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圖倫港,鬼臉掌櫃是喬所知的,藥術最強之人。
如果不是那張臉長得實在太嚇人,他絕對有資格成爲圖倫港有數的大師級人物。
在藥劑,還有某些古古怪怪的本領上,喬絕對相信鬼臉掌櫃的判斷。
他說迷魂藥劑,那就肯定是迷魂藥劑。
他說超凡秘術,那就肯定是超凡秘術。
“他們抓走這些姑娘做什麼?”喬身體靠在櫃檯上,有點不安的,手指敲了敲面前一個髒兮兮的玻璃罐子。
淡黃色的酒液中,一條通體都是黑白環狀條紋,兩尺多長,小手指粗細的毒蛇突然抽搐了一下,隱約可見它張開嘴,尖牙上一縷黃色毒液噴出,酒液的色澤就變深了一些。
喬嚇得渾身一哆嗦,急忙將手抽了回來,身體也下意識的遠離了櫃檯。
“活的?”喬差點沒大吼起來。
“真稀罕似的,我秘法炮製的藥酒,當然都是活物入藥。”鬼臉掌櫃掏出一條手絹,擦了擦臉上的血水:“唔,這一罐三蛇酒啊,再過半年,就徹底死透了。”
喬麪皮抽搐,半晌沒吭聲。
所以,你這藥鋪的生意,才這樣一直的半死不活吧?
“他們抓這麼多姑娘幹什麼。”鬼臉掌櫃從櫃檯下拉出一張凳子,坐在凳子上,雙手手肘杵在了櫃檯上,手掌托住了自己下巴,皺眉沉思起來。
“毫無疑問,仲秋之夜後的這兩天,整個圖倫港一片混亂,只要有點手段的人,想要趁機做點違法亂紀的事情,是最容易渾水摸魚之機。”
鬼臉掌櫃從櫃檯的抽屜裡,取出了一個青花大瓷碗,一股濃烈的鮮味撲鼻而來,大碗裡赫然用滷汁泡着數十條小手指粗細的金頭青身大蜈蚣。
“沒想到你今天會來,做得少了些。”鬼臉掌櫃將大瓷碗往前輕輕一推。
喬乾咳了一聲,從一旁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了鬼臉掌櫃的對面。
“我怕活的,但是這種料理好的,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無上美味,真的。”喬乾笑着,想要化解自己剛纔被泡酒的原材料嚇了一下的尷尬。
兩人也不用餐具,直接下手,抓起碗裡泡得濃香四溢的大蜈蚣,熟練的扒去外殼,露出裡面白生生的嫩肉,美滋滋的大口吞嚥起來。
一條蜈蚣入腹,一股熱氣緩緩散發開來,喬只覺渾身暖洋洋的,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水。
“噫?”拉普拉希又尖又細的聲音在喬腦海中響起:“藥蠱秘食之術,你吃過不止一次?難怪,你這具身體先天受創嚴重,後天又補得過分了些。”
“看你一身膘肉,緋紅,你補得太過了。”
喬沒搭理拉普拉希,現在他也沒工夫搭理拉普拉希。
鬼臉掌櫃炮製的‘夜宵小點心’,極其可怕,但是無比美味,而且對身體有極強的滋補功效。
六年前,剛認識鬼臉掌櫃,喬被騙着吃下了第一口秘製的‘小點心’,然後就欲罷而不能,成了鬼臉掌櫃這一手‘黑暗料理’的忠實擁躉。
“大叔,您繼續說,我來找你,就是想要找你幫忙的。”喬麻利的提溜起了一條大蜈蚣,伸出舌頭,舔了舔外殼上鮮美至極的汁水。
“擄走這些姑娘。”鬼臉掌櫃眯着眼道:“不會是普通的拐賣人口。成本太高,代價太大。能夠讓我都不小心中招的秘藥和秘術,就用來擄走幾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傑克、傑瑞和伯恩他們,家底可豐厚。”喬補充意見:“萬一,是綁票呢?”
“那,直接綁走傑克他們,何必對付幾個小姑娘?”鬼臉掌櫃連續吞下了三條大蜈蚣:“所以,不是普通的拐賣,不是普通的綁架。那麼,這些小姑娘,有什麼用呢?”
