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上門
沒等邱桑容反身,一股溫熱的氣息驀地拂在她脖間,剛想反手給對方一個回擊,後去的動作一頓,但見她要動作之時,男人修長的手如同魔鬼伸出去的手,一把扼住了其中一個衝上來的黑衣殺手,稍微一扭。
“咔嚓!”
頭斷無血。
男子輕輕一彈指間,暗勁順着慢慢落下的雪花飛彈出去,形成一股強風直擊向黑衣人的心口,震得他往後飛疾出去,撞在他人之上,連帶着一塊兒震倒。
邱桑容一愣間,人已經回到了安全地面,但男子放在她腰間的手仍是沒有鬆開半分。
三方人馬見到万俟兮的身影,很整齊的大退了出去,沒有任何的逗留,有種火遇水的大退之勢。
霎時間,剛剛還在殺得熱火朝天的山腳坡,如今只餘滿山的腥氣,還有死寂的靜逸。
“不是讓別輕易出府門?爲何不讓他們隨行?”万俟兮帶着喘息硬生生地質問,一邊的手緊緊地的攬着她的腰身,似怕她會隨意遠離自己而去。
邱桑容被勒得岔了氣,但聽到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要掙扎的動作隨之停頓了下來,咬了咬脣,淡聲道:“我只是尋些草藥而已。”
她萬萬沒想到會有人一直盯着她不放,甚至是派出殺手圍絞。
“尋些草藥?”万俟兮眼神慢慢移開,在染血的地上來回掃視了一圈,然後又定在邱桑容的身上,冰冷的氣息侵蝕而來,讓邱桑容不由心頭一緊。
“皇,皇叔……”旁邊傳來靜毓公主喘息得厲害的聲音,還帶着幾分痛苦之色,顯然是傷得不輕。
万俟兮冷冷掃了跌坐在地上,死捂着自己傷勢的靜毓,面無表情地道:“堂堂公主,什麼時候也有跟上山頭的習慣了。”
靜毓驚得縮住自己的身體,猛地搖頭,看到万俟兮拿這種眼神看自己,差點沒尿出來,“皇,皇叔,不關我的事,真的……您看,爲了救她,還傷得極重。我之所以一路跟隨,是因爲發現了不對勁,才上山提醒,沒想到……”
後邊的聲音越說越弱,万俟兮那冰冷無情的眼神在告訴她,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現在說的話,這種認知讓靜毓全身僵硬。
万俟兮沒再看她一眼,挾着邱桑容下了山,靜毓臉色發黑的看着万俟兮丟下她不理,周遭都是森森的陰冷,加上天下飄落下來的雪花刮在她身上,全是刺骨的痛,靜毓當真後悔跟了上山來。
王爺和邱姑娘平安歸來,讓府中上下暗送了一口氣。
最近不太平,這種暗藏的殺機,要比在戰場上來得真刀暗槍要難應付得多,稍有不慎,就算武功再高強的人,也會有無緣喪命的一天。
邱桑容直徑往自己的屋中走去,似乎對這一次的大規模刺殺完全不放在心上。
万俟兮站在門邊,看着她進門,彈了彈衣間水氣,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今日的午膳很不錯!”
邱桑容放下竹簍,側首看了眼沒進門的万俟兮,聽到他的話,只輕輕“嗯”了一聲便沒了表示。
万俟兮有些拿捏不定的沉默了半響,似乎在斟酌着用詞,“桑容,你……”万俟兮停住,蹙眉,困擾地抿着脣。
邱桑容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語的將竹簍中的藥材精細分開。
万俟兮等了良久不見有人回話,轉身過來,卻見邱桑容正在細心分藥,不禁有些惱怒。三步作兩步的上前,一把奪過她的藥材。
“你做什麼?”邱桑容挑眉。
“剛從山中回來,氣涼,去洗個熱湯。”万俟兮冷硬地吩咐。
邱桑容橫了他一眼,奪過他手中藥材,不理會他的冷硬煞氣。
万俟兮狠狠地皺眉,能如此惡劣的對待万俟王的,也只有邱桑容了吧,万俟兮氣惱之時,又甚爲無奈。
幾曾何時,堂堂万俟王也會像普通男子那般爲情而困,爲情而無措,甚至是爲了這份不明不白的情份低聲下氣,這哪有點像以往的万俟王?
