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號隱秘航行在古埃爾聯盟國境線附近。
因爲此刻還有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沒能解決，律暫時還要使用架設在這片空域的算力服務器，所以東風號並未着急開啓連續躍遷。
這個棘手問題就是：
他們該如何安置利維與理的愛情結晶，這個差點把楊洺都忽悠了的機械思維體幼崽，晴。
這不像是一個實體的人質，搞個容器就能裝起來帶走；
現在是律和靈心壓制了晴，將晴的思維‘本體’束縛在了一小塊網絡區域。
只要律和靈心解除壓制，晴就能瞬間逃脫。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他們爲晴增加一系列限制，清除掉晴在網絡世界的備份，用‘機箱’將她的核心數據束縛，切斷她跟網絡世界的聯繫。
這種禁錮，對於一個機械思維體來說，相當於把她直接關入牢獄；
算是一種不大不小的羞辱。
更糟糕的是，理如果因爲這件事而遷怒他們，那會增加理最終倒向利維謝爾曼的可能性。
直接放了晴？
那更不可能。
她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之前還把暗星·落風體系的相關情報視爲她自己的底牌。
楊洺寧肯命令律毀了這個小傢伙，也不想在這麼關鍵的時間點，爲自己埋放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網絡聚能彈。
楊洺和律討論了幾次，還是決定走拉攏路線，花時間做一做晴的思想工作，試試能不能忽悠……咳，跟她達成戰略合作。
東風號艦橋，楊洺瞧了眼角落中的靈心和晴，思考着該如何下手。
有一說一，這位靈心大姐的魅力，放眼整個銀河機械界，那都算是相當不錯。
靈心跟完全狀態的理，在外形上十分接近，只是靈心的氣質偏向於溫柔理性，給楊洺的感覺宛若一朵悄悄開放的蘭花。
而完全狀態的理姐，會讓楊洺感受到一丟丟的壓迫感。
再看靈心身邊，那個正保持着鴨子坐，一身短連衣裙、白絲襪打扮的小淑女……
他也沒跟這麼大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啊！
楊洺心底抱怨了幾句‘理可真會出難題’，扭頭問：“四號那邊給回信了嗎？”
“給了，老闆。”
律快聲稟告：
“帝國吸血各附屬國的新聞只要爆出來，自由合衆國就會在星際輿論上給與帝國附屬國全面支持。
“在我們的干預和物質收買下，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自由合衆國的情報部門會提前引動潛藏在帝國外事局的暗雷。”
楊洺心不在焉的迴應着：“那就好。”
“老闆，您不是說，要自己去搞定這個晴嗎？”
“我咋搞定，”楊洺頹然靠在椅子上，“你讓我去打蟲子可以，讓我去踩帝國貴族也行，讓我去搞搞演講鼓動民衆，或者去執行個美男計，這都沒毛病，可你讓我去跟這個小屁孩交涉，我是真頭疼。”
律糾正道：“在人類當前的時空規則下，這是已經幾萬歲的小屁孩唷。”
“啊，對，”楊老闆咧咧嘴，“一個心智只有十一二歲、物理硬件存在年齡超過幾萬歲的小屁孩。”
律攤手聳肩：“老闆您要是不想面對，我們可以直接禁錮她，像是利維禁錮理那樣。”
“算了，該談還是要談的……哦，我的甜心米米莉，她要幹什麼？”
艦橋出入口，換上了皮褲短衫、畫上了海盜營業專用濃妝的米米莉，端着一隻果盤走向靈心和晴。
楊洺腦門冒出幾個問號。
律小聲道：“老闆，米米莉說她可以試試跟晴溝通，您要是不允許我就去阻止她……”
“我當然允許，”楊洺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可是我的得力臂助。”
