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傳開,但僅限於警方內部,各轄區派出所和分局得知陽城可能發生了一起分屍案後,心驚之下,迅速調集人手地毯式展開搜索。
重點區域,就是各個街道的垃圾桶、垃圾站,以及長久形成還未被整改的牆角垃圾堆。
除此之外,還有郊區的荒山野嶺,護城河,水庫等等,能查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警方也不會漫無目的的找,過程中如果遇到拾荒的老人,城市環衛人員,也都會停下來問詢。
全城警方,動了起來。
此時,張晉剛掛斷來自方鬆平的電話,將陳益叫到了辦公室。
“張局。”陳益推門走了進來。
張晉剛神色嚴肅,點頭道:“嗯,坐。”
看着坐下來的陳益,他繼續開口:“剛纔方廳給我打電話了,問了這件事,你當時在他家是吧?”
陳益:“對,我在方廳家裡接到電話後,馬上帶着書瑜趕到了現場。”
張晉剛詢問:“情況如何?”
陳益:“確實是一起分屍案,不過目前僅限於分屍,需要找到其他屍塊確定是否存在他殺痕跡。”
分屍,不代表殺人,雖然可能性已經很大,但警方查案需要證據。
因此,找到所有屍塊拼湊,並進行全面屍檢尤爲重要。
殺人分屍和只分屍,這是兩個概念,前者罪大惡極,後者也就是破壞屍體罪而已。
張晉剛微微點頭,道:“拋屍者選擇鬧市區,現在應該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尤其是全城警方搜尋這麼大的動作,很容易讓人將兩者聯繫起來。”
“我估摸着,時間久了可能會引起記者的關注,所以此案的偵破工作迫在眉睫,我不給你上壓力,更不會限期,但你自己要有壓力,懂我意思嗎?”
殺人分屍非同小可,案子要是破不了,未來全東洲乃至全國的目光,都得集中在陽城市局刑偵支隊上。
而陳益作爲負責此案的刑偵隊長,首當其衝。
前面不管陳益破了多少案子,只要此案變成懸案,那麼兩年以來積累起來的威望和名聲,會瞬間毀於一旦。
這就是所謂的做一百件好事,比不上做一件壞事。
大家只會關心伱的錯誤,揪住錯誤不放,而不會拿你的以前的功績說話,這就是人性。
陳益點頭:“懂,張局,我會盡全力偵破此案的。”
“後續的事情,等確定了死者身份再說吧,到時候我會再來找您的。”
眼下屍塊剛剛發現,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張晉剛:“好,此案的偵破我會全程跟進,一直留在局裡,你隨時來找我。”
“有什麼困難,儘管提。”
陳益:“是,張局。”
……
時間來到晚上,分局那邊傳來消息,又找到了兩個裝屍塊的袋子!
地點,在陽城某飯店後門的垃圾站裡,和很多食物垃圾放在一起。
此刻,袋子已經送到市局,直接進了法醫室。
方書瑜的師父也到了,今天他本來悠閒的在家裡曬太陽,突然接到了方書瑜的電話,得知分屍案的情況後,驚詫之下沒有猶豫,立即趕到了市局。
哪怕在他一生的職業生涯中,如此殘忍處理屍體的方式,也是相當罕見。
“尚主任,大概還有多少?”法醫室,看着尚德忠小心翼翼的從袋子裡拿出屍塊,陳益問了一句。
尚德忠,是方書瑜師父的名字,陽城市局前主任法醫,經驗豐富,水平很高,方書瑜就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
尚德忠沒有馬上說話,判斷屍塊部位後,將屍塊放在解剖臺上,隨即擡手用手腕部位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至少還得六七個吧。”
尚德忠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沙啞,過了花甲之年的他重新站在法醫室,整個人身上帶着令人信服的氣勢。
這就和中醫一樣,越老的中醫,越值得信任。
相比之下,身旁協助的方書瑜,此刻倒像是一個新手了。
“真是造孽啊。”尚德忠繼續開口,嘆了口氣,“從恥骨聯合面的形態變化看,很年輕啊。”
聞言,陳益臉色微變,連忙上前彎腰湊近,仔細觀察從新袋子裡拿出來的部分下肢。
髖骨的下端就是恥骨,雙側恥骨的結合面,就是恥骨聯合面。
人進入青春期後,恥骨聯合面的形態會發生變化,隨着年齡的增長,呈現出很強的規律性。
法醫以此來推斷死者年齡,是最準確的。
看了一會後,陳益戴上手套翻開肉塊,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恐怕不超過二十五歲啊。”
“嗯?”尚德忠驚訝的看向陳益,“陳副隊長,你在法醫學上也有造詣?”
