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喬遇襲的街道大概有兩裡地。
一座老舊的小教堂塔樓上,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靜靜的站在塔樓頂部,眺望着被淡淡霧氣包裹的街道。
“真是……無恥啊!”
男子低聲的嘟囔着:“德倫帝國的女皇陛下,不愧是整個梅德蘭大陸最瘋狂、最恐怖的老祖母……背後偷襲這種事情,以您的身份,怎麼能這樣呢?”
“可憐的雄偉高塔……噢,見鬼!”
“你被抓了不要緊……可是那些,我們的執劍人閣下,辛辛苦苦在軍隊中發展出來的心腹下屬……可就因爲你的魯莽行動,徹底的……”
男子回頭,輕聲道:“閣下,您有任何的應變佈置麼?”
一名身穿德倫帝國陸軍將領制服的男子,悄無聲息的從男子身後冒了出來。大檐帽投下的陰影,遮擋住了他的面孔,讓人看不清他究竟長什麼模樣。
唯有他的一對眼睛,極亮極亮的眼睛,正噴出火山爆發一般的怒火。
“應變佈置?你當我,是神麼?”
“那個信奉肌肉的力量超過腦漿的智慧的蠢貨,他完全不給我任何佈置的時間……他從盧西亞風風火火的趕來,他下令我配合他的行動!”
身穿斗篷的男子微笑:“以您的超脫身份……執劍人,並不需要服從‘國王’的命令。”
男子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這位即熟悉、又陌生的執劍人:“或者,您藏身軍隊太久了,已經習慣服從命令了?這不好,這可一點兒都不好……”
執劍人冷笑,他轉過身,冷然道:“事已至此,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不過,他們不會給我們造成麻煩。只是,我在德倫帝國軍中將近二十年的努力,這次被摧毀了七成……組織,不,是諸位尊貴的國王閣下,必須給我足夠的補償。”
身穿斗篷的男子聳了聳肩膀:“作爲一名卑微的領主,我無法替國王閣下們做任何決定,我只能說,我將您的意思,轉達給諸位閣下……啊,倒黴的雄偉之塔……”
執劍人冷哼了一聲。
艾爾組織,二十二級會員,執劍人。
而‘領主’,則是二十六級會員,身份、地位,僅在國王之下,是國王掌控一方的左右手。
眼前這位身穿斗篷的男子,正是佛羅倫薩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也是佛羅倫薩身邊,最神秘的一位‘領主’。
就連這位執劍人,都沒能摸清,這位‘領主’在世俗界的真實身份。
“你對……佛羅倫薩閣下的淪陷,似乎,並不擔心?”執劍人突然回過頭,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領主。
穿斗篷的男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笑了起來:“這話,該怎麼說呢?當然,我傷心,我憤怒,我無比的自責,同時痛恨自己的無能……但是,日子總要過的嘛。”
“佛羅倫薩閣下……嗯,用東陸的某句話來說,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德倫帝國總不至於,用那種過於極端的手段吧?”
虛空中,有奇異的光芒閃爍。
領主和執劍人的身邊,大概千尺見方的一小塊虛空,就好像無數玻璃碎片拼湊成的鏡子一樣,閃爍出凌亂而刺目的光芒。
黑白二色奇異的光芒籠罩了一切,這一小塊空間,和外面的世界突然隔絕。
就好像有人用一柄利刀,將這一小塊空間切割了出來,更用神奇的力量拼湊成了一個盒子,將這一小塊空間封印在了裡面。
黑白二色,成爲了世界的主色。
一切景物都變成了白色,在那猶如死人的面龐一樣淒冷而恐怖的白色中,唯有我們的領主和執劍人變成了兩條黑色的剪影,孤零零的矗立在白森森的塔樓頂部。
“這是……”領主驚呼。
“是誰?”執劍人猛地拔出了一柄戰刀,他發出一聲尖銳的狼嘯聲,戰刀向前狠狠一劈,一道黑色的弧光向前飛出了數百尺遠,然後‘啪’的一下,就好像被人碾滅的蠟燭芯一樣炸開,炸成了無數黑色的光點,迅速融入了這一片白慘慘的世界中。
一條扭動的,怪異的,充斥着某種讓人不安的死寂、淒冷氣息的人影在空中浮現。
黑色的火焰在白慘慘的世界中噴出,黑色的火苗勾勒出了一張張死寂的面龐,這些扭曲、醜陋、猙獰,好似正在忍受無間酷刑的面龐,直勾勾的盯着兩人。
“該死……該死……”領主嘶聲道:“這是……這是……神之境域……你是誰?你是誰?”
