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短,纔不過七月底,天氣便已經漸漸轉冷。
老夫人命人趕製的秋衣倒也及時,一早就送到了趙郡然房中。跟着秋衣一道送來的還有幾件外衫,都是依照趙郡然的身量定製的。
老夫人向來喜愛女孩子家穿得素淨些,因此送到趙郡然這裡的幾件外衫都是十分淡雅的顏色,這一點倒是恰恰合了趙郡然的喜好。
清雅伺候着趙郡然將秋衣添上身,正準備替她選一身新制的外衫,卻聽趙郡然道:“你去櫃子裡翻一身顏色鮮亮些的衣裳來。”
清雅比起花蕊要少些心眼,聽趙郡然如是說,也不多問,便去櫃子裡翻找,找了片刻卻是找不出一件令趙郡然滿意的衣裳。
就在這時候,蘇秦捧着一隻大紅色的錦盒進來,說道:“可巧趙小姐還未梳妝完畢,正好將這身衣裳換上了,再讓清雅爲你梳個精緻的髮髻。”
蘇秦把錦盒放在桌上,清雅打開錦盒,見裡頭裝着一身煙霞色的短打襖子,下面一層裝着一件顏色稍淺一些的紗衣,最底下的一層是一條嫩黃色的裙子,裙襬繡着一圈淡粉色細碎的花,拿金線勾勒了底紋。
蘇秦道:“今日宮中太后宣老夫人進宮陪宴,說是要見一見趙小姐。這身衣裳是老夫人一早命人備下的,怕清雅和花蕊手腳笨,因此一直讓蘇秦收着。”
老夫人和宮中太后是表姐妹,兩人在閨中之時就十分要好。太后年輕時入宮,因爲並不十分受寵,位居嬪位多年。後來因邵振楠在官場上的作爲,先帝才漸漸開始重視太后的兒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太后心中感恩,這些年便愈發同老夫人交好了,即便是前幾年老夫人在病中,她也每月都派女官去別院探望。就在上一次趙郡然爲老夫人診治時,也曾遇上過太后宮中的史女官。
如今老夫人康復回府已有半個多月,算算日子,太后也是時候該將老夫人宣入宮中了。方纔趙郡然讓清雅找尋一身顏色華麗些的衣裳,便是爲防太后也將她一併選入宮中,早些將衣裳預備着,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
她倒是沒想到太后今日就要將老夫人宣入宮中,也沒想到老夫人竟然連入宮的衣裳都爲她早早地預備好了。
換過衣裳後,蘇秦和清雅爲趙郡然一道挑選了幾樣首飾,又由蘇秦親自爲趙郡然梳了髮髻。
因趙郡然纔不過十三歲,面容尚未完全長開,顯得還有幾分稚嫩,實在壓不住一頭珠光寶氣,她便自行戴上了邵娟茹贈送的那支紫竹簪子,又挑了一支銀底嵌紫花的步搖戴上。
蘇秦見煙霞色的襖子稱淺紫色倒也不顯突兀,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趙郡然親自扶着老夫人走出院子,大夫人和邵敏茹早已經恭候在院子外頭。。
邵敏茹上前來扶過老夫人的另一隻胳膊,柔聲道:“娟茹昨夜鬧了肚子,今日無法陪祖母入宮了。”
老夫人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焦慮之色:“娟茹可要緊?請過大夫了沒有?”又對大夫人道,“今天讓廚房做些清單的菜色,悶在竈頭,娟茹何時想吃了,就趕緊給她送過去。”
大夫人含笑道:“母親只管寬心,昨天夜裡我就將駱大夫請來了,娟茹吃了一副藥已經好多了。”說罷朝趙郡然看了一眼,曼聲道,“前些日子是我疏忽了,沒及時派人教你宮裡頭的規矩。一會兒見了太后,切記凡事都要聽憑老夫人的。若是有什麼拿捏不定的,也可多問一問你長姐。”
趙郡然臉上笑着,心底卻浮起一絲疑慮,邵娟茹吃壞了肚子?她向來身體底子強,旁的小姐姨娘們都不見吃壞肚子,偏偏是邵娟茹。她的目光從大夫人臉上迅速掃過,敏銳如她,早已經捕捉到了大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意。
趙郡然又看了邵敏茹一眼,邵敏茹,既然你要搶着入宮,便莫要後悔纔是。
送老夫人等人入宮的馬車早已經等候在相府外頭,那是太后一早從宮裡派出來的,比起相府的轎子要愈發寬大不少。
老夫人坐在馬車的正中央,趙郡然和邵敏茹各坐在老夫人的兩側,蘇秦和陸媽媽則是坐在側壁的凳子上。邵敏茹的丫鬟紅袖也跟隨其中,正坐在另一側壁的凳子上爲老夫人剝橘子。
如今天氣雖已轉涼,但馬車裡依舊有些許悶熱。邵敏茹手執團扇,爲老夫人輕輕扇着涼風。
趙郡然卻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眼神落在邵敏茹身上,像是十分喜愛她身上的那件新衣。
邵敏茹是府中的大小姐,又是嫡母所出,衣衫用度自然要比別的小姐精貴幾分。平日裡邵婉茹她們就十分稀罕她的衣衫首飾,更何況是這個出身山野的丫頭了。邵敏茹對她的目光並不在意,見老夫人閉着眼睛在養神,便將團扇遞給了蘇秦,自己則在小方桌上煮茶水。
趙郡然爲老夫人搖着團扇,邵敏茹拿泉水煮了茶。
老夫人被清冽的茶香吸引了,睜開眼見邵敏茹正提着一隻小小的紫砂壺,往茶盞裡倒着茶水,素手纖纖,舉止如行雲流水一般。
老夫人不由道:“太后最是喜愛你煮的茶,我雖不是個會品茶的,但每次喝過你煮的茶,便覺得再好的茶葉也沒了味道。”
邵敏茹笑着將茶盞捧道老夫人手中:“祖母要是喜歡,敏茹日日去您房中爲您煮茶就是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邵敏茹又將一個茶盞捧道趙郡然手中,音色婉轉道:“妹妹可嘗得出來這是什麼茶。”
這位大小姐最大的弱點便是喜歡藉着相府嫡長女的身份來貶低旁人。別府的小姐,甚至是府中的小姐們自是會因爲她是相府嫡長女而有所奉承,即便被她變着法子諷刺貶低,也心甘情願。
趙郡然自是也要賣一賣這位嫡長女的面子纔是,她喝了一口茶道:“我倒是嘗不出來,所有的茶水到了我口中都是一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