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燕霏微笑着說道:“在進了草原後,我的身份不過是一名丐幫的普通弟子,怎麼會有權利去命令神話集團的修真者呢?”
王雨珊冷漠的看着水燕霏,又像是看着她懷中的鈴蘭,說道:“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丐幫弟子,這個時候你就應該去外面等候,而不是坐在這裡和我說話,因爲你沒有那個資格。神話集團的修真者自然是歸神話集團管理,你是雲正銘的未婚妻,他們憑什麼敢不聽你的命令?你如果不想說丘陵上的事情,那我就不說。可既然你已經說了,那我也請你不要胡說,我想你水燕霏不是白癡,你也別把我當成白癡。”
水燕霏微微蹙眉,沒有說話。她覺得王雨珊和回憶中的她有很大的差異,她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笑意,心中卻是在猜測究竟是什麼事情讓王雨珊變化這麼多。王雨珊的指責談不上犀利,不管是誰都知道當天在丘陵上發生了什麼,不管水燕霏是沉默還是說話,都必須承擔一些責任。她清楚,所以她並不在意王雨珊的指責,反而更在意王雨珊此時的表現。
在她的記憶裡,王雨珊是一個安靜的女孩兒,每天都在不斷的練字,練得別人看到就會覺得乏味,可是她還樂此不疲。而且,她不問世事也不諳世事,有任何的想法都會嫌麻煩而不說,寧靜沉默到了極致。
水燕霏今天邀請王雨珊來到這裡,以爲對方因爲馬賊的事情如何憤怒,也不會當面指責自己,然而沒想到對方不但指責了自己,而且還表現得如此強硬,如此直接。水燕霏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纔開口說道:“雨珊姐姐,你變了,變得很直接,很刻薄,你真的讓我感覺很意外,很吃驚。”
王雨珊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說道:“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直接也有刻薄的效果。”
水燕霏看着王雨珊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連你都變了。”
“我最近在跟一個人學習,而且學到了很多東西,我自己也在習慣這種變化。”王雨珊平淡的說道。
“你今天來,就是爲了指責我?”
“不然我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水燕霏又一次嘆息,“我是在你施展出那半道神符,我才知道你在丘陵下。”
王雨珊停頓了一下,看着水燕霏那嬌豔的面容,說道:“就算我不在丘陵下,也會有別的人在丘陵下,在馬賊的刀鋒之下。”
“我和你相識,互相欣賞,所以你的生死和我有關。如果你死了,我會很悲傷,很生氣,我會哭……但是其他人的生死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有一個師弟死在了馬賊最後一次衝鋒。”
水燕霏的語氣越發平靜,“我不認識你師弟,所以他的生死也和我沒關係。”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和我們沒有關係,但是起碼這個世界和我們有關,因爲悲喜是想通的。”
“人類的悲喜不會想通。”水燕霏微笑着說道:“爲什麼你我這種人要和那些癩蛤蟆同悲同喜?世界上除了花兒和那麼幾個人之外,就再也沒有乾淨的東西了。可是,你我是乾淨的,如果你我都去在意那些癩蛤蟆,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癩蛤蟆。所以,這個世界上的悲喜,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王雨珊低下頭,想了很久,然後擡起頭來,看着水燕霏的俏臉,平靜的說道:“從小兒我就說不過你,我也不會在人前扮演富貴堂皇的公主,可是卻又偏偏喜歡蘭花這種清新淡雅的玩意,所以我不想再和你說了。”
水燕霏看着她,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又刻薄了,這樣不好。”
王雨珊同樣搖頭,只是十分的平靜,“還不夠刻薄,因爲你還沒有生氣。”
水燕霏微微蹙眉,“你爲什麼要我生氣?”
“因爲你的無知,因爲你明明知道別人因爲你而生氣,但是你卻不放在心上,因爲……那天在丘陵下,我也很生氣。”
華麗的營帳內,驟然陷入了一陣沉默。這種長時間的沉默似乎是被某種壓力縈繞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水燕霏纔看着王雨珊,淡淡的說道:“我想知道,你能怎麼讓我生氣?”
