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天逍,你給我站住!”
木寧夕追出營帳,不管外面有多少士兵聞聲而來圍觀,她攥緊拳頭跑到司徒天逍面前阻擋去路。仰起頭瞪着他,語速很慢地說:“你說過相信我的,爲什麼現在不相信我的話了?我真的不是你看見的那個人,我是……”
“夠了!”
司徒天逍大喝,抓着木寧夕消瘦的肩,咬牙道:“是你從未相信過我。寧兒,我說過會一生護你、愛你、寵你。我知道分別的五年裡你受了太多的折磨,也不輕易相信陌生人。但是,寧兒,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能欺騙我。”
“司徒天逍,我沒有。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欺騙過你,我不是幻月山莊的三小姐,我也不是你思念五年的寧兒。”木寧夕哽咽地說完,她將淚溼的小臉埋在雙手裡,哭得委屈,心痛得快要窒息。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嗯?”司徒天逍放開她,後退一步,冷冷地盯着她烏黑的後腦勺,“寧兒,我曾經讓人到華清苑的冰湖底下去找屍體,可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那又怎樣,能證明什麼?”
木寧夕擡頭,她該如何解釋自己是魂魄附在原主寧兒的肉身上。她又如何解釋這個離奇的事情,司徒天逍會認爲她在編輯另一個謊言。
“能證明你說謊,你欺騙了我。”司徒天逍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她溼淚的臉頰時陡然抽離。背過身去,厲聲:“鬼一,送她回將軍府,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離開半步。”
“是。”
鬼一出現,站到木寧夕身邊,有些不失所措。
“司徒天逍,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說一句話。”
木寧夕很有骨氣地抹掉淚珠,站直腰板,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男人健碩寬闊的脊背。
“司徒天逍,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之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我即便騙盡全天下的人,也絕不會騙你,我要在你的身邊真真實實的活着,要護你、對你好,要代替寧兒好好珍惜你那份真情。”
“司徒天逍,若有一****欺騙了你,我甘願承受世間最嚴酷的刑罰,永生不得輪迴。”
“閉嘴!回去!”
司徒天逍怒斥,大步離開。
那一句“永生不得輪迴”深深刺痛了司徒天逍的心。他的寧兒,發了最重的毒誓來換取他的信任。可是,他能相信她所說的“女鬼”之說嗎?
將軍府。
木寧夕抱着軟綿綿的抱枕坐在窗前榻上,對着外面圓圓的月亮唉聲嘆氣。
“小寧兒,半夜三更的不睡覺,你坐在這裡作甚?”
“你不是一樣睡不着嘛。”
木寧夕讓出一半的被子,蒙面女脫掉鞋子,溜進被子裡與木寧夕腳丫頂着腳丫,相對而坐。
“小寧兒,司徒天逍今夜留在軍營裡。”
“我知道。”
失落地垂下頭,摸摸軟綿綿抱枕上的梅花繡紋。木寧夕悶悶地說:“花花姐姐,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不相信。”蒙面女斬釘截鐵地回答,面紗之下一絲苦笑,說:“倘若人死後能輪迴,世間有妖魔鬼怪,爲什麼爺爺和爹爹死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出現過呢。我每日睡前都祈禱着他們能夠來到我的夢中,可是一次也沒有。”
“唉,也許我也僅僅是做了一個夢吧。”木寧夕靠着窗臺,仰起頭凝視夜空中的月亮,靜靜地說:“我寧願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遊魂,也不願附身在她的肉身上,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你是‘女鬼’嗎?”
蒙面女探尋的目光打量木寧夕,許久之後,淡定地說:“我相信你說的。”
“爲什麼?”木寧夕悵然,無奈苦笑。
深呼吸,蒙面女爬到木寧夕身邊,與她並肩靠在窗臺上。擡起手將一縷散開的髮絲收攏到木寧夕的耳後。
“小寧兒,你喜歡他嗎?”
語氣輕的像一根羽毛拂過木寧夕的心尖,蒙面女凝視木寧夕瞬間淚溼的眼睛,有委屈、有傷心、有無可奈何。
這個時候不能同情她,不能安慰她,要開導她,給她指出一個正確的方向。
蒙面女復又問了一次,得到木寧夕無聲地點頭、點頭,用力點頭。
“小寧兒,你真是個傻丫頭啊。”蒙面女嘆氣,輕輕拍着她的肩,說:“我們都是傻子,願意爲‘喜歡’而放棄自己的所有。”
“他不相信我。”
這纔是她最委屈的。她是真心想要和司徒天逍在一起,從來沒有騙過他。可是司徒天逍卻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你。不管是五年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在司徒天逍心中都是唯一。”蒙面女摟着她,輕聲安慰:“小寧兒呀,別哭了。你要知道,司徒天逍是個驕傲的男人,也是一個強大的男人。”
“那又怎樣。我纔不怕他呢。”木寧夕抹抹眼淚,從蒙面女懷裡爬出來,很認真地說:“如果我真心欺騙他,未來的某一日真相揭發,他會恨我一輩子。我不要,不要他恨我。”
“那就是啦。你實話說過很多次啦,他不相信能怪誰啊。”蒙面女說得理直氣壯,揉揉木寧夕的頭,說:“寧兒妹妹,你要知道,就算你是‘女鬼’也已經變成‘人’啦。別矯情。”
“誰矯情啦。”木寧夕不好意思地笑了,抹抹淚,說:“司徒天逍一直不相信原來的小寧兒已經死了。”
“原來的小寧兒沒有死,你也沒有死,而是你們成爲一個人。”
木寧夕恍然,也許她一直糾結的就是這個問題吧。她的靈魂,原主寧兒的身體,其實她和她變成了一個人。
“孺子可教。”
看出木寧夕眼中閃現恍然大悟的喜色,蒙面女寵溺地拉過她的小手,說:“小寧兒,我問你,你可願爲了司徒天逍忘記過往的記憶嗎?”
