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利安不在朝議大殿,而是在隔壁的休息室。
朝議大殿內人聲鼎沸,好些人在激烈的爭論和叫罵,但是這一切都被休息室厚重的大門隔絕在外,煙霧繚繞的休息室內,聽不到半點外面的動靜。
秉承了德倫帝國一貫的傳統。
休息室的裝飾古樸、厚重,色澤單一,或者說有點單調。灰色、黑色是這裡的主色調,幾塊從天花板上垂落的血色帷幕,則是休息室內唯一的暖色。
薩利安,康拉德,還有帝國的哈姆登,帝國陸軍大臣施魏因,帝國海軍大臣古斯特,帝國監察大臣文策爾,帝國警務大臣柯瑞爾等一衆帝國大員……哦,還有已經淪爲帝國軍後勤總管的軍務大臣艾登,以及,臉色黑漆漆,難看無比的外交大臣希爾海姆·馮·海德。
這麼多帝國的重臣、干將雲集在這小小的休息室內,除了薩利安,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外交大臣希爾海姆的臉色,是最難看的一個。
薩利安四平八穩的坐在一張沙發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個不鏽鋼的菸灰缸,裡面塞滿了細細的菸頭。
幾包皺巴巴的沙漠鐵駱駝煙隨意的丟在矮桌上,薩利安叼着一根細細的菸捲,不斷從鼻孔裡噴出長長的煙霧。
他的頭髮有點凌亂,輪廓分明的臉上,濃密的鬍子渣已經長了出來,讓他憑空多了幾分滄桑憂鬱之色。有點皺的外套披在肩膀上,襯衣的領子散開,襯衣也有點皺巴巴的,顯然這兩天他沒顧得上打理自己的儀容。
康拉德坐在他對面,他穿着一套筆挺、整潔的,肩章上沒有任何標識的海軍將領制服,雙手抱在胸前,默不作聲的看着薩利安。
他目光沉肅如冰,直勾勾的盯着薩利安,目光中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一衆帝國重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除了希爾海姆,其他人都叼着菸捲,大口大口的噴着煙霧,將整個休息室弄得烏煙瘴氣。
希爾海姆則是咬着牙,他時不時的站起身來,走到休息室的大門口,貼着門縫傾聽一陣外面的動靜——當然,大門過於厚重,他聽不到任何東西。
於是,他會搖搖頭,陰沉着臉走回沙發前,重重的將自己砸進沙發,發出沉悶的響動。
如此這般七八次後,希爾海姆猛地站起身來,朝着薩利安用力的揮動起雙手:“殿下,您究竟是怎麼想的?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那個叫做喬·容·威圖的傢伙,我建議,將他送上軍事法庭!”
“憑什麼呢?”薩利安輕描淡寫的噴出一口煙霧,朝着希爾海姆瞪了一眼。
“違反《梅德蘭外交公法》,無故抓捕這麼多人……他們的身份,不用我贅述,喬·容·威圖的行爲,極大的破壞了帝國的外交,極大的損害了帝國的名譽,他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薩利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小半截菸捲迅速燃燒殆盡,他從桌子上的煙盒裡掏出一支菸卷,用菸頭點燃了菸捲後,將菸頭重重的在菸灰缸裡碾滅。
“希爾海姆,不要生氣,喬的行爲,得到了我的允許。不然你認爲,他能夠調動帝都的駐軍麼?”薩利安眯着眼,朝着希爾海姆揮了揮手。
康拉德輕咳了一聲。
坐在他身邊的海軍大臣艾登就站起身來,嚴肅的看着薩利安:“殿下,我必須告訴您一件不好的事情——之前,冰海王國駐我國大使館的首席武官傑克遜中將,向我隱晦的發出了……”
“戰爭威脅?”薩利安打斷了艾登的話:“就因爲他們在嘉西嘉島附近的那支艦隊,他們就敢於向帝國發出戰爭威脅?”
