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門開啓,門軸處發出清脆的,‘咔咔咔’的機械齒輪摩擦聲。
喬昂首挺胸,意氣風發的大步走進了面具貓俱樂部。
踏入面具貓的第一秒,喬就嚇了一跳,‘嗷’的就是一聲怪叫,向後猛地向後一跳,差點撞飛了跟在他身後的蘭木槿、蘭桔梗兄弟兩。
兄弟兩反應極快,蘭木槿身體一晃,向後退了兩步,雙手一振,指縫中有點點幽藍色的寒光閃爍。
蘭桔梗更是直接往牆壁上一撞,身體融入了黑暗中,四周空氣裡,就有一股莫名的寒氣油然而生。
然後,蘭木槿嘴角抽了抽。
空氣中,傳來了蘭桔梗隱隱約約的驚罵聲。
就在面具貓俱樂部的大門後方,短短的甬道盡頭,放着一個碩大的花盆。花盆裡,堆積了花花綠綠的,充滿了曖昧氣息,用各種輕紗、絲綢製成的,頗有情趣的女子衣物。
花盆裡放着一張無靠背的小方凳,一個面容俊俏,頭髮微卷的青年,側面朝着大門,靜靜的坐在小方凳上。他一手放在大腿上,另外一手杵着膝蓋,拳頭輕輕的撐着下巴,目光迷離而深沉,擺出了一副‘沉思者’的雕像造型。
問題不在於這個青年坐在花盆中。
問題在於,坐在花盆中的這個青年,他乾淨得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孩,身上沒有哪怕一絲人類的織造物品。
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唯有頭頂一個用銀桂樹的枝條編織的桂冠。
喬做夢都沒想到,他踏入面具貓俱樂部的第一眼,居然會看到這麼一個乾淨溜溜的青年男子——他覺得,自己的眼珠都要瞎了!
“莉雅說得對,好孩子不能靠近面具貓俱樂部!”喬猛地回頭問蘭木槿:“我好像記得,《帝國治安法》內,有‘妨害社會風氣’這一條?我沒記錯吧?我的法律課,滿分一百,我的原始成績還是有二十三分的!”
蘭木槿的臉抽了抽,他深深的看了喬一眼,沉聲道:“的確有,‘妨害社會風氣’,不是一條,而是一大款相應的法律條文,列舉了一百零八種有害社會風氣的不雅行爲。”
“逮捕他!”喬狠狠指了指花盆裡的年青人。
跟着喬來到面具貓俱樂部,滿心以爲可以‘大開眼界’的比利,帶着幾個圓滾滾的警察氣急敗壞的衝了上去。他們一把將那青年從花盆裡拖了出來,粗暴的拽着他就往外走。
“混蛋……媽媽,我的眼睛!”幾個胖乎乎的警察氣急敗壞的嘟囔着,他們和喬的感覺一樣,都覺得自己的眼珠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那面容俊朗,身材頎長的青年擺出十字架上殉道者的姿勢,任憑比利他們拖拽着自己往門口走。路過喬的時候,這個青年很突兀的問道:“你,寂寞麼?你,空虛麼?你,想知道生存的意義麼?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真實麼?”
喬的臉抽了抽,用力的揮了揮手,向蘭木槿低聲道:“這傢伙,是個瘋子?”
蘭木槿的臉抽了抽,他指縫裡一根根淬毒的細針悄無聲息的消失。
他在魯萊大平原的戰場上,碰到過很多悍不畏死、猶如瘋魔的盧西亞敵人,他經歷過無數的生死血戰,出生入死無數次。
但是他第一次碰到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這種事情,顛覆了他已經成型的世界觀、人生觀,面對喬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那青年則是大聲嘶吼着回答了喬的問題:“我不是瘋子,愚蠢的人類,無知的生物,我是一位睿智的哲學家……哲學家……啊,你們是警察?暴-政,暴-政!”
“我是自由的,我是自由的,我的靈魂是自由的,我的身體也是自由的……你們幹什麼?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羣蠢貨,你們破壞了我的沉思……”
“你們在犯罪,在犯罪……我的思考結果,對人類,對世界……價值無窮……”
比利掏出了一張起碼一個月沒洗過的手絹,一把塞進了青年的嘴裡。
青年被拖出了門外,‘咚’的一聲,大門關閉。
喬搖搖頭,揹着手,嘆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然後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短短的甬道,兩側的牆壁貼着橡木護牆,上面用細針,固定了近千張大大小小的照片。
喬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相機,照片,這可是新鮮玩意,在圖倫港,沒幾個人有過照相的經歷。但是在面具貓俱樂部,顯然這種新鮮事物,早就不稀奇了。
甬道中光線暗淡,喬的視力在昏暗中變得極好。
那些照片上,一個個俊男美女聚集在一起,擺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姿勢……有些照片,純粹少兒不宜的東西,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留在了這進出的走廊上,路過的人輕鬆可見。
“真有趣。”喬喃喃自語。
蘭桔梗從黑暗中冒了出來,抖了抖眉頭,小心翼翼的,跟着喬繼續向前。
兄弟兩都是一般表情,他們好似突兀的,從原始蠻荒的荒原上,莫名進入了極度繁華的人類鬧市的野狼。有點不知所措,有點緊張過度,他們跟在喬的身後,脊椎附近的肌肉微微繃緊,做好了隨時作戰、撲殺的準備。
“輕鬆點,放鬆點。”喬感受到了兄弟兩身上流淌出來的淡淡的猩紅色煞氣,他急忙安撫兄弟兩個:“不過是一個和粉色美人魚差不多的地方,不過是一個花錢找樂子的……我幹!”
