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男人看起來與林彼得一般年紀,帶着頂灰色的英倫紳士帽,渾身上下散發着復古的氣息。
倘若不是背有些佝僂,讓整體形象大打折扣,他身上還頗有番紳士的即視感。
“你來的不是時候,我正要出去。”林彼得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他催促少陽,“趕緊出來,要關門了。”
林少陽看看林彼得又看看這個陌生人,父親與此人分明是舊識,可他爲什麼不好好和對方打個招呼呢?
而且,林彼得似乎非常不願意此人出現在兒子面前,這引起了林少陽極大的好奇心。
看眼前這形勢,談判是不可能繼續了,林少陽決定先離開。
“爸,既然你還有工作,那我們的事改天再談。”說罷,林少陽朝門外走去,與混血男子擦身而過。
“等一下。”混血男人叫住了他。
林少陽疑惑地回頭,那男人“噌”地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安大略,你爸爸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這個名頭不禁讓林少陽想到了林彼得在香港的合作方,上次那個angela只不過是父親放出的煙霧彈,難道眼前這個纔是真的?
爲求真相,林少陽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林少陽,安先生是從香港來的?”
自稱安大略的男人眼睛一亮,綠色的眼珠亮的有些滲人,“系的啦,看來我的普通話還說的不夠好,被林少聽出來了。”自嘲完自己,他發出了一陣難聽的笑聲,就好像老式風箱抽風時發出的響聲,聽的人耳朵不由地疼。
被他稱爲“林少”,林少陽頓時覺得很尷尬,連忙擺手,“千萬別這麼叫,你叫我少陽就可以了。”
安大略不樂意了,收了笑聲,指了指林彼得,“你是鼎鼎大名的林所長的兒子,我叫你一聲林少也沒錯吧?”
“安先生聽過一句話叫‘入鄉隨俗’吧,我們這裡不興洋派的做法,您千萬別這麼叫。”林少陽皮糙肉厚,從小自食其力,這聲“林少”真是叫的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推脫着稱呼,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的林彼得終於按耐不住了,他大聲衝林少陽說:“好了!叫你走你就走,半天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林少陽住了口,父親分明是想隱瞞什麼,這個安先生一定大有來頭。
“林所長對自己的孩子也未免太過於嚴厲了吧?”安大略將林少陽拉到了自己身邊,“多年不見,小傢伙長這麼高了啊?”
“你見過我?”林少陽好奇地問他。
“當然,距離我上一次見你已經有二十年了吧。”他擡了擡帽子,不顧林彼得冰冷的目光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實驗室內,“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想不到我們還會再見面。”他看向了林彼得。
林少陽聽出來了,這前半句是說給自己的,而後半句是特意說給林彼得的。
安大略一點兒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了實驗桌上,他拿起了桌上的照片,陰鷙地笑了。
林彼得見他毫無規矩,臉都氣白了,卻就是不說他什麼。
他氣哄哄的走到他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要他下來。
林少陽跟了進來,他見安大略仍舊自顧自地欣賞着照片,根本無視林彼得的要求。
“想不到時隔二十年,你再找我,居然是爲了這些照片。”他隨手一拋,照片再次散落了一桌子。
“夠了,住口。”林彼得朝他吼道。
安大略輕笑一聲,“你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我們換個地方談。”林彼得緩了緩口氣,面對這個人,他好像很壓抑。
“安先生,你剛纔說什麼?”林少陽湊了上來。
林彼得卻突然轉身擋住了他,“不是讓你走嗎?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林少陽掠過父親徑直走到安大略身邊,認真問他,“安先生之前見過這些照片嗎?”
“當然,這些照片是我拍的。”安大略得意說道,林彼得本欲阻止他說出來,但眼見這人和他對着來,他也只能接受。
“爸,真的是他嗎?”林少陽警覺了起來,如果是他的話,那此人很有可能也是異類reads;。
林彼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伸出食指指向了門外,語氣嚴厲地說:“出去。”
這便是答案了,林彼得的反應讓林少陽確信,安大略一定有問題。
“我出去可以,你把我要的東西給我,我立刻就走。”林少陽昂起頭與林彼得對峙,他打算用自己的安危做賭注。
林彼得氣得捏緊了拳頭,喉結上下翻滾了幾次也是欲言又止,最終他猛地放下胳膊,轉身對安大略說:“跟我走。”
安大略無賴般搖了搖頭,“你兒子問你要東西呢,你這父親太狠心了,給他不就是了。”
“你少在這裡說風涼話,他想要,也得我有才能給,沒在我手裡的東西,你叫我怎麼給?”林彼得一時激動,言辭激烈地怒斥安大略。
安大略聳了聳肩,“真是太遺憾了。”他歪了歪身子,笑眯眯地看向林少陽,臉上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不好意思,林少,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那裡,你爸爸沒有,so,他給不了你。”
“爸,你把植物都給了他?”林少陽急問父親。
林彼得本不想回答,但看到林少陽目光中的迫切,他只好點了點頭。
林少陽心頭倏然一緊,他雖早就猜到父親和這個人關係非同一般,但怎麼樣都不會想到,父親居然會把如此珍貴的兩株植物交給這樣一個怪異的人,這到底是爲什麼?