“王爺。”
貼身護衛之一的莫拏匆匆走進來,在万俟兮耳邊低語了幾句。
万俟兮淡淡地點了下頭,回頭看了邱桑容一眼,與莫拏一塊離開了院子。
待腳步聲遠去,邱桑容這才頓住手中的動作,抿着脣,看着万俟兮離開的方向,“傻子。”邱桑容衝空氣啓脣道出兩次,然後回內室換了件深色的衣裙,披上黑色的大衣,跟着身後出了府。
正當邱桑容悄然從後門離開,東正門迎來了一名貴客,當然,邱桑容出後門並非真的走後門,而是無聲無息的翻牆離開。
万俟兮一身冷寒出門相迎,衝着從普通馬車下來的人微微作禮。
“不知皇兄來訪,可是淮定出了什麼批漏,還是他國舉兵前侵?”万俟兮的聲音清淡且沉。
万俟聿聽了這話,皺眉,“說什麼胡話,身爲皇兄前來探試皇弟,有什麼不對嗎?”說罷,越過万俟兮,直徑入了万俟府。
万俟兮從身後冷冷掃了一眼,隨其入門。
“皇弟將這府邸修整得更讓人難以前行,朕也不知有多少年未曾踏足了!若不是有專人領路,只怕朕的性命也該是要交待在這裡了。”皇帝慢幽幽的一句話,說者似開着一句玩笑,可聽者卻渾身發顫。
誰敢要皇上的命?
万俟府中的侍衛無不爲万俟王擔擾,皇帝突然造訪,怕是不簡單。
万俟兮像是沒聽見這些話,冷聲道:“皇兄,皇弟若想殺,數年前就該殺了,何必等到今時今日。”
嘶!
跟在後頭的人無不爲万俟兮倒吸了一口冷氣,戰戰兢兢地暗中觀察着万俟聿的面色。
不想万俟聿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攪得衆人納悶。
平常時下人也從未見識過兩位主子的相處,是以,聽到這兩人驚心動魂的談話,無不捏着一把冷汗。
“朕就喜歡你這性子!”万俟聿語出驚人。
喜歡万俟王的性子?皇上,您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一個所可以指鹿爲馬,顛倒黑白,生殺予奪,翻雲覆雨的人。當真是皇上最看重的性子?皇上,您是不是有些重口味了?
當然,這些話誰也不敢吐半字。
“皇兄何不直言入府之意。”万俟兮沒有時間跟他瞎耗。
今日在皇宮中,這兩兄弟剛進行了一翻僵直的對桎,現在又如好兄弟般笑在一起,實在是令人覺得詭異。
万俟聿也不打算拐着彎,直言道:“朕與你三番兩次爲一人翻臉,朕便想看看,那個西滄前朝公主倒底是何其人物,竟綁住了皇弟的心!”看得出,皇兄因爲這件事,心情極好!
万俟兮淡淡地看着他,緩緩道:“皇兄何時也這般無聊了?”意思很明顯,誰了不讓見。
万俟聿挑眉,他雖然看到万俟兮護那背後的女子,但是真正如何,他根本就不得而知。
因爲容妃的事,万俟聿忍不住要親自探究的衝動,等回神時,人已經來到了万俟府,一個帝王,爲情所困,終究是不妥,但容妃的事,總能讓他心頭不安。
曾經他以爲自己的皇弟是愛着花芙,沒想到,他會突然看重曾經的草包大小姐,爲了她,不惜違抗聖旨,甚至是與他這個皇帝反目。
万俟聿在高興的同時,也在擔憂。
高興万俟兮的心裡沒有花芙,擔憂的是邱桑容使了什麼妖術,控惑了万俟兮,利用万俟王的勢力,試圖催毀淮定。
“怎麼,皇兄還見不得她了?”万俟聿面上極爲不悅。
万俟兮冷笑一聲,“皇兄跑到万俟府,就爲了見她一面?”