艾登的麪皮微微發紅,他覺得,他應該以海軍大臣的本分,提醒薩利安一下——帝國海軍的實力,就算翻個倍再翻個倍,也不是冰海王國在嘉西嘉附近那支艦隊的對手。
康拉德眉角微微一動,他敏銳的發現了自己兄長的一點點不對勁。
他趕在艾登之前,沉聲道:“薩利安,你,沒將冰海王國的那支艦隊當做威脅?我想,你應該已經收到了情報,那支艦隊的力量……”
“那支艦隊很強大。我承認這一點。”薩利安吐出一口煙霧,他隔着青煙,看着自己的弟弟:“但是,我們都心知肚明。那支艦隊如果要開戰,絕對不是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愛德華。”
康拉德冷然道:“但是愛德華事件,給了他們明面上最好的開戰藉口……他們可以,避開那個真正的,開戰理由。”
薩利安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這樣不是很好麼?我們也不想他們公開那個真正的開戰的理由,不是麼?那個……寶藏,我們寧可……”
希爾海姆大吼了一聲,他極其無禮的打斷了薩利安的話:“可是薩利安殿下,如果冰海王國以愛德華事件爲藉口,向圖倫港發動進攻的話,同等理由,高盧、聖希亞、尼斯……還有,盧西亞,他們都可以藉此發動戰爭。”
希爾海姆用力的揮動着雙手,目光兇狠的盯着薩利安:“起碼在我來這裡之前,有超過十個國家的大使,向我委婉的表示了他們最強硬的態度。”
薩利安看了看希爾海姆,他低聲道:“除了冰海王國,盧西亞帝國,其他國家……並不知道苦難騎士團那個寶藏的存在。”
“但是那筆被劫走的軍費和物資,足夠他們做出任何的冒險……而我們,給了他們最合理、最無後患的藉口。”麪皮白皙,是一個翩翩美男子,平日裡氣度極佳的希爾海姆,此刻猶如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一樣咆哮着。
“以我的能力,如果您能夠心平氣和的處理這次的事情,我或許能夠斡旋一二,給帝國爭取一定的時間……無論是偵破這次喪心病狂的劫案,還是去籌措資金和物資,我可以爲帝國爭取一定的時間。”
“我無法理解的就是,您爲何會放縱那個野蠻、粗魯、蠻橫無理、破壞規則的鄉下小貴族,讓他做出了同時激怒這麼多國家的蠢事。”
希爾海姆壓低了聲音:“聖希亞王國的大使暗示我,他們會聯名奏請聖阿提拉冕下……由金橡教會出面,組織針對帝國的懲罰軍。”
希爾海姆臉色青白的看着薩利安:“聖阿提拉冕下正好在帝都,這次的劫案,給了各國下定決心,和帝國開戰,從帝國身上找補損失,甚至多撈一筆利益……最近十年來,帝國和周邊國家的關係,以及梅德蘭的國際情勢,不需要我多做闡述吧?”
“他們,如果有機會將重新崛起的帝國打下去,只要有機會,只要有利可圖,他們就會聯手。”
“現在,他們有了足夠開戰的動機。”
“現在,他們有了組建聯軍的契機。”
“現在,他們更有了懲罰帝國的最佳藉口……我們都知道,那筆被劫走的軍費和物資,是絕對不能向各國民衆公開的……那麼,我們給他們提供了最佳的開戰理由。”
“不,希爾海姆,事情沒有這麼嚴重。”薩利安很鎮定的看着希爾海姆:“那筆被劫走的財富,的確是一個巨大的麻煩,但是……喬逮捕那些傢伙,並不會……”
希爾海姆再次打斷了薩利安的話,他眼珠充血,整個眼球都變得微微泛紅:“抱歉,殿下,我大概知道您想要說什麼,但是我無法理解您的……所思所想。您似乎,並不在乎,一次針對帝國的,全方面的打擊?”
休息室的大門外傳來了沉悶的撞擊聲。
隨後,就聽一聲巨響,厚達一尺的橡木大門被人暴力的推開,十幾名宮廷騎士狼狽的摔了進來,滾地葫蘆一般在地上連連翻滾。
身形魁梧如雪原巨熊,身披熊皮大衣,腰扎大皮帶,穿着一件紫色花紋的緊身長褲,踏着一雙後跟有將近五寸高的高跟馬靴的巴巴利亞,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在巴巴利亞的身後,是一大羣梅德蘭各國的大使。
其中以冰海王國、高盧共和國、聖希亞王國、尼斯聯合王國等幾個強國的大使爲首,但是他們都很謹慎的,保持在巴巴利亞身後三步遠的距離。
巴巴利亞·佐·凱撒·尤里克,盧西亞帝國駐圖倫港總領事,盧西亞帝國皇室成員,公爵……這是一個粗魯、殘暴、貪婪,卻不失奸詐的傢伙。
喬的坐騎,冰原龍馬小白,就是得自巴巴利亞之手。
盧西亞帝國駐德倫帝國大使巴伐利亞,已經死在喬的手上,是直接被喬獻祭而死。
而巴巴利亞此刻,正氣勢洶洶的站在了薩利安等人的面前。
“啊,各位尊敬的殿下,和閣下,我們在外面恭候,爲什麼你們要躲在這裡?”巴巴利亞很不客氣的大聲咆哮着:“我身後的這些傢伙,都是軟蛋,哈,他們居然不敢闖進來找你們當面對質?”
“可是我,巴巴利亞,我不同,我可是真正的男子漢!”
“現在在,讓我們討論一些實在的問題。”
“關於我的兄弟,那個愚蠢的巴伐利亞的死,你們需要給我一個明確的交待……一國大使死在海德拉堡,無論他是怎麼死的,你們多少要給點撫卹金吧?”
“然後就是……奧托耶夫,是我的好兄弟,好夥伴,我們是幾十年的交情。”
“你們逮捕了他?這可不對,這不對……唔,他的家產也被你們查封了?這非常的不對。”
“你們做錯了事情,所以,你們看,我剛剛下了火車,就直接奔着海德拉宮來了……”
“你們,要給我,還要,給我身後的諸位尊貴的先生們,一個合情合理的交待。”
“或者,我們自己,來討還這個交待?”
巴巴利亞咳嗽了一聲,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