喬腦子裡靈光一閃,他迅速說出了仲秋之夜那天,他碰到的那兩個詭異的黑影。
白霧,飄忽的笛聲,那些兇殘邪詭的老鼠和蛾子。
“腐蝕之靈的邪徒,你還殺了一個?”鬼臉掌櫃瞪大眼睛,面孔劇烈的抽搐着,無比驚愕的看着喬:“不對,你沒有徹底殺死他,他毀掉了自己的超凡之器,藉助腐蝕之靈的力量逃走了。”
“你毀掉了他的身體,卻沒能摧毀他的靈魂。”
鬼臉掌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讓喬都感到不自在的寒氣。他從櫃檯的抽屜裡,取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銅鈴,然後用力的搖晃了一下。
‘叮叮’聲中,藥鋪的二樓就傳來了響動聲,一會兒樓梯聲響起,兩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長得歪瓜爛棗的少年揉着眼睛,踉蹌着從藥櫃角落裡的一扇小門裡走了出來。
“老師。”兩個少年恭謹的向鬼臉掌櫃行了一禮。
“去問問那些小崽子,這兩天,有沒有發現什麼礙眼的人。”鬼臉掌櫃將大碗往喬面前推了推,裡面還剩下大半碗的大蜈蚣。
他看着兩個少年,沉聲道:“一些看上去就讓人感到心裡發冷的人,還有,高地人,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的高地人,以及,一切形跡可疑的人。或者,誰聽到了一些相關的話,十個金馬克,誰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十個金馬克。”
兩個少年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他們向鬼臉掌櫃行了一禮,然後迅速向後院竄去。
“這幾天宵禁,路上小心些。”鬼臉掌櫃低聲咕噥道:“可不要被黑皮……嗯,可不要被人抓住了。”
一個‘黑皮狗’差點出口,鬼臉掌櫃看了看身穿黑色警察制服的喬,這纔將那污衊性的詞強行吞了回去。
喬乾笑了一聲,很神氣的揮了揮手:“如果不小心被人抓住了,就說,你們是奉仲秋血案特別調查組的命令,外出辦事的。如果他們不信,讓他們來找我。”
兩個少年齜牙咧嘴的一笑,一個少年低聲笑道:“喬少爺,如果被抓住,我們也就沒臉來見您和老師了。”
笑聲中,兩個少年麻溜的竄進了後院,然後就傳來了下水道井蓋被打開的輕微聲響。
喬聳聳肩膀,做了個鬼臉。
這正是他半夜跑來找鬼臉掌櫃的主要原因,半路上偶然和拉普拉希完成了一筆交易,得到了一張不俗的藥方子,讓鬼臉掌櫃幫忙鑑定一下,只是順手的事情。
喬知道,鬼臉掌櫃一直以來,早在認識喬之前,他就在暗地裡,不斷的收養孤兒。
小的三四歲,大的七八歲,甚至十一二歲。
這些因爲各種原因,不幸淪爲孤兒的小傢伙,他們的命運本來已經註定,註定沉淪泥濘之中,成爲任憑人糟踐的‘獵物’。
鬼臉掌櫃在他們瀕臨絕境之時,拉了他們一把。
供他們吃飽穿暖,甚至請人教授他們讀書識字和數數算賬。等他們年齡大一點,有了一點自保能力後,鬼臉掌櫃就讓他們自食其力。
去飯店洗碗跑堂,去車馬行清洗車馬,去幫人維修屋頂、油漆外牆,去幫人整修草地、打理園藝,更有女孩子去給人家幫傭。
因爲年齡和自身技能的關係,這些小傢伙從事的,都不是什麼太出彩的工作。但是起碼他們可以養活自己,而且只要努力工作,他們就有了向上攀升的機會。
鬼臉掌櫃,讓這些小傢伙,免去了淪爲流螢、扒手、幫派打手的悲慘命運。
這些小傢伙,都將鬼臉掌櫃視爲自己的親生父親,對其無比的敬愛。
這些小傢伙,自稱‘麻雀幫’。
他們零星分佈在圖倫港的各個角落,各個行當裡。他們結交朋友,互通信息,他們組成了一張大網,幾乎籠罩了整個圖倫港。
除開鬼臉掌櫃和他的孩子們,除開喬,整個圖倫港,哪怕是那些觸角最深,最神通廣大的地頭蛇,也都沒人知道,在圖倫港的暗地裡,還藏着這麼一個鬆散,但是絕對消息靈通的網絡。
“您剛纔想到了什麼?”喬很好奇的看着鬼臉掌櫃。
鬼臉掌櫃站起身來,他取出一個小鐵鍋,往小炭爐里加了幾塊炭,將小鐵鍋放在小炭爐上,然後在鐵鍋里加了半鍋油。
拉開藥櫃最下方的一個抽屜,鬼臉掌櫃從裡面取出了一網兜拳頭大小的花紋大獵蛛。
沒多久功夫,伴隨着細微的油爆聲,一股濃郁非常,帶着極其邪異的吸引力,讓喬嘴裡滿是口水的香味就充斥了整個藥鋪。
等到第一隻油炸大獵蛛出鍋,鬼臉掌櫃這才咕噥道:“我能想到的,最惡劣的事情,是這些姑娘,被當做祭品,獻給腐蝕之靈。”
“希望他們沒能收集足夠的祭品,希望他們來不及舉行祭祀儀式。”鬼臉掌櫃喃喃道:“我擅長藥劑,對這些禁忌之術只是聽聞過一些皮毛。”
“總之,很不好。”鬼臉掌櫃搖頭道:“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如果小瑪麗他們出了事,喬,想好如何善尾吧。”鬼臉掌櫃沉聲道:“那秘藥有時效性,大概能持續七到十天,而那秘術的力量,也會隨之削弱。”
“傑克他們,遲早會想起,自己的女兒失蹤了。”
“而那些人,要爭取的,也就是這麼幾天的時間。我擔心,等傑克他們想起自家的女兒失蹤時,這些傢伙已經完成了一切。”
“等天亮,我讓人去偷偷打聽,看看藥爐街,還有周邊的街區,是否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喬將大碗裡的最後一條蜈蚣塞進嘴裡,然後接過了一小盤炸得‘吱吱’直響的大獵蛛。
享用着可怕的美食,一晚上很快過去。
喬的早餐,是鬼臉掌櫃親手烹調的一大碗蔥油拌麪。
吃過早餐後,找個地方眯盹了一小會兒,還沒到中午,‘麻雀幫’就有消息傳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