。
只是這事情分明來得有些蹊蹺。
使團雖是並未隔絕出入,可大部分人都因爲人地生疏言語不通的緣故,極少外出。偶爾有些人想要去城中見識一番異域風情,也大都結伴而行。
陳平雖然然是使團裡的通譯,人卻是個再膽小不過的,沾花惹草這種事情擱在李國銳頭上都不稀奇,可出事的卻偏偏是他,這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
況且眼下陳平已死,又是誰把他的屍首扔在了院中?這裡面的古怪顯然不少。
院子外面的大石人顯然不想給使團留出查探清楚的時間。
這纔剛過去一會工夫,門口的大石人便越聚越多,也不知這大半夜的從哪來那麼多不睡覺的人,空氣中滿滿的充斥着陰謀的味道。
外面的動靜也驚動了使團的官員。
陶樂文來到蘇、李二人近前強自鎮定的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蘇嶺和李國銳俱是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知情。
王副使則戰戰兢兢的望着躺在地上的陳平不敢靠近,那股濃郁的血腥氣更是讓他聞之慾嘔。這個陳平是他的直屬手下,平時做事時也還算恭謹,兩個人白日裡纔剛見過面,此時卻已是陰陽相隔,心頭不免有些。
而陶樂文卻更關心外面的大石人到底在吵鬧些什麼。使團裡的另一名通譯側耳聽了一會後在陶正使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兩句。
陶樂文還沒表態,王副使卻已是怒形於色道:“他們還講不講道理,有什麼憑據說是我們做的?殺了我們的人,還要栽罪名在我們身上,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院中諸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是傻子。
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陳平的屍首前腳剛被人送回來,大石人跟着後腳便到,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有人針對使團所設下的圈套。
那名通譯仔細的看了看劃在陳平臉上的花紋,小聲的念出來:“卡菲爾!大人,這是異教徒的意思。”
陶樂文沉聲道:“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大石人並不怎麼歡迎我們啊。來人啊,取本官的官衣來,我要去總督府問一問,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副使阻攔道:“陶大人息怒,我們還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說,而且也沒有三更半夜去別人府上拜會的道理,這不合禮數。”
陶樂文苦笑一聲:“都被人欺到門上了,哪裡還有什麼禮數可言。”
不過這件事情確實需要弄個清楚,那些人這般興師動衆總不會只爲了殺一個小人物,然後往我們身上潑盆髒水吧,其中必然另有圖謀。
還是有必要儘早去總督府那邊走一趟。
話雖然這麼說,可陶樂文畢竟還是沒有堅持馬上就去總督府,而是改到了天亮。
不過他也沒有心情去應付外面的那些存心不良的大石人,哪怕只是做做表面文章。
自從入大石以後,所受到的種種冷遇,如今更是被人明着欺上門來,終於將陶樂文也給激怒了。
“蘇校尉!”
“我在!”
“你帶人守住駐地門口,只要有人敢往裡面闖,不聽勸阻者,一律殺無赦,一切後果自有本官承擔!”
“我遵命!”蘇嶺拱手領命而去。
王副使似覺有些不妥,想要說些什麼,終於還是繼續保持了沉默。
陶樂文卻又轉向他道:“王副使,如今使團內各種給養可曾備得充足?”
王副使低頭掐指算了算後回稟道:“糧食方面大概還有半月之糧,牲口馬料方面缺口比較大,至於其他的東西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他苦笑了兩聲:“大石人待我等就如同防賊一般,送來的食水都只是勉強夠用而已,而沒有大石官府的許可,我們很難在集市上大量採購這些,況且我們手裡的錢也不多了……”
堂堂一國使團居然會淪落到缺錢的地步,這要是傳回天京去,一定會成爲一個笑話。、不過陶樂文顯然並不奇怪。
使團離開大晉之後,用錢的地方並不少,而本來承諾給使團提供補給的大石人,卻幾乎對此不聞不問,丟過來的那些陳糧黴谷,就連牲口都不愛吃。
陶樂文苦笑一聲:“我去跟殿下再商量商量,你先儘量籌備着些,看大石人的模樣,回去的路上也不會好走了,準備的充分些也免得受制於人。”
王副使鄭重的點了點頭,糧草輜重確實關乎所有人的性命,也包括他自己,再小心謹慎都不多餘。
外面的那些大石人在嚴陣以待的晉軍將士們面前並未討到什麼便宜,雖然他們口中罵聲不絕,不過好在也沒人聽的懂他們說的是什麼。
蘇嶺倒是能聽懂一些,不過這些大石人罵人的花樣實在不多。
翻來覆去無非是魔鬼、狗東西、滾回地獄去、無信者等等,就連金城關裡最普通的婦人也要罵的比他們精彩。
反反覆覆聽了幾遍,蘇嶺也懶得去理會,倒是那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大石武士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天亮之後,那些鬧事的大石人便退走了,只在使團門前留下一片狼藉。
院牆上留下了幾處鮮紅的字跡,讓人不禁有些觸目驚心。
上面的內容無非是些褻神者,異教徒之類,不過陶樂文並未安排人去處置,而是刻意要留給大石人看,尤其是直到現在都沒露頭的那位二王子。
這些字跡雖然只是塗抹在使團駐地的外牆上,在陶樂文看來,卻無異於寫在對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