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山莊的高牆兩丈高,重重疊疊的高牆阻礙了外面的探視。
位於山莊中軸偏後的主院裡,即使亮如白晝,除非站在對面的山巔之上,否則很難看清院子裡的一切。
聽到即刻要起程回狼山,四婢女動作麻利收拾出三個大箱子,全部是木寧夕平日穿的襦裙等,或有一些輕簡的便服。
司徒天逍抱着木寧夕平躺在長藤軟榻上,爲她蓋好纖薄的綾被。
“擡的時候小心些,千萬別摔了她。”
“主子放心。”駱名流招來四個黑衣人,吩咐道:“一會兒擡公主出去的時候,記得要平,要穩,要慢。”
“是。”黑衣人垂首應,分站在長藤軟榻的四個角上。
“主子,走吧,馬車已備好。”
駱名流陪着司徒天逍上馬車,返回來守着木寧夕。
千萬別出事啊!千萬別出事啊!不然他長十個腦袋都不夠主子砍的。
“莊主,老管家已經命人將馬車趕到大門口,那些龍隱衛已埋伏好。”梅影來報。
“好,行動。”
駱名流大笑一聲,陪着擡木寧夕的衆人走到前院,才轉去找蕭辰。
石梅山莊的大門前一堆堆篝火燒紅了半邊天,大門口停着三駕馬車。其中龍隱衛最熟識的,就是昨日傍晚時分的那駕白馬白車。
龍隱衛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三駕馬車在山城大門前依次排列好。
大門“吱呀”一聲霍然打開,老管家引領着十幾個人護送四男四女出來,四男齊力擡着一張長藤軟榻,四女緊緊跟隨在旁。
榻上女子貌美若天仙,清秀素顏,膚若凝脂,一席桃粉襦裙隨夜風而飄逸。十指纖纖交疊於腹上,瑩白透亮如琉璃。
軟榻擡至第二駕馬車前,四女上前來,兩前兩後託着女子走上馬車。
老管家叮囑幾句,又顛顛跑回大門口,迎着駱名流與蕭辰。
少時,駱名流一席灰白長袍與雪白長袍的蕭辰並肩而出。
蕭辰萬年不變的笑容滿面,拱手相禮,踩着鋪在地上的白綾布,往第一駕馬車走去。
駱名流卻黑臭臭的臉色,目送蕭辰的背影。扭回頭叮囑老管家幾句,便往第三駕馬車而去。
隨行的數百名梅影動作一致的齊躍上馬背。
馬車動,馬兒皆動。
山莊大門“吱呀”關闔,燒紅了半邊天的篝火已熄滅。漆黑的夜裡,剛剛那一幕彷彿海市蜃樓,一場夢境。
躲藏在暗處的龍隱衛甩甩頭,賞自己一巴掌,才恍然大悟。領首的一個重新部署,派兩個人趕回皇宮稟告,其餘者全部騎馬跟蹤。
延着盤延的山徑往下走,偶爾會有一些顛簸。
能容下十人的馬車內,用絹簾隔出兩個空間。青、紅、紫、黃四婢女在外間,司徒天逍抱着木寧夕在內間。
“到梅林時停一下。”
“是,主人。”
隔着絹簾,紅線應聲。
司徒天逍捏捏木寧兒纖瘦的小臉蛋,親暱地鼻尖蹭蹭她的小巧瓊鼻,呢喃:“等回到狼山,我一定要把你養得肥肥的。”
龍紋毒暫時被禁固,木寧夕身體漸漸恢復中。她的身體不再冷得像冰塊,嬌嫩的脣也染上漂亮的櫻粉。
“寧兒。”
司徒天逍細語,被白瓷娃娃般可愛模樣深深吸引,情不自禁低下頭,由光潔漂亮的額頭,彎彎的葉兒眉,眼瞼下蝶羽長睫,挺直瓊鼻,小巧的下巴,白皙粉嫩的美頸……
長長舒口氣,隱忍着身體的躁動,英俊的臉龐深埋在頸側,嗅聞她身上獨有的甜膩馨香。
“寧兒,我好想你!”
“寧兒,快醒來吧。”
……
喃喃細語,藏不住他的糾結和不安。他一面害怕木寧夕醒來繼續面對陰謀陷阱,一面期盼着她能早一些醒來,早一點成親結爲夫妻。
“主人,梅林到了。”
隔着絹簾,紅線稟告。
“去看看還有沒有梅子,採一些回來。”
“是。”
紅線應聲。安排紫線留下守着,她與青線和黃線下車去摘梅子。
馬車繼續向前駛動,待到三婢女採好梅子,已望不見遠去的馬車隊了。好在幾個黑衣人留下來等她們,可以載着她們趕上車隊。
南晉皇宮,承安殿。
連續三夜失眠,安括招來武攸侯陪自己下棋解悶。
兄弟二人相對而坐,在棋盤上演繹一場酣暢淋漓的廝殺。最終,以安括棋高一招,險中求勝。武攸侯開懷大笑,直言“爽快!爽快!”
“皇上,石梅山莊那邊的龍隱衛回來了。”
“哦?”安括眼睛一亮,難道扶柔公主醒了?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棋子,“快宣進來。”
陳公公躬身退出,片刻之後龍隱衛二人步入殿中,跪下行禮,齊聲:“叩見皇上!”
“嗯。”安括點頭,問:“可是扶柔公主被那位白醫鬼手醫治好了?她醒了嗎?”