短短的甬道幾步就到了盡頭,然後喬下意識的罵了一句精彩的粗口。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幾乎有一畝地大小的橢圓形廣場。
橢圓形廣場比甬道略矮了十幾尺,要通過一條向下的階梯,才能正式踏入這個小廣場。
在喬的左右兩側,橢圓形廣場的四周,是一間間裝飾極度奢靡的半敞開式包間,每一個包間門口都懸掛着細細的珍珠串成的珠簾,裡面各色人影清晰可見。
而在這廣場正中,一個和甬道平齊的圓臺上,數十名身穿……哦,不是……是數十名披掛着幾條細細的金色、銀色布條,身材高挑火辣的少女,正手拉着手瘋狂的甩動着大腿。
她們穿着閃亮的高跟靴,身上滿是亮晶晶的汗水,她們纖長有力的長腿用力的甩動着,細細的高跟踐踏着圓臺,發出‘啪啪啪’的清脆響聲。
她們的妝容……她們的妝容妖豔無比,濃重的金色、銀色的眼影,好似剛剛喝過人血一樣殷紅的嘴脣,還有染成綠色、紅色、藍色、白色的眉毛,加上面頰上猶如巫咒符文一樣的細細紋影。
這樣的妝容,讓這些少女猶如傳說中的地獄魔女,渾身充滿了異樣的、強大的誘惑力。
她們頭上,更是戴着華麗的羽冠。
用極樂鳥、天堂鳥等珍貴的鳥兒尾羽製成,高有七八尺,比這些少女本身還要高,蓬蓬鬆鬆猶如大羽扇的羽冠在她們頭頂舞動,閃爍着華麗的光芒,越發襯托得她們妖豔、邪異,襯托得她們年輕美麗的身軀猶如漩渦,深深的吸引了無數條目光。
在這圓臺下,數百名男男女女,他們衣衫‘簡樸’,充滿了‘原始’的‘野趣’,正手拉着手,組成了十幾個同心圓,猶如瘋魔一樣繞着圓臺快速的奔跑嚎叫。
喬和蘭木槿、蘭桔梗,還有跟進來的亞亞·彼得幾個,一個個目光呆滯的看着撲面而來的‘野性’的‘衝動’,一個個渾身繃緊,半天說不出話來。
突然間,喬的頭頂傳來了一聲大吼,嚇得喬一聲大吼,差點衝起來全力轟出一拳。
就在甬道的側上方,二樓的護欄外,一根探出來十幾尺長的鋼樑下面,吊着一個碩大的鳥籠。
一個光着膀子,穿着貴族式緊身褲,光着腳,面容俊秀,一臉愁苦、惆悵之意的青年站在鳥籠中,手裡捧着厚厚的一疊稿紙。
青年目光狂熱,聲嘶力竭的大吼一聲後,在鳥籠裡瘋狂的蹦躂着,大聲的叫嚷着。
‘啊,我的瑪格麗特……’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
‘你就是穆忒絲忒在人間的化身,我沉迷於你每一道輕柔的呼吸……’
‘啊,我的瑪格麗特啊,我願意爲你去死……我可以爲你去死……我現在就能爲你去死……’
“這又是一個瘋子?”喬呆呆的回頭問蘭木槿、蘭桔梗兄弟兩。
兄弟兩縮頭縮腦的不敢吭聲,就好似被雷鳴驚嚇的鵪鶉,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這種該死的場合,真的不適合他們……他們寧可拎着戰刀、戰劍,在戰場上和敵人你一刀我一劍的相互在身體上繡花,他們絕對不願意站在這裡,感受這種烏煙瘴氣的渾濁氣氛。
這裡的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香味。
這種味道,對兄弟兩來說,沒有戰場上的硝煙味好聞!
一名身披輕紗,袒露身體,生得俊朗、健壯,輕紗下的皮膚上塗抹了橄欖油,導致全身都閃閃發光的侍者託着一個碩大的托盤,上面放滿了各種調製酒,步伐飄忽的從喬的面前晃過。
他恰好聽到了喬的問題,這個俊朗、健壯的侍者停下腳步,向喬很是油膩的嫣然一笑。
“這位魁梧健壯的閣下,他不是瘋子,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劇作家……”
“第一次見到您呢……絕對是第一次見到您,否則像您這樣高大威猛的先生,我不會忘記您的模樣。”
“歡迎光臨面具貓俱樂部,這裡一切都是自由的……您可以,盡情的歡樂!”
侍者朝着喬拋了個媚眼,然後腰身微微扭動着,搖曳生姿的離開了。
喬下意識的,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