通過恥骨聯合面判斷年齡不難,但至少你得懂法醫學且非常熟練,一般辦案人員很少會知道這種東西。
畢竟有法醫在,如果辦案刑警懂的話,也就不需要法醫了。
術業有專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陳益直起身,說道:“瞭解過,略懂吧。”
尚德忠讚歎:“了不起。”
“我說呢,咱們市局刑偵支隊怎麼會上來一個如此年輕的副支隊長,原來是一個多面手天才。”
“我聽書瑜提起過你,後生可畏啊。”
面對尚德忠的誇獎,陳益沒有說什麼謙虛的話,只是站在那裡皺着眉頭,緊盯面前的不完整屍身。
年輕女性被分屍,基本可以斷定就是兇殺,手段殘忍至極,這讓他內心升起一絲無名之火。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這狗東西,說什麼也得揪出來。
尚德忠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多說,他知道對方此刻在想什麼。
作爲一名刑警,首先你得心存正義,還要多點嫉惡如仇,這是查案的其中一個動力來源。
有動力,有壓力,才能在查案中,發揮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力。
……
搜尋還在繼續,時間來到三天後,更多裝屍塊的袋子被找到,它們分散在陽城市區各個角落,郊區和荒山野嶺那邊一個都沒有發現。
拋屍者扔袋子的地點非常明確,就是選擇鬧市區。
沒想過扔遠,也沒想過埋到地裡,而是扔在了很容易被人發現的市區。
這個結果讓張晉剛極爲震怒,甚至能感受到兇手對警方的挑釁。
“盡全力給我查!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乾的!市區監控密佈,我就不信這孫子能全部避開!”
相對於張晉剛的憤怒,陳益淡定了很多,同時此案連全面屍檢都還沒做,便已經迎來了重大進展!
何時新與江曉欣那邊,通過監控找到了疑似拋屍者!
辦案大廳,陳益盯着監控畫面。
那是一名男子路過垃圾堆,往裡面扔黑色袋子的畫面。
監控畫面不止一個,江曉欣經過調取附近其他監控,已經全方面拍到了該男子的各個角度,甚至包括……正臉。
陳益判斷失誤了,此人根本沒有任何僞裝,穿着短袖大褲衩,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在鬧市區拋屍。
最重要的是,還特麼在白天,簡直狂的讓人無法理解。
何時新說道:“雖然不是很清晰,但特徵非常明顯了,這傢伙膽子不小啊。”
陳益盯着監控看了許久,隨即開口:“男性,五十歲左右,身高一米七零左右,身體有點虛弱。”
“繼續查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或者更清晰的臉部畫面。”
何時新:“好。”
陳益轉頭喊了一句:“林辰!”正在研究刑偵學和法醫學的林辰聽到,神情一震,連忙起身一路小跑。
“陳隊。”
陳益指着監控畫面道:“能畫像嗎?”
林辰湊近看了看,道:“不怎麼清晰,但可以試試。”
陳益點頭:“你跟着何隊長,如果其他監控沒有拍到更清晰的臉,就把畫像畫出來。”
聽到自己可以參與案件調查,林辰激動起來:“是!陳隊!”
陳益來到法醫室。
屍體已經拼湊完畢,但依然不完整,場面極其驚悚,缺少的部位是腦袋以及死者的手指。
所有的屍袋裡面,沒有找到一根死者的手指。
現在已經確定的有以下幾點。
第一,所有屍塊來自同一個人。
第二,死者女性。
第三,年齡十八到二十五歲之間。
第四,身高一米六八。
第五,DNA庫裡沒有結果。
陳益:“職業特徵有嗎?尚主任。”
尚德忠回答:“暫時沒有發現。”
陳益沉默,碎屍檢查最初的六個步驟,現在只完成了四步。
哪六個步驟?