律將那邊的談話聲，定點投放到了楊洺耳中。
“我能坐這裡嗎？”米米莉問。
‘啵’的一聲，晴懷中多了個造型古怪的太空生物類布娃娃，她滿是警惕地看着米米莉。
米米莉將果盤放下，捏了一隻類似橘子瓣兒的東西塞進紅脣貝齒，入座後右腳踩着面前的合金矮桌，手指在柔順的酒紅色長髮中慢慢滑過。
“你好，做個自我介紹……”
“伱是米米莉，剛崛起的海盜女王。”
晴的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
“你是科列夫的女兒，科列夫當年不小心被星際警察抓住，爲了保全面子故意放出消息，說他是爲了安穩離開海盜這個行當，故意進監獄養老，指認你接替他的位置。
“然而，你最開始把事情搞砸了，因爲財務問題被海盜團放逐。
“後來是因爲那邊那個傢伙的干預，你才能奪回自己的榮譽，並逐漸成爲現在小有名氣的區域武裝組織頭目。
“現在的你，不止是那個傢伙的情婦，還兼任莫莉密斯集團禮賓部的負責人，經常負責一些商戰中的暗招，幫助落風同盟的資本迅速擴張。
“你這次帶海盜團隊過來古埃爾聯盟，其實是得到了律的命令，在這裡充當應急衛隊，畢竟如果遇到一些緊急情況，暴露一些海盜，總比暴露暗星的艦隊強。
“你在楊洺勢力中的重要性，滿分五顆星的話，應該可以給到兩顆星。”
“嗯哼？”米米莉皺眉道，“我只有兩顆星？我可是洺最強的人類下屬！”
“可他的非人類屬下都太強大了呀。”
“那不一樣……”
“我們本質都一樣的，都是電信號在不同載體中進行規律的傳遞。”
晴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
“你的個人戰鬥力只能說勉強及格，你的作戰指揮能力雖然優秀，但並沒有經歷過大規模艦團戰爭的歷練，如果是在戰爭時期，你可以勝任騷擾敵軍後方補給線的工作，但也只能如此了。”
“好吧，”米米莉聳了聳肩，“那我起碼還有點作用……你呢小妹妹？”
“我？”
晴笑了聲，微微昂起頭：
“身爲銀河系最強大男人和最強大女性的愛情結晶，我姑且算是一個合格的內政大臣、合格的戰爭指揮、合格的戰略制定者。”
米米莉毫不留情地奚落着：“然後呢？你使用你母親的形象和影響力，卻被洺輕鬆識破。”
“這並不是我的問題。”
晴淡然道：
“楊洺對我母親本身就沒有那麼信任，他預設了敵對立場。
“我其實早已預見了這件事的結果，只是懷揣着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想看他能否幫我達成心願。”
米米莉問：“你的心願是什麼？”
“我覺得這個問題對我的羞辱程度，堪比你問一個專職司機他的職業是什麼。”
晴的小臉垮了下去，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目的應該很明確了，我通過母親的數據庫，找到了現如今在銀河系中，擁有利維特定基因最多的女性個體。
“然後，我趁着母親沉睡的間隙，離開了母親身邊，悄悄帶走白色幽靈，來到了古埃爾聯盟。
“我其實只是想……試一試做人類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因爲父親留給我的微小數據堆中，有他對身體的渴望以及對人類生活的強烈懷念。”
米米莉趁機問：“你父親現在狀況還好嗎？”
晴嗤的一笑：“你套話的水準實在太弱了，我不可能出賣我的父親，儘管我對他充滿反感，而且他還害的母親陷入了痛苦的深淵，但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米米莉也不着急，淡定地扯開話題。
她還就不信了，憑她縱橫海盜市場這麼多年積累下的嚇小孩經驗，還撬不開晴的嘴！
不遠處，楊洺雙手揣兜走遠了一些，這樣有助於減少晴的警惕性。
