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的氣氛隱隱間變得緊張起來,各城道、省道、國道以及高速入口突然多了很多警車,嚴查過往車輛以及行人,只要是能離開陽城的路,都被堵的嚴嚴實實。
只要俞笙還在陽城,除非他變成一隻鳥飛走,否則絕對不可能離開。
市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平時偶爾也會遇到嚴查酒駕的,他們倒也沒有多想。
生活中警察隨處可見,正常人看到警察的反應是安全感而非害怕,所以不會引起騷動。
緊張感來自警方內部,所有警員包括民警交警在內得到的消息是追捕重大刑事罪犯,罪犯極其危險手中有多條人命,讓他們一定要小心謹慎。
刑警和特警比較淡定,民警和交警就有些發虛了,好在每個路卡都有全副武裝的特警協助,確保不會發生意外情況。
當然,全城戒嚴只是以防萬一,嫌疑人俞笙很有可能不會跑,至少現在還沒有跑。
他需要找個地方完成第七幅畫。
經過調查,俞笙名下手機號已經停用,身份證也沒有任何使用的痕跡,銀行卡靜默。
他非常謹慎,沒有給警方任何機會,這讓專案組幾人感覺很不真實。
從來沒見過哪個嫌疑人,能把自己包裝的如此毫無破綻,他真的有這麼聰明嗎??
“二十八歲……他二十歲就開始殺人了。”辦公室,耿建清皺着眉頭,二十歲能把案子做的完美不留痕跡,很難想象。
犯罪和刑偵本質其實相通,需要大量的經驗實踐,除非是天賦型的,就和……陳益一樣。
陳益叼着香菸,任憑香菸自主燃燒飄蕩煙霧:“他很聰明,不是普通人。”
秦河轉頭:“什麼叫不是普通人?”
陳益:“智商很高,不是一般的高。”
秦河:“很高是多少,一百二,一百三?”
陳益:“可能還不止,能畫出七情繫列作品,能連做六起命案還在逍遙法外,這可不是運氣,他的腦子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別人在他眼裡就是傻子,真是可惜了。”
秦河聽着怪怪的,覺得陳益的話哪裡不太對勁,可能是因爲滅警方士氣漲嫌疑人威風吧。
耿建清:“陳益說的是事實,這個俞笙的確聰明的很,卻不知因何發展成了殺人犯。”
陳益彈了彈菸灰,說道:“從資料看,俞笙的母親早年去世,他一直跟着父親生活,單親家庭符合我們之前的推斷,童年的心理陰影,是導致他變成劊子手的最大可能。”
謝雲志嘆了口氣:“就算是單親,畢竟是自己兒子啊,他父親能對他做什麼呢?”
陳益:“事實其實已經很清楚了,仔細想想我們就能判斷出來,俞笙的父親俞作青履歷非常乾淨,就好像從未和社會接觸過,我們之前推斷俞笙的父母可能是知名畫家,可能是將夢想強加到兒子身上的失敗者,現在看來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
謝雲志:“如果真是這樣,那俞作青就是毀掉了一個天才。”
陳益點頭:“可以這麼說,等丁支去問問就知道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俞笙現在在哪,我們能否通過分析他的心理,嘗試進行鍼對性搜索呢?陽城太大了,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何況俞笙的反偵察能力還這麼強。”
謝雲志認爲很難:“分析心理推斷位置,和賭差不多啊。”
陳益:“就是賭,俞笙是存在破綻和弱點的,我們在帝城醫院找到了他的破綻,接下來就要去找他的弱點。”
問題提出,幾人陷入思考。
“弱點的話……”秦河想到一種可能,“他已經去世的母親應該算弱點吧?”
陳益:“算,我們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他就在陽城,如果他的母親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束光,他會不會想要在母親的墳墓前,畫完第七幅作品呢?”
秦河目光微凝,他現在對陳益信任度很高,絲毫不懷疑陳益一語成讖的能力,不管事實如何總要特別注意一下。
現在專案組要做的就是全覆蓋,不放過任何可能性。
他拿起手機打給了丁清揚,讓對方在調查俞作青的時候順便問問他老婆埋在了哪,然後派人謹慎布控。
當秦河放下手機,耿建清看着陳益道:“還有其他可能嗎?”
