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詢還在繼續,陳益在錢長東這裡耽擱的時間比趙建輝要長很多,情侶是最私密的關係沒有之一,會知道其他人所不知道的隱私。
這些隱私親朋好友也許都不知道。
去年睢城警方已經在錢長東身上挖了很多了,陳益想嘗試再挖一挖,尤其是高小菲早年的經歷。
這個方向是調查薄弱點,睢城警方當時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高小菲近幾年的情況上,不曾深入調查高小菲的過往。
如果目前所掌握的四名嫌疑人全部排除,那麼可預見的新方向,必然是往前查,從小時候開始。
陳益需要提前做好準備,存在兇手在目前所掌握嫌疑人之外的可能性。
經過調查,石怡青承認非常討厭高小菲,哪怕後來高小菲學好了,考上大學了,也沒有任何改變。
陳益看向其他人。
和石怡青相同,林凱月對高小菲的討厭毫不避諱,在陳益的引導下,說出了高小菲很多的缺點。
陳益:“說的具體點,比如,對高小菲有沒有打罵行爲。”
東洲是高考大省競爭激烈,考入重點的難度非常大,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若是在小地方,本科就是“狀元”。
這些問題,需要和高小菲的奶奶再落實一遍。
一個小時後,幾人離開了小區。
警方無法開上帝視角,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全面覆蓋,去尋找唯一的突破口。
比如,喜歡說教,裝成熟。
石怡青:“聽說是動過,高小菲都敢夜不歸宿,舅舅打了她,但是沒啥用,她依然我行我素,有一次把舅舅氣的差點住院。”
“海鮮反應來自趙建輝,致命毒藥來自兇手,那麼慢性鐵中毒呢,有沒有可能也是人爲的?”
陳益略微思索,問道:“當時她的那些朋友,後來還保持聯繫嗎?”
之後,他又和對方聊了聊案發前一天去高小菲家看望姥姥的事情,問的很詳細,從進門開始到離開,做了什麼事,說過什麼話,是否進出高小菲的房間等等。
兩人吵架的矛盾點,在於高小菲的父親,也就是石怡青的舅舅。
“你剛纔說高小菲小時候受到的關注很少,意思是你舅舅和舅媽對高小菲不好嗎?”他問。石怡青:“倒也不是,高小菲上初中後和班級裡的後進生混在一起,舅舅和舅媽肯定很失望,但畢竟是自己女兒,恨鐵不成鋼唄。”
衆人思考,反應最快的還是諸葛聰:“慢性鐵中毒是長期服用補鐵藥物或長期高鐵飲食,最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是她的奶奶。”
石怡青愣了一下:“啊?”
陳益:“高小菲小時候是一個問題少女,親戚對她的印象都不好,我想這裡面應該包括她奶奶吧?火災過後家裡人都死了只剩下了高小菲,最痛苦的必然是她奶奶。”
林凱月明顯有些厭煩了,不過在得知對方來自省廳後,立即變得老實了不少,問什麼就答什麼。
聞言,諸葛聰開口:“陳隊懷疑受害者的奶奶嗎?”
在高小菲上初中的時候,因爲她的叛逆行爲,導致父女之間的關係很差,而石怡青和高小菲父親關係很好,久而久之,石怡青對高小菲越來越看不慣。
秦飛道:“陳隊,這和高小菲被害有關係嗎?”