“你知道的,從小兒我就不善言辭,我這一生都與字爲伴,如果能寫出來,我就不會說話。現在,我還是習慣動手,如果我能夠徹底的擊敗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真的生氣。”
水燕霏微微一笑,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美麗得讓人生不出絲毫戰意。她現在不想和王雨珊動手,所以她就不準備出手,只是微笑的看着對面的王雨珊。面對這樣溫和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美女,人世間絕大多數人,哪怕是意志再堅定的修真者,也不知道下一刻應該怎麼做,難道還真的辣手殘花的一拳頭打過去?
可是,王雨珊同樣是個女人,而且同樣是個美女,所以她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情緒,而是選擇直接出手。她以手指爲筆,驟然轉起,在空中無形的書寫着誰都不會看懂的字,畫出了屬於自己的線條。
王雨珊一出手,便是半道神符!
水燕霏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突然間,指尖出現了一朵透明的小花兒。這朵小花兒不能說是完全透明,但是卻晶瑩剔透,氣流在小花兒的經絡上緩緩的流動,看上去如同霧靄,如同琉璃,美麗至極。於是,一道恐怖的威壓,伴隨着半道神符澎湃噴出,一股清新的小花兒緩慢溢出,兩者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碰撞。
在某個營帳內,神話集團的副董事長感受到了這兩股恐怖的天地靈氣,不由得從冥想中清醒了過來,隔着營帳看向某個方向,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這半道神符氣勢驚人,王雨珊竟然要比當天在丘陵下還要強大幾分,就算是自己也不敢輕易言勝,水燕霏的這朵花,怕是要凋零了。
……
水燕霏看着自己指尖上凋零落下,最終融入空氣中的小花兒,看着對面的王雨珊,平靜的說道:“我的修行境界一直都不如你,更不如那個李彤,但是我真的無所謂,輸了就是輸了,有時間,我還是喜歡種種花,剪剪草。”
“確實是這樣。”王雨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道:“相比較於現在的你,我還是覺得以前的你更好一些。那時候的你拿着鋤頭挖着泥土,臉上滿是汗水,但是你很滿足。”
水燕霏低頭修剪鈴蘭的枝葉,微笑着說道:“但是他更喜歡現在的我,而且他會保護我的。”
王雨珊安靜的看着她,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或許是她一生當中第一次嚐到勝利的欣喜,所以那種笑容有些木訥。“昨天晚上有個人告訴我,不管你輸了以後表現得再怎麼無所謂,但只要你主動提起雲正銘,那就說明你開始生氣了,那麼,你就是真的輸了。”
水燕霏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但是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剪掉了一片完好無損的枝葉。枝葉輕輕的飄落到地,落在名貴的羊絨地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水燕霏低下頭,看着地面上那個枝葉,沉默了很長時間,纔開口說道:“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就像是草原上的小草,自由生長,我爲什麼要刻意提起?難道我還想證明點兒什麼?”
“他說這叫秀恩愛,是缺乏自信的表現。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說,我也不知道你要證明什麼。但只要是花草,那原本就都生活在原野間,你如今把鈴蘭帶了回來,並且加以修剪,那麼自然就不再自然,純粹也不再純粹了。”王雨珊說完,就不再多什麼,起身直接走了出去,甚至連道別都沒有。
水燕霏站起身,眼眸中的神色極爲暗淡,看着王雨珊的背影說道:“你要喝的熱茶還沒有端上來呢,就這麼急着離開?那是我專門花重金買來的頂尖龍井,我記得你以前就愛喝這個。”
王雨珊腳步停頓,但是卻沒有回頭,冷漠的說道:“比起一杯清茶,我更希望下一次在丘陵下看到你,你給我喝上一碗白開水。”
水燕霏握着剪刀的手有些蒼白,“我最開始真的不知道你在營地裡,而且我也沒想到那些馬賊能夠威脅到你,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險,難道我還會安安靜靜的坐在車裡?”
王雨珊此時已經走到了營帳的門口,說道:“我說過,這不是你我的悲喜,而是世界的悲喜,你可以做到默然無視,但是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王雨珊走了出去,已經等在外面的雁蕩山子弟全都圍攏了過來,那些丐幫弟子臉上也流露出和剛纔的驕傲截然相反的恭敬。王雨珊對世芳淡淡的點了點頭,同門們就知道剛纔華麗營帳裡面的談話並不怎麼融洽,起碼王雨珊對那位水燕霏是沒有怎麼客氣的,於是,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