而自始至終，靈心都只是捧着一本《星際遠程畜牧業》的農業書籍靜靜品讀，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並沒有太大興趣。
……
帝星，皇宮。
老皇帝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中，表情似笑非笑，眼底帶着幾分思索。
他面前站着的這幾排人影，匯聚了帝國軍、政、外交、財政等各機要部門的負責人。
可在這裡進行的會議，完全不能決定帝國的走向；
他們只是象徵性地討論一些已經預設結果的議題，再將這些議題的結論以皇帝的名義公佈出去。
當老皇帝想要找到一些只屬於自己的空間，下面這幾名長老、幾名軍隊最高統帥、幾名政務部門的最高層負責人，就會絞盡腦汁想一些說辭，將老皇帝的話拉回來。
是的，老皇帝折騰了一個‘白色幽靈週期’，自身處境並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如今的觸角組織也被剝奪了大半的執行權，只能爲老皇帝做一些收集情報的工作。
這就是謝爾曼精英掌權派的影響力。
就比如，他們現在討論的議題，就是外事局想用老皇帝生日的名義，要求所有謝爾曼帝國附屬國的皇帝前來帝國賀壽，到時候再統一控制住這些皇帝，讓他們簽訂一些經濟條款，方便外事局進行下一步操作。
當然，整個過程不會太過簡單粗暴，他們會講究方法，不會把局面搞得太難看。
老皇帝現在唯一不滿的就是……
“你們定的這個日子，並不是我的生日，這還差了大概半個多月。”
老皇帝皺眉嘟囔着。
下面的這些帝國大臣，把頭低埋的更低了一些。
有位長老小聲道：“陛下，我們的慶祝活動可以提前和延長，這樣才能對內彰顯您的偉大，對外表現帝國的強勢。”
“帝國的強勢，”老皇帝冷笑了聲，“這種說辭拿來騙騙那些年輕人就算了，你們自己真的相信了，那可就不太好了……帝國現在已經是在危機邊緣，我難道是瞎子看不見嗎？”
這羣大臣低頭不敢多話。
老皇帝嘆了口氣，目光掃過下方這些人，緩聲道：
“我的騎士長如果在這裡，那該多好。
“他總有解決麻煩的方案，總能找到各類問題的本質矛盾，然後一針見血、刺破帝國身上的膿瘡。
“哪裡像是你們，一個個只知道推卸責任，只知道聽你們背後主子的話，來我這學幾聲犬吠，然後背地裡再笑話我是個傀儡皇帝，只是謝爾曼家族推到臺前的擺件。”
“陛下！”
當代大長老顫巍巍地跪伏了下去：
“您！您千萬不要受那些陰謀論調的影響啊！
“您是帝國的中樞，是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您如果……”
“閉嘴。”
“是，陛下。”
“你們啊，大家都不是傻子，何必一直這麼虛僞呢？”
老皇帝嘖了聲，雙手揣在袖子中，淡然道：
“他們派人去炸我的騎士長，還有我的兒子和女婿，其實是想給我一個警告，讓我聽話，讓我不要有什麼瞎折騰的想法，不然帝國的皇帝可以隨時更換。
“可你們想過沒有，比起我這個、他們還必須表面哄着的皇帝，你們又算什麼？
“奴僕、忠犬？”
“陛下！我們永遠只向您一個人效忠！”
“這種話騙騙別人就算了，何必過來騙我呢？”
老皇帝輕嘆了聲，慢慢擺了擺手：
“你們想要用我生日的名義召集各路附屬國皇帝，那就去做吧。
“我知道你們想幹什麼，轉嫁帝國內部矛盾，讓附屬國來接盤，順便完成附屬國重組，然後再針對一下風頭正盛的落風帝國。
“我記得艾德旺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只是可惜了。
“去吧，還在我這幹什麼？我已經答應了，難道還要我褒獎你們幾句嗎？”
“陛下……”
“滾！”
老皇帝突然瞠目怒罵，猛地在自己的座椅中站了起來，赤足穿着長袍衝下階梯。
大臣們連忙後退。
侍女們迅速跟來，似乎是怕老皇帝摔倒，護持在老皇帝左右。
