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林少陽給言小研帶路,結果出了住宅大樓,言小研就反超了林少陽一個人悶不吭聲的走在前面。
林少陽小跑兩步追了上去,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他腳下的步子頓時收住,一下子變的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言小研又朝前走了幾步,終於在廣場中央停了下來,林少陽遠遠望去,只見她單薄的身軀正微微顫抖着,她環抱着雙臂,倔強地仰起頭望向天邊的圓月,晶瑩的淚珠源源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林少陽循着她的目光也擡起了頭,想不到那白月光竟也有些刺目,爲何離別的夜晚會是圓月?這太諷刺了。
他緩步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陪着她撫平心中的離愁別緒,良久,兩人之間都靜默無語。
一陣風吹來,言小研齊整的短髮被風吹亂了,幾根碎髮粘到了她掛着淚痕的臉上。
林少陽自作主張替她把碎髮撥開,言小研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毫無雜念的溫和麪龐,突然,她把頭抵在了林少陽的胸口,雙手垂在了身體兩側,並未去環抱他。
林少陽的心跳陡然加快,雙手侷促的不知該放到哪裡,幾番掙扎之後,他選擇了和言小研一樣的姿勢,雙臂自然下垂。
於是他直挺挺地站着,言小研躬身抵着他在他的胸口,兩人保持着這個奇怪的姿勢,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奇怪的是,林少陽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此刻他的眼裡根本看不到別人。
他從她漸漸平和的呼吸聲中可以感受到她正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情緒,他猜想。也許她正微閉着眼睛傾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他不想隱藏自己的心動。但也不想打破這難能可貴的平靜。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對他來說是如此的美妙,他的嘴角有了甜蜜的笑意,好想對小研說:讓我留在你的世界吧,別趕我走。乾脆忘記答應過岳雲鬆的事情,敞開心胸對她告白吧,可是……她的心裡沒有他。
言小研是堅強的,偶爾的依靠只是一時的脆弱,很快她便離開了林少陽的胸膛。雙上捂上了臉狠狠搓了搓,重重呼了一口氣後,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讓你看笑話了,少陽哥哥。”
林少陽笑的難看,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本期待着小研再說些什麼,結果她只是抿了抿嘴巴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林少陽問的無比真誠。
“……”言小研擡起頭,看到他的眼睛裡有些說不清的情愫在流淌。
“你喜歡他嗎?”
“……”言小研的眉頭皺了皺。
“岳雲鬆。”林少陽直接說出了他的名字。
言小研看到林少陽的兩條劍眉幾乎要捱到一起了,她驀地伸手撫上了他的眉毛。林少陽聽到她略帶笑意的聲音,“你爲什麼緊張?”
“我沒有!”毫不考慮的回答,完全出賣了他的心思。
“你遇見我之後,只要一緊張。本來英氣的眉毛就會不經意地擠到一起,看來我總是讓別人感到有負擔。”言小研放下了手,“對不起啊。我撫不平。”
林少陽用手背狠狠蹭了蹭眉毛,然後努力讓自己笑的燦爛。“你看,現在不是好了嗎?哪有你說的什麼負擔啊。看到你,我都是很開心的,真的。”
言小研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還說不緊張,你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林少陽看着她在月光映襯下笑靨如花的臉,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再也按耐不住了,他一把握住了小研的手,結結巴巴地說:“其實……其實……我……喜……”
“我很喜歡岳雲鬆,比喜歡更多,不,比更多還要多。”言小研的話將林少陽徹底打進了冰窖,在三伏天裡,風裡都帶着燥熱的夜晚,林少陽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寒冷。
他木木然鬆開了手,鼻子發了酸,磕磕絆絆地說着:“哦……是這樣啊……那你要和他好好告別了……他今晚就要回歸了。”
言小研比起剛纔要冷靜多了,她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比喜歡更多?那是愛嗎?林少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想知道。
“我們該回去了。”言小研扯了扯他的衣角,並沒有注意到他神情恍惚的樣子。
一轉身,岳雲鬆居然站在二人身後,言小研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林少陽看了他一眼,邁着沉重的步子從二人身邊走過。
“段然呢?”言小研不想一見面就告別,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
“我讓他先回家了。”
“哦,也好。”言小研擡起了頭仔細盯着他看,看的岳雲鬆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
“我知道,告別儀式輪到我了,我想好好看看你,我要把你記在心裡,永遠。”
“好啊,‘永遠’,作爲一株植物,那可是很長的一段時光,長到你無法想象。”岳雲鬆分明是笑着的,可爲什麼紅了眼圈。
“我會記住你的。”言小研笑中帶淚,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不會撒謊哦。”
岳雲鬆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言小研淚如雨下,除過母親慘遭不幸時她撕心裂肺過,這一次與岳雲鬆的告別儀式,居然讓她再次複習了當時的心碎。
她感覺到岳雲鬆抱着他的手臂在用力,體內有個東西似乎騷動了起來,是膠質!