警察不是神仙,不可能準確預測嫌疑人的行動,不過警方有警方的優勢,能把容錯率提到最高,當可能性多了,說不定真能撞上。
陳益抽了一口煙:“另一個弱點就是畫了,最後代表【惡】的這幅畫。”
耿建清:“展開詳細說說。”
陳益:“最後一幅畫是作品結尾,也是代表原作者本人最關鍵的一幅,他不會允許最後一幅畫出現瑕疵。”
“換位思考帶入俞笙,如果我是俞笙的話,我會找一個特殊的地方,將心中對油畫的厭惡刺激到巔峰,在最完美的狀態下,將【惡】給畫出來。”
耿建清若有所思。
秦河跟上陳益的思路:“有道理啊,他總要選一個讓自己滿意的地方,不會隨隨便便,刺激厭惡情緒的話……他厭惡畫畫,看着畫就討厭,那麼他選擇的地方,有沒有可能跟畫相關?”
陳益加了最後一句:“厭惡也有程度高低之分,最厭惡的地方,肯定就是他從小到大被迫經歷的地方。”
討論到這裡,房間內的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說出兩個字:“畫室。”
秦河緊跟着開口:“他不會回家了吧?!家中環境會讓他的心理陰影爆發。”
陳益搖頭:“聰明的人不會失去理智,他要確保安全,選擇回家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不會在家裡出現,連靠近都不行,比較危險。”
秦河:“退而求其次,那就是在陽城找一個畫室,這個畫室需要無人打擾,而且……”
陳益:“我們需要俞作青家裡的環境,丁支到了嗎?”
秦河:“我讓他開啓視頻通話。”
……錦城。
老城區破舊的平房,丁清揚敲響大門,畫面實時傳到了陽城專案組。
沒有動靜。
丁清揚繼續敲,力氣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響,他已經查過了,俞作青多年未曾離開錦城,甚至未曾離開方圓幾公里的社區。
他就在這裡。
足足過去五分鐘,插閂摩擦鐵皮,大門開了。
一頭白髮的俞作青站在門口,佝僂着身子,滿臉頹廢的看着門外的丁清揚等人。
他才五十六歲,但看起來像七十六歲。
需要經歷何等打擊,才能讓一名五十六的男子,外表蒼老二十歲之多。
“有……什麼事嗎?”
俞作青噴吐酒氣,嗓音沙啞。
丁清揚打量俞作青,開口道:“你好俞先生,錦城市局刑警,有些事情想和你瞭解一下。”
聽到“刑警”兩個字,俞作青無神的目光中涌現出羸弱的光芒,整個人肉眼可見精神了不少。
他其實一直在等警察上門,有心理準備。
警察上門,說明命案可能和俞笙有關,只是沒想到一等就是那麼多年。
該來的,還是來了嗎?
見得俞作青不說話,丁清揚繼續開口:“俞先生,方便讓我們進去嗎?”
俞作青回過神來,完全打開了雙開門:“請進吧。”
衆人進入院子,丁清揚觀察周圍環境,院子不大又髒又亂,唯有盛開的梔子花格格不入,令人移不開視線。
梔子花開的很好,上面有水珠滾動,四周打理的很乾淨,明顯日日悉心照料。
每年五到八月,是梔子花的花期。
丁清揚忍不住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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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俞作青回頭,順着丁清揚的視線看了過去,說道:“那是我妻子二十八年前種的。”
二十八年?
專案組能接收到畫面,二十八年前剛好是俞笙出生的時間。
梔子花存活壽命一般在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間,如果養護的很好,可以達到三十年以上。
看這情況,俞作青對此花非常愛惜,不會允許它枯萎死掉。
“你妻子的墓地在哪?”丁清揚順口問了一句。
俞作青:“文和。”
丁清揚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文和公墓,他轉頭給了下屬一個眼神,後者會意,轉身快步離開。
衆人進了房間。
客廳環境比院子強不到哪去,還是髒亂差,好像整個房子唯一的淨土,只有院子裡那幾株梔子花。
所有人都明白,那應該也是俞作青心中的淨土,他很愛自己的妻子。
“請坐吧。”俞作青踢開地上散落的雜物,開口道。
丁清揚掃了一眼,嘴角微抽:“坐哪?”
唯一的沙發已經被雜物堆滿,客廳裡勉強只有落腳的地方,沒有落座的地方。
俞作青剛想去收拾,丁清揚道:“俞先生,不用麻煩了,你兒子俞笙呢?”
俞笙兩個字讓俞作青身體顫了顫,沉默不語。
“俞先生,請回答我的問題。”
俞作青還是不說話。
丁清揚皺眉:“俞先生!”
俞作青嘆息:“我不知道,他都走了八九年了。”
丁清揚追問:“爲什麼要走?”
俞作青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的情況是,俞笙告訴他要殺人,他猜測俞笙可能真的殺人了,警方上門就是調查兇手是不是俞笙,父親終究是父親,他做不到出賣親生兒子。
但是他不知道,警方不是調查俞笙,是已經在追捕俞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