“哦……”石怡青神色稍緩,“怎麼說呢,我姥姥和高小菲的關係也就那樣,舅舅和表弟他們還沒死的時候,高小菲受到的關注很少,火災發生後,高小菲就是姥姥唯一慰藉了,這麼多年她也挺難的。”
面對警方上門,林凱月父母表現的十分抗拒,但也沒有辦法,誰讓自己女兒和命案受害者存在矛盾呢,在抓到兇手之前,警方的調查不會終止。
三人問詢結束,陳益等人離開了睢城大學,開車趕到了林凱月的家。
兩人要求陪同女兒一起接受問詢,陳益同意了。
陳益:“你想多了,我並沒有懷疑她,閒聊而已。”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她死了我一點都不傷心,甚至還有點高興,但她不是我殺的,我膽子可沒那麼大。”
“既然如此,我們就把視線暫時從四個人身上移開,放在作案條件最充分的高小菲奶奶身上。”
提起這件事,石怡青打開了話匣子:“火災過後高小菲一夜之間長大,變得老實,變得愛學習,但又有什麼用呢?舅舅他們已經死了,她就算考上帝城大學,舅舅也看不到。”
警方去年調查的時候,並沒有問過關於自己姥姥的事情。
基本可以確定,對方沒有撒謊的行爲。
石怡青搖頭:“沒有,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說了,何況我和她關係很差,知道的東西也不多。”
陳益:“經常是多久一次?”
陳益默默聽着石怡青的“吐槽”,初次見面,石怡青給他的感覺是一個很直率的女孩,有什麼說什麼,至少他是沒發現什麼破綻。
小區大門口,陳益點燃了香菸,詢問諸葛聰他們的想法。
其餘人也都是看向陳益,懷疑一切是刑警的基本素養,不管這個人和受害者是什麼關係,起碼討論一下還是可以的。
其實該問的問題卷宗裡都有,之所以重訪嫌疑人,主要就是更直觀的去了解,以及通過表情變化找尋疑點所在。
錢長東:“就是……抽菸,喝酒,打架,還夜不歸宿過,當時她的學習成績很差,是班裡的倒數,後來家裡失火出事,她在一夜之間長大,這纔開始努力學習,後來考上了睢城大學。”
秦飛詫異:“什麼意思?”
錢長東:“應該是沒聯繫了,我沒聽她說過,感覺她的人際關係挺簡單的,就是大學同學和親戚。”
陳益:“你們是怎麼聊起她表妹石怡青的。”
最重要的,去發現是否有供詞前後矛盾的情況。
不同的警察面對同一個走訪對象,所得到的結果肯定是不一樣的,尤其是懂心理學和微表情分析的警察。
待錢長東離開後,陳益讓秦飛給石怡青打去電話,得知對方在圖書館,於是立即前往並見到了正在學習的石怡青。
石怡青喝着奶茶,不等發問,率先開口。
對正常人來說,高小菲就是一個異類,親戚都不怎麼喜歡她,面上沒人說,只有石怡青敢指着鼻子罵。
比如,易怒。
比如,暴力狂。
睢城警方當時將高小菲的表妹石怡青列爲嫌疑人之一,就是從錢長東口中得到的首要信息,然後再去走訪了高小菲其他親戚,確定了兩人存在矛盾,經常吵架。
真實的記憶永遠是真實的,而虛假的記憶隨着時間的流逝,會發生錯亂。
這條信息在卷宗裡有,但不是通過錢長東得知的,而是通過高小菲的表妹。
三價砷不可能憑空變出來,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火災發生後,石怡青和高小菲唯一的親情紐帶只剩下了家裡的老人:石怡青的姥姥,高小菲的奶奶。
石怡青沉默片刻,遲疑道:“你……伱不會懷疑是我姥姥吧?絕對不可能,高小菲可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石怡青正在準備考研,看來是個熱愛學習有上進心的女孩。
陳益:“每次回去,你姥姥對高小菲的態度是什麼樣的?”
剛纔問詢石怡青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個問題,從作案條件的角度看,受害者的奶奶同樣值得懷疑,不過倫理上說不通。
兩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學情侶,不存在矛盾,也沒有利益上的糾紛,錢長東雖然有着相對充分的作案條件,但卻沒有任何作案動機。
所以宿舍裡的其他人,對高小菲多少有些懼怕,而林凱月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三四年的時間裡和高小菲發生過多次衝突,甚至還鬧到了輔導員那裡,差點就換宿舍了。
以家人的死作爲代價浪子回頭,這在石怡青看來根本不值得原諒,她甚至還說過那場火災死的人應該是高小菲纔對,老天瞎了眼。
陳益靠在椅子上,看着石怡青說道:“我們願意相信不是你乾的,時隔一年,不知有沒有新的情況可以提供?”