“不!不!等一等可以嗎?再等一等!”言小研哽咽着乞求他不要就這麼離她而去,可岳雲鬆對膠質的召喚沒有停下來,很快。言小研身體一頓,膠質已然迴歸了岳雲鬆的身體。
岳雲鬆扶着她的手臂與她分開。言小研呆呆地睜着眼睛一臉的神傷,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衫。哽咽着說:“一定要回歸嗎?你現在已經完整了,自己也可以轉化原液了,再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你的安全了,爲什麼還要回歸呢?你留下來好不好?”
言小研的挽留讓岳雲鬆心如刀割,他又何嘗不想留下,可是他不能這麼自私。狠了狠心對她說:“我再不迴歸,小曦就會死,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言小研悽然一笑,她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但她還是想做最後一搏,“是她逼你的對不對?她用我的安全來威脅你了是不是?”
“不是。是我自己要回歸的,她是我的本體,我本就與她一體,這麼多年來,本體的召喚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耳邊迴盪,迴歸是我的宿命。”岳雲鬆說的真誠。
“宿命?”言小研重複一句,猛地擡起了頭,“好啊。說到宿命你還有爲我引路的職責在呢,我問你,對你而言,本體的召喚和引路的使命哪個更重要?”
岳雲鬆沒有立刻回答。他擡手輕撫了撫言小研的短髮,微笑着說:“十八歲的少女就該有十八歲少女的樣子,不要總是咄咄逼人。像炸毛的花貓,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放心離開?”
粗鄙的比喻下藏着深不見底的不捨。他的話讓言小研再一次淚流不止。
岳雲鬆雙手捧上她的面龐幫她摒掉淚水,溫柔地說:“以後別再哭了。要好好長大。”
言小研點頭如搗蒜,這一刻她終於接受岳雲鬆就要離開她的事實了。
“引路之職不會因爲我的迴歸就終結的,我已經把這個重任交給段然了,以後的路由他帶着你走。”
岳雲鬆的手滑到了她瘦弱的肩膀上,一記輕吻毫無徵兆地落到了她的額頭上,言小研閉上了眼睛,聽到他說:“再見。”
她閉着眼睛站在廣場中央久久不願睜開,她知道,那句“再見”其實是“再也不見”,從此岳雲鬆便真的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裡,無邊的黑暗與孤寂將她深深籠罩,和林少陽一樣,言小研居然覺得此刻好冷好冷……
鐘聲敲到第十一下的時候,岳雲鬆進入了霍宅,他放棄了對這個世界的一切留戀,抱着虔誠的心態準備迴歸本體。
“都整理好了嗎?”霍顏曦穿着一身酒紅色的長裙坐在輪椅上,微笑着問他。
“嗯。”
“那就好,我們開始吧。”
“等一下。”
“怎麼你想反悔?”霍顏曦緊張了起來。
“不是,我有一個請求。”
霍顏曦暗自鬆了一口氣,“你說。”
“不要找小研的麻煩,你的命運與她無關,所以,不要遷怒於她。”岳雲鬆說的鄭重其事。
“哼,你放心,我還沒閒到那份兒上。”霍顏曦不耐煩地冷哼一聲。
“小曦。”
“嗯?”
“沒事,就是想好好叫一聲你的名字。”
岳雲鬆的話讓霍顏曦一愣,她仰頭糾正道:“我的全名是霍顏曦。”
“小曦,如果你的人和你的名字一樣美麗就好了。”岳雲鬆表情凝重,一步步靠近霍顏曦。
“你什麼意思?”
“……”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岳雲鬆就消失在了她眼前,他迴歸了。
霍顏曦呢喃一句,“迴歸的好決絕。”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果然,外翻的骨頭都在漸漸矯正,壞死的血管也開始煥發生機,霍顏曦滿意地笑了。
如果這就是結束的話,岳雲鬆的人生應該算是完滿的,只可惜,生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正如他之前說過的:世事難料。
三天後的一個夜裡,岳雲鬆重新呼吸到了人世間的空氣。
他從地上翻起,驚愕地看着周圍的環境,是霍顏曦的房間。
“我怎麼出來了?”
“你問我?”霍顏曦坐在牀邊晃盪着兩條白皙而飽滿的雙腿笑嘻嘻盯着他。
“怎麼?我不是迴歸了嗎?爲什麼會析出?”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求助於霍顏曦。
“因爲你找錯了主人,笨蛋!”霍顏曦從牀上躍下,一步步朝他靠近。
“你說什麼?不可能!你明明就是我的本體!”岳雲鬆氣憤地指着她吼道。
“是啊,我的確是你的本體,可是我從來沒說過你的本體只有我一個啊。”霍顏曦雙手背後站在他面前,笑的很得意。
岳雲鬆覺得自己的腦袋裡裝了一鍋漿糊,他完全糊塗了,“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的話從來只說一遍,不過,我可以再透露一點兒給你,其實,最初的時候,你是黑原液主人的腺體……”說完霍顏曦放肆地笑了。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在了岳雲鬆的頭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霍顏曦猛地一轉身,一個巨大的手掌朝他襲來,在那一刻他的腦海裡出現了言小研對他說“永遠”時的微笑。
岳雲鬆被霍顏曦徹底地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