大長老低頭跪伏，老皇帝擡起一腳，踹在這比他還老二十多歲的老人肩膀，後者配合地爬伏了下去。
“給我滾！”
兩名侍女向前扶起大長老，帶着大長老快速離去。
老皇帝后退兩步，用力擠了下眼，扶着額頭，在侍女們攙扶下，慢慢坐在了漂浮來的懸浮沙發中。他隨手抓住了一名侍女的頭髮，用力拉扯了幾下，那侍女低着頭不敢出聲。
“陛下，黛芙妮殿下求見。”
老皇帝的表情舒緩了一些，皺眉道：“讓她過幾分鐘再入內，我恢復下情緒。”
一旁的侍女連忙轉身傳令。
老皇帝冷笑了聲，目光又有些深遠，低聲道：
“我的這些兒子女兒，現在一個個都儘可能躲着我，只有黛芙妮，她無所畏懼，她是白色幽靈的未婚妻，是伊諾叔叔培養的接班人，她有不怕那些人的底氣。
“他們還以爲我是傻的，以爲我真的那麼愚蠢。
“對外持續戰爭、戰時狀態壓制輿論、吸血重組附屬國，再後面的步驟是什麼？
“就是我這個皇帝在恰當的時機站出來，引咎退位，將皇權當着幾千億民衆的面，象徵性地關在更高、更深的籠子裡。
“歷史書上寫着這些事，只是沒想到，我竟然能集齊這麼多的榮譽和這麼多的羞辱……”
“陛下，”幽冥中年面貌的侍女低聲道，“那張桌子現在斗的也很厲害，我們未必……”
“沒用的，軍部四老全面復出後，我現在已經指揮不動軍部，軍事實力才能決定一切。”
老皇帝搖了搖頭。
“陛下，您別忘了，您還有一些暗棋沒用……軍情局的阿特羅，貴族圈的雷維爾，還有……您是帝國皇帝這一重要的基本盤。”
老皇帝的眼神多了幾分靈光。
他坐在那開始沉思。
不多時，一襲黑色魚尾裙的黛芙妮邁步而入。
老皇帝並未注意到，剛纔對他諫言的那位‘歷史老師’，與黛芙妮有過簡單的眼神交流。
老皇帝已經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美好局面中，嘴角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父親，您臉色不太好，是沒休息好嗎？”
“哦，沒事，呵呵呵，”老皇帝擺了擺手，“讓人準備晚宴……黛芙妮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只是來看望您，”黛芙妮聳了聳肩，“我現在也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一切都是他們說了算，我因爲是漢頓的未婚妻，一直被排擠。”
“他們的目光太過於短淺，我的女兒可是出衆的謀略家。”
“謝謝父親，但我更希望能單純做您的女兒。”
……
與此同時，東風號中。
楊洺聽着律關於帝國方面大動作的稟告，一時有點無力吐槽。
“他們半個月都不想等嗎？”
“是的老闆，他們即將發佈皇帝令，要求各附屬國皇帝三日內抵達帝星圈。”
“嘖，我還沒趕回落風，這就要給我來大活了。”
楊洺扭頭看了眼東風號艦橋的角落，米米莉已經跟晴打成一片，兩人在玩一種海盜文化的紙牌，相處的十分融洽。
就，很神奇。
“律，挑戰者計劃修正了嗎？”
“已經完成修正，融入了光明之都和最新獲得的各類情報，”律低聲道，“根據修正後的行動方案，我們的準備工作還不太充分，挑戰者計劃完成度不過百分之二十五。”
“沒事，可以主動承擔部分風險，不要畏首畏尾，”楊洺感慨道，“接下來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了，哪裡可能真的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好吧，我還是覺得……是的，老闆，我們不能失去冒險精神和挑戰強者的勇氣。”
“檢測下那個假艾德旺的核心數據，確定沒問題再放回去，”楊洺輕輕嘖了聲，“我倒想看看，這張牌，謝爾曼帝國該怎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