面對万俟兮冷漠的反問,万俟聿也不氣,只是淡淡掃過万俟府周遭的景緻,“你要是清楚她的危害,便交了出來,皇兄又何須親自前來。”
“那還真是感激皇兄的看重,但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還請皇兄莫要插足。若皇弟踏進芙蓉殿,要皇兄交出容妃娘娘,皇兄會如何作想?”万俟兮直接往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万俟聿面色一黑,冷聲迸出,“放肆!”
衆人大跪,衆呼着“皇上息怒!”
万俟兮站在他面前,漠然與之對視,完全不受帝王的威壓。
“一個亡國公主豈能與堂堂容妃相提並論,万俟兮,看來是朕太過縱容你了,如今讓你在朕的面前也敢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提到容妃,万俟聿就像是一個毛頭小子,經不得一點刺激,一激就會暴跳,失去理智。
万俟兮看着他冷笑,對他的暴跳如雷半點反應也沒有。
“皇兄還是養好了自己的情緒後再來吧,我不想皇兄因一時之氣傷着了她。”万俟兮直接下了逐客令,縱然對方是帝王,他也沒放在眼裡。
万俟聿死死地盯着万俟兮,兩兄弟再一次對峙上,火山暴發只在一瞬之間。
邱桑容站在墨臺家大門前,順着冷風吹刮的方向仰起了頭,眼神溫淺,眼底卻盛有一層寒冰。
想起山間的黑衣人,邱桑容勾了勾脣,直徑走上臺階。
兩名侍衛將她攔下,“哪來的,墨臺家豈可胡來。”
剛纔守門的遠遠的就見她站在門前徘徊不去,本就狐疑,所以攔人時,語氣十分的惡劣。
邱桑容微微一笑,“我是大夫,你們家小將軍可是正受了重傷,在尋醫……”邱桑容溫淺的舉止,完全符合一個醫者的行爲,不急不躁,身上還帶着一個藥包,隱約可聞到藥包中散出來的藥香。
兩人對視了一眼,似在判斷着她的真假。
“兩位大哥若是有疑慮,便前去稟明你們家主即可,就言邱桑容求見!”邱桑容淺笑着報上自己的名號,那模樣又生得好看,可這身子骨看着纖弱,當真是大夫?
事關小將軍的事情,侍衛不敢怠慢,“你且在此等候,容我去通報一聲。”
不過多會,大門再度開啓,迎面而來的卻是當家家主墨臺厲。
看着墨臺厲老上許多數的容顏,邱桑容已經找不到半點溫和慈詳之感了,之前的自己是被溫情充暈了頭纔會有那種慈愛的感覺,眼前的老人,此刻哪裡還有半點爺爺的樣子,一副如看仇敵的冰冷眼神,凌厲得讓人容易蒙生退怯。
但他面對的是油鹽不進的邱桑容,他的凌厲對她完全不起作用。
面對老人,邱桑容便是禮貌性的一作禮,“小女子見過墨臺家主!”聲音不溫不淡,恰到好處的禮貌讓對面的老人微微挑起了眉。
一眼便看出,一年之間已將一個不懂事世的女子養成如今這般深不可測,真是他們墨臺家看走了眼。
想他墨臺厲歷經多少事,又爲墨臺家培養了多少的傑出人才,可是偏偏出了一個墨臺靖容。聽墨臺幾位參戰的人說起邱桑容,不禁眯眼打量着迎見而立的纖纖少女,一副就要被冷風吹刮離去的弱小,當真是他們口中的邱桑容?
