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跟着趙郡然進了福馨齋,顧媽媽見趙郡然過來,滿面堆笑道:“趙小姐怎麼來了,可巧大夫人剛起身呢。”
“哦,來時路上我還怕打擾了義母呢,看來我倒是來得正是時候。”趙郡然口氣柔婉,面上卻顯露出了悲傷之色。
顧媽媽勸慰道:“本草堂的事我們都聽說了,趙小姐也無需太過傷心,人生在世,難免有個意外。”
趙郡然點了點頭,由顧媽媽引着進了大夫人的房中。
此刻大夫人正坐在偏廳裡喝茶,邵敏茹坐在她身旁,握着拳頭正在替她捶腿。
大夫人見趙郡然走進來,說道:“我方纔聽說小段大夫逃離了火場,他如今也是沒個依靠的,若是他有什麼需要,你只管開口來提。”
趙郡然道:“郡然此番前來叨擾義母,便是爲了這件事。我義兄一個人孤苦伶仃,將來又怕是隻能依靠醫術謀生的。可他若是沒有一間像樣的醫館,便只能一輩子做個江湖郎中。所以郡然懇求義母能夠以相府的名義爲我義兄置辦一間醫館。”
大夫人笑道:“若是小段大夫不介意,相府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如今本草堂已被燒燬,若是要重新搭建起來,少說要三五個月,只怕白白耽擱了他。”
趙郡然道:“義母無需擔憂,郡然瞧着相府對門有一所廢舊的宅子很是不錯,外頭正廳正好改造成外堂,茶廳做診室,花廳儲備草藥,後院還可用來種植草藥。那些廂房餌房也正好可以用來放置草藥器皿等。舊宅子稍稍改造一番,怕是用不了半個月的功夫。”
大夫人想着,將對門的宅子買下來供段明瑞開醫館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如此倒是可以讓京中百姓愈發敬重邵振楠的爲人。
邵敏茹看了大夫人一眼,說道:“宅子對面便是醫館,怕是不吉利吧。”
趙郡然道:“到底不是正對面,說起來也是隔着兩座宅院的。況且有一家醫館在附近,往後府裡需要添置草藥也方便些。”
大夫人不給邵敏茹說話的機會,便點頭道:“就依照郡然說的,回頭我就讓賬房支了銀子去置辦院子。”
邵敏茹道:“我瞧着這件事還是先同父親商量一番比較妥當。”
大夫人道:“好歹算是善事一件,你父親豈會不同意呢。”
趙郡然朝大夫人福了福,說道:“那麼,郡然便替亡故的姑姑和姑父謝過義母了。”
大夫人一臉的惋惜道:“何必言謝呢,段大夫的醫術在京師也算是頂尖的,如今好在還留着繼承人,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郡然離開後,邵敏茹憂心忡忡地道:“母親怎可答應她這樣的事?那個段明瑞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一看就是不善醫術之人,將來他若是出了事,只怕人家全數怪到相府頭上來。”
大夫人笑了一聲道:“你沒瞧出來,趙郡然這是藉着開醫館的事來試探我呢。我若是不答應,本草堂着火一事她必定會懷疑到我頭上來。況且替段明瑞開一家醫館也是利大於弊。一則這樣的善事若能傳到太后那裡去,你父親必定被太后賞識,連帶着你和你兄長也會被太后看重。”
邵敏茹想了想,接口道:“二則,將來要是趙郡然做出什麼對母親不利的事來,好歹我們還能拿捏住他的兄長。”
大夫人笑道:“便是如此,一舉多得的事我何樂而不爲。”
趙郡然從福馨齋走出來,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又加上記掛着段明瑞,便愈發感覺到一股鬱起積在心頭,整個人懨懨地提不起勁來。
“陪我去園子裡走走吧。”趙郡然對海蘭道。
海蘭將一件天青色緙絲夾雲錦的大氅披在趙郡然身上,安靜地跟着她進了園子。
趙郡然一路無話,只是無聲地欣賞着園中的景色。
此時已是將要步入深冬季節,園中的臘梅競相綻放,一樹樹金燦燦的臘梅將整個園子裝點得明媚非常。聞着四溢的梅香,趙郡然覺得心中的悲痛和鬱氣漸漸得意舒緩了些。
她對海蘭道:“你快回去找一隻匣子來,將那些開敗的臘梅收集起來。你一到冬天就會長凍瘡,往後只要覺得手指發癢了,便將開敗的臘梅搗碎了在手上敷上半個時辰。
海蘭有些詫異地看着趙郡然,她纔跟了趙郡然三個月,趙郡然怎會知道她一到冬天就會長凍瘡呢。
趙郡然見她面露疑惑,說道:“你小小年紀手指就這樣粗,若不是做粗活做得多了,便是因爲凍瘡。”
上一世的海蘭便是一到冬天就會長凍瘡,那時候她的整張手幾乎因爲凍瘡而潰爛。趙郡然尚得寵的時候還能請個御醫來爲她敷藥,加上海蘭是一等宮女,並不需要做粗使活計,倒也不必吃太多苦。
然而當趙郡然被打入冷宮的那幾年,便只有海蘭一個人在身旁伺候她,因此挑水洗衣這樣的活計都是需要海蘭動手的。那時候,趙郡然看着海蘭一雙手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她不僅心疼,更是恨,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宮女。
海蘭扯了扯趙郡然的袖子,趙郡然很快從沉思中被拉回了思緒。海蘭指着前面的迴廊道:“小姐你看,二小姐和四小姐她們也來了,我們要不要回去?”
如今自家小姐正是最傷心的時候,而二小姐又是個嘴巴狠毒的主。若是二小姐藉着沈靜嫺和段重樓的死來刺激趙郡然,只怕她心裡愈發難過了。
趙郡然見邵婧茹和邵婉茹相攜着在迴廊裡慢慢走向這裡,她卻是站着不動,朝兩人微微笑了笑。
此刻的邵婧茹穿着一件淡粉色繡蓮花紋的綢緞襖子,頭上戴着一對鎏金點翠嵌珍珠的流雲簪子,髮髻梳得一絲不苟,妝容精緻大方。
邵婧茹笑得滿面春風,彷彿是遇上了什麼天大的喜事。而邵婉茹卻像是有些不情不願地跟着,可見她是被邵婧茹強行拉來逛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