其中一個龍隱衛頜首,道:“稟皇上,扶柔公主未醒。三個時辰前,石梅山莊的莊主和那位白衣公子用馬車將扶柔公主帶走。”
“帶走?要去哪裡?”安括大驚。這可不行,他不能讓扶柔公主離開南晉國,離開他的身邊。“來人,快命人將扶柔公主帶回來,朕要即刻見她。”
“不可!”武攸侯果斷阻止,說:“皇上切莫心焦,先聽他講完再做論斷。”
“不行,扶柔公主若被他們帶出南晉國,朕也許一生都不能再見到她。”
“皇上,請稍安勿躁。”
武攸侯低吼一聲,阻止安括下旨,厲聲對龍隱衛道:“你……繼續說。”
龍隱衛偷偷瞄一眼皇上,怯聲道:“扶柔公主仍未醒來,身上有惡臭味,臉色倒是不再那般黑紫。屬下們騎馬跟着下山。馬車隊一路從城郊往貝州方向去,屬下二人便快馬趕回來稟告,其餘者跟着繼續往東邊去了。”
武攸侯恍然大悟,抓住安括的手,道:“你切莫急。看樣子,白醫鬼手蕭辰要將扶柔公主帶去狼山醫治。狼山於南晉、北契之邊境,易守難攻。再加上至尊狼王之威,誰敢與之爲敵?北契國大王何等的野心勃勃,在至尊狼王面前不照樣是卑恭屈膝,俯首貼耳的嗎。”
“如此甚好。我們只要多多與石梅莊主攀交情,不怕他不會乖乖地送扶柔公主回來。”
武攸侯揮退龍隱衛,坐到安括身邊,低語:“皇上,別爲了一個女子,而錯失石梅莊主這麼個大財主。他能請得動白醫鬼手爲扶柔公主診治,證明他與至尊狼王之間……”
不必再多說什麼,就連旁邊的陳公公都眼睛一亮,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安括沉默不語,他明白武攸侯的意思。四國,上至帝王,下至百姓,誰都想要得到至尊狼王的庇佑。四國中,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與石梅莊主有着生意上的往來。即使平民百姓,一盒上好的胭脂也會到駱氏產業下的胭脂鋪去採買。
當聽到扶柔公主和石梅莊主被帶到狼山去,安括一面覺得不可思議,一面生出更要霸佔扶柔公主的想法。
南晉皇宮,中宮,鳳仙殿。
承安殿裡的小太監稟告完,立即被悄悄從後院帶出去。
芳心捧來一碗安神湯於榻几上,笑說:“皇后,看來扶柔公主有救了。”
李凌柔懶洋洋地坐起,拿着小木勺攪動着湯水,問:“扶柔公主離開琰王府那日,雙臂被信陽侯割了幾刀?”
“左臂兩刀,右臂一刀。”
“信陽侯這次真是捅了馬蜂窩。”李凌柔冷笑,舀一口湯啜飲,繼續道:“本宮也沒有想到那個小丫頭看似卑賤,實則強大。她今年才滿十五歲,竟能與天下第一富商駱名流爲摯友。單憑這一點,她就不是等閒之輩。”
“奴婢眼拙,竟也沒看出她是如此厲害的人物。”芳心嘆笑,說:“扶柔公主的心思難猜,說她是善類,她置人於死地時從不手軟;說她是惡人,卻又覺得委屈了她。”
“是啊,本宮也猜不透她的脾氣秉性。”
無可奈何,又有些得意。能將這樣的人物爲己所用,有益而無弊。
李凌柔笑說:“她悄然無聲中步步謀算。那個曾經被樂月瑤踩在腳下的弱軟可欺之人,如今皇上、本宮和滿朝大臣都爲她的轉變而震驚、錯愕、讚賞,甚至想要與她攀交情。”
“是啊。”芳心拿來一碟點心,低聲說:“奴婢聽出宮採辦的小太監們說,各家的夫人和小姐們都在談論扶柔公主。打聽扶柔公主何時回來,喜歡什麼,平常與誰走動的多一些。”
“喲,那安陽可要忙嘍。”李凌柔笑,打趣道:“滿南晉國的人誰不知道安陽和扶柔公主像親姊妹似的。”
芳心點頭,說:“奴婢也知道。安陽長公主滿世界的嚷嚷,誰敢對扶柔公主不好,她先拿鞭子抽死誰。上次樂郡主就被安陽長公主抽得三天沒起來。”
“所以本宮並不擔心,有安陽在,木寧夕難逃本宮的手掌心。不過……”李凌柔拿出一塊小巧的漆墨令牌,“鳥兒養在籠子裡也要時不是給些好處,它才能乖乖聽話,爲本宮所用。”
“皇后要將這塊令牌送給扶柔公主?”
“對。”
李凌柔命芳心用織錦香帕裹好,放入一盒珍珠內。
“銀甲鳳衛何在?”
“屬下在。”
“將這盒子親自交到石梅莊主手裡,等公主醒了,請代爲轉交。”
“是。”
銀甲鳳衛抱着錦布包袱,閃出。
“皇后,奴婢剛剛問過銀甲鳳衛的統領,他說從汴州城到狼山,中途要經過貝州城。”
“貝州城?”李凌柔喃喃,靈光一現,說:“快去給哥哥報信,讓程兒早做準備,親自到城門口去迎着。”
“是。奴婢這就去。”芳心匆忙離去。
大殿中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李凌柔默默思索。她決定在別人出手之前先得到木寧夕,駱名流及狼王的信任。
如此,即使尋不到李氏王朝遺失的鸞鳳璧,她也不再擔心手中的力量不足。
駱名流是商人,爲利而圖。只要她出得起足夠多的金錢,又有木寧夕被她的掌控,駱名流定會答應輔佐她的兒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