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落,陸離就從側門進了玉華院,和李兮一起,站在玉華院唯一一處二層建築,西南角的書樓上往下看。
燈籠映照下,排着隊的小丫頭們穿着一色一樣的靛藍褲襖,束着黑布腰帶,綰着一樣的兩個小圓髻,看起來很是整齊。
“很齊整,很不錯!”陸離誇了句,李兮卻嘆了口氣,“齊整有什麼用?今天來了那麼多小丫頭,幾乎沒有識字的,有那麼幾個識字的,還都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有一個還是太原府推官家姑娘!照姜嬤嬤的意思,這些人一個也不留的,我覺得富貴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就吃不了苦,讓她留了幾個拭拭,這些丫頭裡,識字的也就三五個吧,就是識字,識的也不多!唉!”
“好象年紀都不大?慢慢教,不急,先找個先生教她們識字,反正也要學規矩。”陸離笑道,他對李兮要教一羣小丫頭學醫術,只覺得挺有意思,學成學不成都不是大事,只要她高興就足夠了。
“又不要她們侍候人,規矩不用多學,明天開始認字,認藥草,先教個半年看看!”李兮也沒什麼底氣,當老師這樣的事,她從來沒做過,今天的井井有條,是姜嬤嬤和佚先生的功勞,要是自己張羅,早亂到天邊去了。
玉華院內無小事。蘇府,蘇老爺將玉華院買小丫頭所謂學醫術這件事顛過來倒過去,揉碎了再捏圓,不知道想過多少遍,越想越覺得複雜,越想越覺得此事重大,無比重大,叫了車,急急趕往孫東山府上,青林先生是四姐兒的先生,東山先生堅定的認爲只有蘇家女纔有資格做樑王妃,他們和蘇家目標一致,利益,也一致。
沈姨娘帶着孩子進府那天,林夫人就病倒了,蘇四小姐一邊恨沈氏這個時候過來添亂,一邊暗暗抱怨阿孃沒肚量,不分輕重,她捧着賜婚的旨意,可樑王府的定禮遲遲沒動靜,阿孃光顧自己,一點也不替她着想。
林夫人氣倒在牀上,胸口象堵了幾千斤的大石塊,他當年親口答應過她,她在的地方,絕不能看到沈氏以及她的孩子們,沈氏不能進蘇家大宅,也不能進祖宅。
可現在那個賤貨竟敢來了,他竟敢放她進來,說什麼這個時候不能鬧出笑話,壞了四姐兒的名聲,呸!那個賤人是想趁機擠進蘇家,他這是沒把她放眼裡!
那個賤貨!一羣賤貨! Wωω▲ тtkan▲ ¢O
沈姨娘帶着兩子一女住進蘇家,暗暗舒了口氣,只要能進來就行,兩個哥兒都大了,他們是堂堂正正的蘇家少爺,他們該出頭露面,見一見蘇家的世交,頂上蘇家的光輝,做真正的蘇家少爺。
老爺當初帶着她隱居,那時候隱居是爲了她,可現在兒子大了,老爺不想搬回來,可她不能不想,這幾年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回,她知道蘇家是在認識老爺之前,她最想的,是成爲蘇家的一員,她的孩子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蘇家少爺小姐,不比他們好,至少不能比他們差!
今年真好,一開年就是滿堂彩,聽說樑王府大少爺和七哥兒差不多大,要是能讓四哥兒或是七哥兒給陸家大少爺做個伴讀什麼的……
沈姨娘再次鋪開了壯麗規劃。
付婆子把孫女兒狠狠打了一頓,直氣了一夜半天,第二天午後,瞄着蔣家婆子不在,捧着幾塊糕,進了蔣家。
“狗兒他娘,這幾塊糕給二妮子吃,你聽說沒有?米娘子現在是李神醫身邊的管事娘子了!”
“啊?”狗兒娘愕然,“李神醫?米娘子真是好福運。”
“可不是,你們大妮子這回能挑中,說不定就是託了米娘子的福呢。”付婆子心裡一陣痠痛,“這都兩天了,也不知道你家大妮子怎麼樣了。”
“要真是米娘子,大妮子這福氣……”狗兒娘抹了把眼淚。
“別說高興,你想想,你家大妮子託了米娘子的福進去的,你總不能這麼悶着一聲不吭,再怎麼着,也得過去道聲謝,你說是不是?”
狗兒娘聽的愣神,“話是這麼說……”可好象哪兒不太對。
“還有,”付婆子左右看了看,“我跟你說,聽說這學醫,死人是常事,我看,你還是得走一趟,一來是說個謝字,二來,這人情就是得多走動,有了人情,人家才能時時照顧大妮兒,至少得活着不是。”
狗兒娘這兩天牽掛大女兒,夜裡淨做噩夢,聽付婆子這麼說,哪裡還能穩得住,一咬牙,吩咐二妮子看着弟弟,跟付婆子就出門往玉華院去了。
付婆子提着顆心跟在後面,米娘子在她家住了一年多,只要見了面,就是把三丫頭送進去這麼點小事,米娘子總不能駁了她面子!
門房聽說是找米娘子的,立刻就讓人通傳進去,付婆子推着狗兒娘從門縫裡擠進去,“她跟米娘子就是嫡親的親姐妹!我們進去等,米娘子要是瞧見我們站在外頭,只怕要怪罪幾位大爺。”
大門進去,一眼望去極其空曠,影壁正對着的月亮門望過去,一個人也沒有,付婆子正猶豫着是不是再往裡走走,米娘子從月亮門內出來了。
“唉喲!米娘子!果然是您!可想死我了,你看看,我跟狗兒娘看你來了。”付婆子幾步撲上去,一把拉住珍珠的手,親熱的不能再親熱了。
珍珠臉上沒一絲表情,把手抽回來,直視着狗兒娘問道:“你是來看大妮子的?”
“是,她走了這兩天,我……”狗兒娘趕緊點頭,卻不敢多上前半步,她恍恍惚惚覺得,眼前的米娘子不是她認識的米娘子了,這一身氣勢讓她只想往後退,甚至想跪倒在地。
“捨不得她,想看看她好不好?”
“是,她米姨,我……”
“當初買人的規矩,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我沒想見她,我就是看看她好不好,我不是要領她回去,她到底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打斷骨頭連着筋,她是我身上的肉……”
狗兒娘語無倫次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