“嗯。我會忘記。”木寧夕正重地承諾,反握住蒙面女的手,“花花姐姐,謝謝你點醒我。從今以後,我會連同寧兒的那份心,永遠護着他、守着他、信任他。”
“好丫頭,你一定要記得今日的承諾。”
“是,一定牢牢記在心裡。”
木寧夕舉右手立誓言,古怪的模樣逗得蒙面女開懷大笑。
“哎喲,差點忘了,我還沒有吃藥呢。”
“什麼藥?”
木寧夕下榻去牀上尋到小瓶子,倒出一粒塞進嘴裡,又跑回來端起一碗溫茶便“咕咚咕咚”喝完。
“這是司徒天逍給我的藥丸,說是能解蛇毒。”
“蛇毒?”
蒙面女狐疑,抓過木寧夕手中的小瓶子,打開蓋子聞了聞,果然是解蛇毒的藥味。
“你中了蛇毒?”
“離開西都國之後,樂月瑤只給寧兒吃野菜粥。直到我,仍然每日三餐地送來。再後來遇到司徒天逍,他給了我這些解藥,每日子時吃一丸,身體裡那種蟲子咬的疼痛沒有了。”
“不知道樂月瑤的心是什麼做的。哪****去汴州城,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她。”
蒙面女咬牙切齒,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可惡的女子呢。
“呵呵,她以前折磨寧兒。後來,她也同樣折磨我,但是每次都被我反算計,她自作自受。哼哼,我纔不管她是誰呢,她背後的靠山又是誰呢。”
木寧夕眉飛色舞地嘚瑟着,覺得嘴巴里還有苦苦的味道,端起茶碗小飲一口。
“噗——”
數道血泉從木寧夕的嘴巴和鼻孔裡噴出來,嚇得蒙面女驚叫一聲,立即抱住昏迷不醒的木寧夕。
“來人!”
“快來人!誰在外面!”
蒙面女踹開榻上的小桌,託着木寧夕的身體平躺到榻上。
一聲“咣噹——”,幾個小婢女紛紛跑進來,看見木寧夕身上的血,蒙面女白衣也被血浸紅了。嚇得小婢女們匆匆奔走,去稟告管家。
“這羣沒腦子的東西,怎麼都跑了。”
蒙面女氣的嘀嘀咕咕,有條不紊地拿出隨身帶的銀針,一邊探查木寧夕的脈搏,一邊行鍼治療。
“小寧兒,你要爭口氣,千萬不能死啊。”
“小寧兒,快醒醒。”
木寧夕像個瓷娃娃,安靜地閉着眼睛,脣角還殘留着未乾的血漬。
半個時辰後,整座將軍府燈火通明。
接到消息,司徒天逍只穿了貼身的裡衣,外披一件斗篷匆匆趕回。後面,駱名流同樣狼狽。
踏入主院大門口,便看見安陽長公主一席淺藍襦裙,長髮披散,未施脂粉的寡淡妝容匆匆而來。
“小寧兒如何了?”
見到司徒天逍同樣狼狽,安陽長公主心急如焚,不禁責備道:“都是你的錯,爲何要與她吵架呢。還要將她禁足於家裡,悶壞了吧。”
“對,我的錯。”
司徒天逍神色黯然,率先大步進到主屋,往東邊的內室。
窗前的榻上,木寧夕依然昏迷不醒。旁邊蒙面女專注地爲她行鍼治療,額上汗珠滾落都顧不得擦。
“寧兒!寧兒!”
司徒天逍上前要抱起木寧夕,卻蒙面女揮手推開。她充滿血絲的眼睛盛滿怒氣,抓起一旁的小瓶砸到他的胸口。
“司徒天逍,你嫌她命太長是不是?”
“我……”
司徒天逍語滯,呆呆地彎腰拾起地上的小瓶。這是他給木寧夕解蛇毒的藥丸,有什麼問題嗎?
“樂月瑤餵給木寧夕的蛇毒名叫青葉兒,一種極寒的毒。當她的身體受寒時,蛇毒纔會發作。你這藥雖然能化解蛇毒,但是大熱之藥反而讓龍紋毒在身體中不斷反噬,增加數倍不止啊。”
什麼?怎麼會這樣!
司徒天逍驚駭地盯着大掌中的小瓶,他不但沒有幫木寧夕解蛇毒,反而害她體內的龍紋毒發作的更快。
安陽長公主聽得心驚膽顫,推開呆若木雞的司徒天逍,抓住蒙面女的手,“花妹妹,如何能延續小寧兒的性命。你說出來,我傾盡所有一定要保住小寧兒的命。”
蒙面女搖搖頭,“龍紋毒發作,只能去找樂月瑤。”
“好,我馬上派人去找她取藥。”
駱名流轉身要走,卻被一聲極其微弱的聲音叫住。
“駱名流,別去!”
“寧兒,你醒啦!”
安陽長公主歡呼雀躍。
“寧兒!”
司徒天逍跪在榻上,小心翼翼抱起木寧夕。
“寧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