因見識過邱桑容武功的人,唯有墨臺靖安一人,其餘人只知邱桑容有一手號稱聖手的醫術,可有“起死回生”之技。
“老夫可記得,數日來,你堅決拒絕了墨臺家,如今親自上門,又是何意。”老人的聲音沉沉的傳來,眼芒直刺在邱桑容的身上,不鬆懈半點,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確認些什麼東西。
邱桑容見此,搖頭笑了笑,“墨臺家主,在下前來,並未明說是醫人。”
墨臺厲盯着少女不動如山的淺笑,眯了眯眼,連他這把老骨頭看到這樣的笑,都覺得磣人,這個女娃,這一年來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是誰都不會想像得到,一年之中可以將一個人改變成這樣,又是什麼東西迫使她改變,墨臺家嗎?這不可能的事。
“你什麼意思。”墨臺厲看不明女娃眼中的意思,裡邊平靜得讓人察覺不到半點異動。
墨臺厲開始懷疑她身後是否還跟着個万俟兮,以至於她如此無法無天的地步,甚至是敢挑釁堂堂墨臺家家主。
邱桑容攏了攏大衣,吸了吸鼻子,暗忖着這老頭子真硬朗,站在風口中竟然沒有半點的異樣。
對於墨臺家,邱桑容從今天這場刺殺中徹底的毀去了她在心中的半點猶豫。想着墨臺家曾給對自己愛護,雖然那種只是爲了讓她更無能爲力復國,但是怎麼說也是讓墨臺靖容活了數年,這點上,她還是有些猶豫的。
可是現在,她對墨臺家唯有的只有冷漠。
如此想要她性命的存在,她又何必顧忌。
見墨臺厲眼神往她身後瞟去,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墨臺家主不必看了,万俟兮並沒有跟隨而來,我一人悄悄出的門。”
墨臺厲冷冷地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告訴老夫這些,你就不怕墨臺家將你藏了起來。”
墨臺厲的話引得邱桑容微微失笑,擡眸對着他,“墨臺家主會這麼傻嗎?”
雖然現在万俟兮被羣臣“攻擊”,但是不代表着隨便一個墨臺家就可以冒險與万俟府作對。
墨臺厲總算是領會到這個女娃的厲害了,與以往無能小女娃不同,眼前這個人,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讓人心驚的同時也奈何不得她,因爲她的後臺太硬,誰也不敢輕易動她。
在墨臺家的地盤上動邱桑容,那簡直就是愚蠢。
“說吧,你來墨臺家的目的。”一人前行,只怕是她的謊話,誰會相信護她如此的万俟王會放她一個人走出万俟府。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多慮。
邱桑容淡淡地一笑,“墨臺家主不請在下進屋坐坐?”
墨臺厲挑眉,低首看了她一眼。
“墨臺家並不歡迎敵國公主的到訪。”這是拒絕了邱桑容。
邱桑容聞言,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坐藥包裡拿出一瓶藥粉,遞於墨臺厲的面前,“這是治癒外傷的藥粉,若是墨臺家主信得過我,便給墨臺小將軍敷上。治不好筋骨,這外傷還是要治的,您說是不是。”
看着女娃的笑容,墨臺厲冷着老臉沒有接。
邱桑容也不勉強,聳肩收回,“我已經上門了,藥也給了,是你們墨臺家不要,此後,還麻煩你們墨臺家的人不要再跑万俟府了,這天天哭求着,實在是不好看。”
墨臺厲臉色一黑,死死地盯着邱桑容溫笑的臉,心頭有股無名火上衝,多少年了,沒有人再惹怒於他。
可是這個十幾歲的女娃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將他給惹惱了,多麼的不可思議。
“本來我便想着看在以往他對我的愛護有加的份上,便揭過不究,治療一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現在看來,墨臺家似乎不太歡迎我這個小大夫。”說着,邱桑容慢慢退出了臺階,盈盈衝着墨臺厲笑開。
看着這刺眼的笑容,墨臺厲身形有些不穩。
這女娃當真是當年的墨臺靖容嗎?
“桑容就此告辭。”說罷,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不想,這時墨臺厲周身殺氣迸發,厲聲道:“小女娃,你當以爲墨臺家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
上門辱人後,還能平安走出,還沒有人能在他墨臺家做到,就算是万俟王,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