執劍人的身體也繃得緊緊的,他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着,在他大檐帽投下的陰影下,他的額頭上滲出了一顆顆冷汗,不斷順着他的面龐流淌下來。
那條扭動的怪異身影發出了‘咯咯’的輕笑聲。
他猶如一抹影子一樣向前輕輕飛起,‘唰’的一下就穿過了領主的身體。
領主身上的衣衫粉碎,炸成無數黑色的微粒飄散。他體內的所有精、氣、身,在怪異身影穿過他身軀的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就好像被瞬間抽空了一般。
領主幹癟的身體晃了晃,然後一頭栽倒在地,順着塔樓‘咕嚕嚕’的滾了下去。
執劍人緊握戰刀的手劇烈的顫抖着,他從面前的怪異身影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危險和極度的恐怖……他看着這條身影,就好像看到了‘死亡’本身。
“您……想要和艾爾組織作對麼?”執劍人哆哆嗦嗦的低聲嘶吼。
以他的身份,無論是在艾爾組織內的,還是在世俗界的身份,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失態過。他自詡,在德倫帝國軍隊中藏身這麼多年,他同樣已經淬鍊出了鋼鐵一般的骨氣和膽氣。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當他真正的面對死亡,面對不可反抗的恐怖,他依舊和凡人一樣……卑微而膽怯。
“你……能……代表……艾爾?”扭曲的身影懸浮在執劍人面前,‘嗤嗤’的冷笑着。
執劍人狼狽的向後退了一步,他目光閃爍的看着扭曲的身影,低沉的說道:“難道,不是麼?我,還有我的……我的……”
“你的……狐朋……狗友……”扭曲的身影‘咯咯’笑着,慢悠悠的伸出了右手。
他掏出了一枚精巧的徽章,向執劍人晃了晃:“艾爾……似乎……我……也是。”
“艾爾……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執劍人的瞳孔驟然收縮,縮小到了針尖般大小。
那枚徽章。
那枚徽章!
“二十九級……大主教。”執劍人絕望的看着扭曲的身影:“哈……大主教……大主教……明悟本心,透徹真理,不受迷惑,永不動搖的……大主教。”
“崇高如您……爲何,要對我們這些下位者……”
執劍人沒有得到迴應。
扭曲的身影輕飄飄的向前一撲,徑直穿透了他的身體,徹底收割了他的生命。
“艾爾……我……不稀罕……呵!”
執劍人的身體順着陡峭的塔樓屋頂,‘咕嚕嚕’的滾了下去。
黑白二色的世界蠕動着,悄然消失,緩緩的和四周正常的世界融爲一體。
身穿一裘長袍,頭上戴着一頂氈帽,雙手揣在袖子裡的大主教靜靜的站在塔樓頂部,眺望着遠處霧氣緩緩散去的街道。
他靜靜的站在塔樓頂部,靜靜的眺望着。
小教堂內,兩名值夜的年老教士聽到了屍體墜落地面的響動,他們打開房門,小心翼翼的朝着院子裡望了一眼,然後他們大聲的叫嚷了起來。
很快,整個小教堂就變得燈火通明,十幾名老小教士拎着馬燈、火把,哆哆嗦嗦的圍住了兩具渾身慘白一片,皮膚白得肌膚透明的怪異屍體。
大主教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塔樓上。
有教士擡頭,他就這麼站在塔樓上,但是這些教士就好像瞎眼了一樣,硬是沒能‘看到’他的身影。
尖銳的警哨聲遠遠的傳來。
這一片街區的巡邏警察帶着一小隊士兵,風風火火的趕到了小教堂這裡。
而兩裡外的街道,則是被大隊大隊的士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幾條姍姍來遲的戰爭飛艇懸浮在離地千尺的空中,巨型煤氣燈灑下巨大的光柱,將整整一條街道照得亮如白晝。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依舊能聽到瑪格麗特三世尖銳的冷笑聲以及憤怒的咆哮聲。
大主教的眸子裡閃爍着淡淡的幽光,他佝僂着腰身,靜靜的看着遠處。
過了許久,許久,他突然嘆了一口氣:“這……天子腳下,就是……是非多呵!”
擡起頭,目光幽森的看了看天空的濃雲,大主教輕聲道:“今天……良辰吉日……益……殯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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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縷黑色的火焰從大主教的腳底噴出,很快黑色的火焰就裹住了他全身。
他的身體,就好像烈焰焚燒中的紙人,一點點的化爲細細的灰燼,被呼嘯而來的寒風一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架四輪馬車,在十幾名精悍騎士的簇擁下,趁着夜色,趁着海德拉堡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喬在大街上遇襲的事件上,悄然離開了海德拉宮,順着海德拉大街一路向北。
四輪馬車順着一條小道,翻閱了血木棉丘,一路疾馳,徑直奔向了北方。
天色快亮的時候,馬車已經遠離海德拉堡將近一百里。
黑白二色的世界冉冉浮現,將馬車連同十幾名騎士包裹了進去。
幾個呼吸後,黑白世界消失,騎士、戰馬、連同馬車裡的冰海王國公主伊麗莎白,以及兩名貼身侍女,全都無聲無息的僵斃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