這是最後一個了。
陳益:“她奶奶和她的關係怎麼樣。”
暴力狂有點誇張了,高小菲沒有打過人,只是初中的經歷讓她保留了玩世不恭,遇到看不慣的事看不慣的人不藏着掖着,直接開懟,還威脅過動手。
陳益抽了一口煙,說道:“查積案,要點在於是否有被忽略的人,此案的調查已經非常全面了,嫌疑人剛纔我們都已經見過,說實話,我也沒找到疑點所在。”
最先開口的是諸葛聰:“確實感覺不到什麼問題,已經一年了,某些事的細節和卷宗都對的上,我個人覺得他們都沒撒謊。”
雖然最終宿舍沒有換成,但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沒有任何減弱,見面就沒有好臉色,幸虧都是本地人可以經常回家,勉強還能忍忍。
四名嫌疑人都已經見過了。
石怡青:“一個月左右一次吧。”
陳益:“動過手嗎?”
陳益:“先不說懷疑,我們仔細想想,高小菲實際經歷過三次中毒,第一次是慢性鐵中毒,第二次是海鮮和維生素反應,第三次是致命的三價砷。”
石怡青:“應該沒有吧,反正我沒見過,姥姥這些年有些抑鬱,我們經常回去看她。”
客廳,出於禮貌林凱月的母親端來了茶水,陳益道謝,開始瞭解林凱月這個人。
圖書館不方便聊,幾人就近找了個開在校園內的奶茶店,門外有桌子。
睢城大學是二本學校,從一個問題少女考入二本,也算不錯了。
陳益微微點頭,要是全家都死了,沒有哪個老人能受得了。
“上初中的時候,她挺叛逆的。”錢長東說。
秦飛:“我也覺得他們沒撒謊,兇手也許不在這四個人裡面?”
錢長東回答:“有一次小菲的心情不好,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又和表妹吵了一架,大家都在一個學校裡,偶爾還是會見面的。”
去年的時候,警方針對她的調查取證工作進行了很久,這對一個大學生來說影響還是很大的。
戲劇性的是,石怡青也在睢城大學上學,比高小菲低一級,見了面就吵矛盾很大,所以睢城警方纔會將石怡青列爲嫌疑人之一。
林凱月剛剛畢業還未找到工作,目前正在家裡待業。
陳益吐出一口煙霧:“不要輕易下定論,只是見了一面而已還得繼續查,我們要相信鄭從亮的查案能力,蓄意投毒肯定有非常合理的動機以及作案條件,這四個人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這也沒辦法,實在是查不到有合理動機的人。
陳益:“怎麼個叛逆法?”
那可是唯一的親人。
石怡青想了想,說道:“很冷漠,自從火災發生後,她對誰都很冷漠,對我也那樣,其實我也有點慶幸高小菲還活着,不然姥姥很有可能想不開。”
陳益點頭:“對,如果真的是人爲,她奶奶的嫌疑很大,動機的話……也能猜一猜,比如因爲兒子孫子的死遷怒高小菲。”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我們不能忽略,準確的說是一個人,那就是受害者的奶奶。”
兩人的交談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陳益一直在觀察錢長東表情的細節變化,圍繞高小菲聊了很多,包括睢城警方去年已經瞭解過一遍的,再次重複,得到了完全一致的回答。
說實話,動機和高小菲的舍友一樣,都比較牽強。
四人之中,林凱月的作案動機相對比較合理,但辦案人員並沒有在林凱月身上查到疑點和線索。
陳益:“也許有關係,也許沒有。”
睢城警方已經查過了,但一年前和現在肯定是不一樣的,若當時有過撒謊行爲,那麼一年後謊言出現破綻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現在我提出一個假設,假設兇手是高小菲的奶奶,你們覺得她的動機是什麼?”
幾人沉默下來,這個假設還是比較大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