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六少坐到司馬老相公那把搖椅上,身子往後猛的一仰,翹起腳,由着搖椅搖來搖去,揮着手屏退衆人,頭靠着椅背也不擡起來,“陸二送了封密信,說李姑娘看了皇上的脈案,斷定皇上很快就要二次中風。”
“什麼?”司馬老相公頓時象變了個人,凌厲如出鞘的劍,片刻,氣勢散去,腰又躬起來,“皇上身邊有姚聖手。”
“第一,姚聖手醫術遠遠不如李姑娘,我早就告訴過你,第二,就算姚聖手診出來了,他也不會說。”司馬六少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得趕緊收網,不能再等了,得趕在皇上二次中風之前,把這事拋出來,也許能讓他……快一點。”
“現在的東西,能拉下來多少人?”
“拉那麼多人幹嘛?只要能拉下柳相,拖死三皇子,就夠了。”司馬六少站起來,走到門口,揚聲叫人送早飯進來。
司馬老相公坐到榻上,斜着司馬六少。
“閔家,一個商家而已,犯不着。”司馬六少端起湯,啜了一口,淡淡道。
“是因爲閔家那小子管李姑娘叫姐?”
“嗯,是!”司馬六少痛快承認,司馬老相公手裡的筷子重重敲了下碗邊,“你昏了頭了?李兮和陸離早就滾到一起……”
司馬六少手裡的筷子‘啪’的拍到几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司馬老相公瞪着搖晃不已的門簾,片刻,深吐了一口氣,心平氣和的指着几上一鉢湯吩咐:“給六少爺送去,這孩子,本事大了,脾氣也大了。”
李兮一覺醒來,神情氣爽,姜嬤嬤和衆人忙了半夜,已經收拾好了,從來都是拿來什麼衣服穿什麼衣服的李兮,這一回挑挑揀揀了好一會兒,才挑了件銀灰底繡桃花桃枝百褶長裙,一件桃紅薄長襖,又挑了對珍珠耳墜戴了,滿意的晃了晃頭。
出來外間,桌子上擺滿了小菜點心,陸離卻不在,姜嬤嬤笑道:“王爺一早就走了,吩咐了,姑娘吃了飯,請姑娘帶上藥箱去一趟,他讓青川來接姑娘。”
李兮明白,必是軍營裡已經有了天花病人,就是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人多不多,病的怎麼樣了……
李兮匆匆吃了飯,叫上小藍,猶豫了下,又讓白芷挑幾個最有經驗的女孩子帶着,一起上車往軍營去。
李兮在營地門口下了車,仰頭看着結實卻粗陋的轅門,營地裡都是軍帳,以一種李兮看不懂的規律排列的很整齊,軍營裡看起來秩序井然,沒什麼異樣。
青川前引,李兮一邊走一邊好奇的往四下看,這對她來說太新奇了,別說冷兵器時代的軍營,就是從前,她也沒進過軍營。
小藍跟着李兮,左看看右看看,關於軍營,她聽師父侯豐說過不少,這會兒看到的,好象跟師父說的不一樣麼!
白芷有些緊張,卻又不敢緊張,她身後跟着桃枝兒,小艾和翠花,以及另外兩個小姑娘,五個人,除了翠花還好些,其它四人,都緊張拿捏的路都快不會走了,她要是再緊張,那她後面這五個,指定就得軟在地上了,那豈不是把姑娘的臉面都給丟盡了!
陸離的元帥大帳和別的軍帳沒什麼不同,只除了帥帳門口和周圍筆直豎着的、成排的親衛。
帥帳里人不多,附了陸離,還站了位,李兮呆了下就認出來了,“是萬將軍?”
萬平急忙上前見禮,“末將萬平,姑娘好記性,還能記得末將。”
李兮笑了,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當然好記性。
陸離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站到李兮面前,仔細看着她的臉色,“本來想讓你歇兩天再……”
“我不累,病人在哪裡?多不多?是這個營裡?”李兮仰頭看着陸離,腳尖動了動,很想撲進他懷裡,卻往外挪了挪,回到家再撲進去,現在他在上班,她也在上班!
陸離彷彿讀懂了她的意思,眉梢飛快的挑了挑,有幾分無語,擡手掩住嘴角的笑意,用力咳了一聲,“照你在報恩寺立的規矩,都送到東北角幾個大帳裡去,我陪你過去。”
“還是我去吧。”萬平急忙上前,“大帥,您沒出過天花。”
“你也沒出過。”陸離瞄了他一眼,“一起去吧,有小兮在,不用擔心。”
軍營內不能騎馬,當然也不能坐車,對於李兮來說,從帥帳到東北角真不算近。
東北角一排七八頂軍帳,和周圍的軍帳中間隔着幾百步遠,中間樹着稀疏的雜木柵欄,柵欄外,隔幾步就釘着個筆直豎立的兵勇。
柵欄內,一排站着四五個中年人,神情疲倦惶恐見了禮,不時瞟着李兮,緊跟在陸離等人後面,往軍帳過去。
李兮走到最近的軍帳前,掀起簾子,看呆了,軍帳內,一個挨一個,躺滿了人。
“那些,都這麼多?”李兮聲音都高上來了,陸離點頭。
“都病倒這麼多了,你怎麼不早說?爲什麼不早說?三天前!你就該帶我過來!這麼多!這麼年青!他們病着!你怎麼忍心?”李兮衝陸離揮着手吼,陸離一聲不吭看着她吼。
萬平眼珠都快瞪出來了,她居然敢衝大帥吼?萬平脖子擰的咯咯作響,轉頭看向青川,青川和明山一個往左看,一個往右看,十分淡定。
“帳蓬太悶,小藍!”李兮話音剛落,小藍手一揮:“你們幾個,一人一個帳蓬!”
白芷忙和桃枝兒等人各奔一個帳蓬,她們都知道李兮的要求,通風,但不能對着病人直吹。
“太擠了,趕緊再搭幾個帳蓬,至少再多搭出一倍,青川,水,鹽,你都知道,快去!侯豐呢?得趕緊接種,你別走!還有你,小藍,藥箱子給我!”李兮這會兒發現,經過朔方城的演練,現在有多省事,他們都知道該做什麼了。
侯豐等人以及跟着青川護衛李兮到朔方城,又回來的衆護衛到的極快,彷彿早就藏在哪裡,李兮一聲喊,就全現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