確定屍塊是否來自同一個人,死者性別,死者年齡,死者身高,死者職業,死者死因。
職業和死因,目前還沒有結果。
就在此時,方書瑜在仔細檢查死者脖頸部位後,突然開口:“師父,你來看看!”
尚德忠聞言,連忙走了過來,檢查方書瑜所指的部位。
那裡的顏色,和周圍皮膚有着一定的區別。
尚德忠渾濁的目光波動了一下,順着顏色不同的部位,繼續檢查周圍。
半響後,他開口道:“分屍前留下的,應該是掐痕,需要找到死者的腦袋拼合後,進一步確認。”
“掐痕?”陳益也走了過來,“基本確定是他殺了嗎?”
一邊說着,他彎腰湊近,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確實是掐痕。”他給出相同的判斷。
死者,大概率是被人掐死後,再進行分屍。
陳益視線轉移,看向屍體的下方。
尚德忠此時說道:“陳隊長,你先去調查其他方向吧,最重要的是找到所有部位。”
“目前屍體詳細的屍檢報告今天晚上給你,包括是否有強姦跡象。”
陳益點頭,不再打擾,離開了法醫室。
剛來到辦案大廳,只見秦飛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對中年男女以及分局的同事。
這對中年男女應該是夫妻,臉上帶着焦急和一絲惶恐。
看到陳益後,秦飛連忙上前:“陳隊,分局的同事說,這兩個人今天去分局報案,說自己的女兒失聯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聞言,陳益目光微凝,立即開口:“帶到詢問室。”
秦飛:“好。”
詢問室,幾人坐了下來,中年男女非常緊張,焦躁不安,不停的看向陳益。
給兩人倒了杯水後,陳益開口:“兩位,你們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中年婦女迅速道:“吳倩倩。”
陳益:“多高?”
中年婦女想了想,說道:“大概……一米六五以上吧,不到一米七。”
陳益:“年齡呢?”
中年婦女:“十九歲。”
陳益:“還在上學?”
中年婦女點頭:“對,還在上學,就在你們陽城大學,讀大一,下半年就大二了。”
陳益看了兩人一眼,繼續問道:“你們不是本地人?”
此時中年男子開口:“我們是外地的,女兒在陽城上大學,聯繫不上了才趕緊過來看看。”
陳益習慣性揉了揉手指,道:“具體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聯繫不上的?”
中年男子道:“這兩天聯繫不上的,電話打不通。”
“這兩天?”
陳益微愣。
如果死者是吳倩倩,絕不可能是這兩天失聯的。
“你們確定嗎?”陳益追問。
中年男子:“確定,非常確定,這段時間我們和倩倩一直在微信上有聯繫,後來感覺她說話不太對勁,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就想着打電話問問,但她不接。”
“之後,她微信也不說話了,打電話還是不接,再打就關機了,我們擔心她出事就來陽城找她,但學校同學和老師說她早就請了假,不知道去哪了。”
陳益略微沉默,道:“微信聯繫的時候,打過視頻嗎?”
中年男子:“沒有。”
陳益:“學校說吳倩倩什麼時候請的假?”
中年男子:“月初假期開學的時候,她同學幫忙請的假。”
陳益大概明白了情況,但需要確認。
“冒昧的問一下,吳倩倩是親生的吧?”
中年男子:“當然啊。”
得到肯定,陳益轉頭:“叫一個法醫助理過來。”
秦飛:“好。”
很快,法醫助理來到詢問室,現場提取了該男子的口腔黏膜,隨即離開。
這番操作,讓這對中年夫妻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DNA鑑定,最快兩小時內可以完成。
漫長的等待後,結果出來了,法醫助理敲門,將檢測報告遞了進來。
陳益將報告翻到最後一頁,確定該男子正是死者的生物學父親。
他合上報告,擡頭看向前方那一臉期待和擔憂的中年夫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五分鐘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自詢問室傳出,讓整個刑偵支隊集體嘆氣,內心憤慨。
確定死者身份,對刑偵支隊來說是好消息,但對死者親人來說,卻是無法接受的晴天霹靂。
不是那個案子,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