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帶着水珠被一把一把的收了上來,只是收到一半的時候,老潘卻覺得網裡的分量有些不對,竟是沉重異常,好像是網住了什麼笨重的東西,怕不是有上百斤分量,卻又不是魚。
若是網裡是條大魚的話,不該這麼安分纔是。那麼網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潘心裡忽然想起曾經聽人說過的那些話本上的故事,什麼從江裡撈出一隻裝滿了金銀財寶的箱子一類的。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貪婪,將身子後傾,一隻腳踏在了船幫上,兩隻手攥的緊緊,口中吩咐道:
“過來幫把手!”
“欸!”潘多魚痛快的答應着,將手伸過來幫忙,正好可以藉此擺脫爹爹的嘮叨。
父子倆個齊心合力協力之下,漁網終於被一點一點的收了上來。老潘不敢扯的太快,他這張漁網用的年頭已經太久,萬一急了,說不定就破掉了。財神爺已經來到門口了,可千萬不能再給送出去。
黃豆粒大的汗珠從老潘黝黑的額頭上出現,然後順着鼻樑滑下,消失在他那件滿是魚腥味的衣裳上,漁網裡的東西距離水面越近,分量也就越重。
可老潘卻絲毫也不覺得辛苦,鼻翼間喘着粗氣,青筋畢露的雙手交替也越來越快。
“嘩啦”,漁網的末端終於被扯出了水面,露出來的卻是一團烏蓬蓬彷彿水草一般的東西,老潘將漁網在手臂上挽了個花,再拿腳踩住,這才強壓着心頭的喜悅道:
“多魚,過去瞅瞅你爹我今天撈上來的是什麼好東西。”
潘多魚從船艙裡邊拿過一柄魚叉,小心翼翼的靠到了船幫邊上,探頭望漁網裡面看去,江水湛清碧綠,撥開那團烏蓬蓬的水草,水下的漁網間卻好似露出了一張人臉。
潘多魚嚇了一跳,打了個尿顫,手裡的魚叉也險些落進江裡去。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老潘皺眉問道:“看清網裡面是什麼東西沒有?”
潘多魚吞嚥了一口口水下肚,順便吸溜了一聲鼻涕,神情恍惚的道:
“爹,網裡面好像是個死人。”
“你說什麼?”老潘驚訝的道:
“這怎麼可能?你莫不是看花了眼。起開,過來幫我踩着網,讓老子自己來看!”
然而僅僅片刻之後,老潘即使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兒子並沒有看花眼,而他發財的美夢卻是被打破了。
“當真是晦氣!”老潘咒罵道,可屍首還是要先拉上來,除非他不想要這張網了。
被父子倆拖上船的正是蘇嶺,昏迷中的他一路順流而下,竟是被江水帶出六七百里,一直到這江口之處方纔被老潘爺倆於無意中撈起。
若是再耽擱一會,也許久被衝進海里去了。此刻的他被江水泡的渾身發白,雙目緊閉,儼然就是個死人。
氣喘吁吁的老潘一屁股坐在船頭,甩了甩酸脹的胳膊,破口大罵道:
“還以爲能發筆小財,誰知道竟是撈上這麼個玩意,真是敗興!”
他打量着蘇嶺的面孔,又嘖嘖道:“這後生的相貌長的倒是不差,也不知道是遇上了水賊,還是什麼別的事情,這麼個小小年紀便丟了性命,真是不值。”
轉過頭他又去教訓自己兒子道:
“所以我一直都跟你說,平時都小心着點,這人啊,只要能活着,就比什麼都強!”
扭過頭來,老潘卻留意到蘇嶺胸前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有什麼東西,眼睛不禁一亮,便將蘇嶺從漁網裡邊解開,將手伸進衣服裡去翻找着。
旁邊的潘多魚不忍的道:“爹,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想做什麼?”
老潘瞪眼道:
“你個小兔崽子懂什麼?這世上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是因爲這後生死了,有什麼好東西留給他也浪費了。嚯,還真有東西!”
他手上一使勁,卻是從蘇嶺懷裡將陳凌的那隻斷掌給扯了出來。在水裡泡的久了,這支斷掌已是全無血色,彷彿褪了毛的豬蹄一般,可畢竟還是支人手,嚇得老潘一個哆嗦,將這支斷掌掉落在艙板上。
“叮鈴鈴”一陣脆響,卻是一直被緊緊的攥在斷掌裡邊的那枚紫金鈴滾落了出來,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着誘人的光澤。
老潘遲疑了一下,到底抵不住這鈴鐺的誘惑,上前小心拾起,拿在手裡搖了搖,清脆的鈴聲再一次響起,倒彷彿是成串的銅錢敲擊,老潘眉開眼笑的道:
“這小玩意倒是有些意思,不會是金子做的吧。”
他仔細端量了一番紫金鈴,順手在身上擦了兩下,便要塞進嘴裡拿牙去咬。
“爹!髒!”潘多魚一臉嫌棄的道。
老潘訕訕的一笑,將那枚鈴兒揣進懷裡,解釋道:
“爹我不是擦過了麼,再說,要是真是金子做的,那又有什麼髒的。得得得,等回家再瞧!”
從甲板上拾起那支斷掌,老潘卻又瞥見了帶在食指上的那枚指環,只是看它烏沉沉的非金非銀的不太起眼,也就沒太放在心上,試着往下捋了幾把。
卻因爲斷掌的手指被水泡的浮腫了,一時捋不下來,船上又沒帶刀具,便往船艙角上隨手一丟,準備回家以後再收拾。
再往蘇嶺身上打量,卻沒什麼招眼的東西了,只剩下掛在脖子上的那個木雕,刀工雖然不錯,卻裂開了幾道口子,也就賣不上價錢了。
再就是剩那一身衣服,老潘猶豫了片刻,搓了搓手掌,到底還是放棄了。
扒死人衣裳這種事情,還是太損陰德了些,況且對方身上這套衣物,看起來也不是很值錢的樣子。
還是留給這後生吧,也免得去到陰曹地府的時候,連個遮體的衣物都沒有。
“爹,咱們是不是該報官啊?”潘多魚眨着眼睛問道。
老潘思忖了片刻,果斷的搖了搖頭。
從那支斷手上看,這顯然是起人命案子。
看在那支鈴鐺的份上,老潘打算去岸邊挖個坑把他埋了,也就算對得起這後生了,要不然直接拋回江裡反倒是更省心些。
至於報官這種事情,他卻連想都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