“爸,爲什麼?當初我以爲你是爲了探求真知纔會拿走植物,可你現在寧願將它們拱手讓給別人都不還給我?”林少陽一時氣極,難聽的話脫口而出。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必知道緣由。”林彼得背過身去,不再與林少陽對視,他的內心已經羞_臊不堪。
“嘖嘖嘖,林所長又何必隱瞞呢,科學就是要分享的嘛。”安大略終於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兩步走到林彼得身旁,他依舊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所長,你就直說是因爲這個研究你做不了,不就行了嗎?”
“做不了?”林少陽嘟囔了一句,居然還有父親做不了的植物研究?
“是啊,林所長一個人完成不了的研究,只好找我搭檔了。”安大略故作諷刺地說道,時不時瞟一眼林彼得。
臉色一直很難看的林彼得,突然轉首衝着安大略輕蔑一笑,“但現在看來,我好像是找錯夥伴了。”
林彼得朝他伸出手,“把植物還給我。”
安大略收起笑容,不悅地推開他的手,“林所長,你最好不要忘了,是誰先沒有誠意的?”
“但你我是否約定三日後歸還?如今期限已到,你人也來了,東西呢?”
“那又是誰在交給我東西前就抽走了植物中最精華的部分?”安大略冷笑一聲,“你想利用我突破你研究中遇到的難題!”
“如果你覺得我沒誠意,那你大可與我解除合作關係,你把植物還給我,我付違約金給你,我們兩不相欠。”林彼得如商人般談起了條件。
可林少陽聽着怎麼好像是父親理虧呢?對方以誠意不足爲由主動解除合約,怎麼着也輪不到父親倒貼違約金的啊?什麼情況啊這是?
“林彼得,你這副商人的嘴臉可真叫我噁心!”安大略佝僂着背,一步步朝後挪去。
林彼得繃着臉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眼看他就要退到放置試管的實驗桌上去了。
林少陽突然覺得不對勁兒,他指着安大略大聲喊:“你停下!”
說時遲那時快, 林彼得突然衝了上去,從桌子的另一邊飛撲到了桌面上,他手忙腳亂地將試管全部抱在懷中,完全不顧身體的疼痛。
安大略見他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也爬上了桌子,與林彼得打作一團。
“爸!”見勢不妙,林少陽飛奔過去欲將二人拉開。
“少陽接着!”林彼得敏捷地從一堆試管中抽出一根遞到了林少陽手中,拼盡全力嘶吼一聲,“跑!”
林少陽認出這根裝着彩色液體的試管就是他一進實驗室的時候父親正在看的那根!
他看到父親被安大略反手扣在桌子上,林少陽拿着試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腳下猶猶豫豫,最後他衝着二人大喊一聲:“住手!”
實驗室終於安靜了。
林少陽退後了幾步,伸長胳膊,將試管懸空,“安先生,你放開我爸爸,要不然我就砸了這東西!”
“千萬不要,少陽!”竟然是林彼得先阻止了他。
安大略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鬆了手,解除壓制的林彼得從桌上翻了下來。
安大略抹了把嘴角,正了正帽子,也從桌上下來。
“告訴我這是什麼?”林少陽質問二人。
林彼得尚未開口就被安大略搶了先,“是毒液,這就是林所長違背信用提前從那兩株植物上提取的混合毒物!”
“毒液?”
“沒錯,你爸爸只提煉出毒液,卻找不出解藥,所以纔會找我合作,但他太不老實了,害得我廢寢忘食一直沒有突破。”安大略故作委屈的樣子,令林少陽作嘔。
他衝林少陽招了招手,“林少看起來是個聰明人,這種劇毒之物留在你父親這裡遲早會讓他引火燒身,不如你把它交給我,我不怕毒,我本身就是研究植物毒素的專家。”
“原來如此。”林少陽收回了胳膊,“可是,我不想讓有毒的東西留在世上,我現在就毀了它!”說着林少陽便將試管高高舉起,正欲砸下,卻聽到林彼得的一聲吼!
“住手,少陽!植物的毒有時候也是救命的藥,你不要衝動!”
林少陽不敢相信,父親居然與安大略同流合污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臉的神傷。
正當父子二人無聲對抗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安大略正朝林少陽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