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所以……”
少年擡着眼, 無聲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那雙金赤色的豎瞳深處倒映着對方縮小的面容，有種類獸而非人的純粹野性：
“我回來找你啦。”
穆珩呼吸微滯。
他此刻終於明白了, 爲什麼先前本該漫長的儀式會變得如此短暫。
心臟在胸腔中不規律的鼓動着, 柔軟的情緒在順着血管蔓延膨脹, 讓他幾乎感到不知所措。
穆珩俯下身, 抵住對方的前額, 長睫掩住眸底幽暗洶涌的情緒，嗓音微澀：
“……是的，你回來找我了。”
穆珩收緊手臂, 將對方的身體嵌入自己的懷抱中，俯身親吻着他的龍。
少年微涼的脣張開, 輕軟而生澀地迴應着人類滾燙的脣舌。
從緩慢, 溫存, 近乎猶豫的試探，漸漸變得大膽, 炙燙，纏綿而熱烈，彼此鼻息相纏，由於過於貼近而能清楚地感知到彼此胸膛急促的起伏。
以及胸膛之下漸漸合拍的心跳。
*
袋子裡。
三隻魔物癱在財寶堆上，久久沒有移動半分。
明明放眼望去全都是金光燦燦的珠寶, 大概是整個世界上所有熱愛財富的生物夢寐以求的地方, 但是它們三隻卻顯得格外頹喪。
“……你說, 大人成功了嗎？”眼珠子有氣無力地問道。
在被強行塞進袋子裡之前, 巨龍大人正在嘗試第六次開啓大陸和深淵之間的通道, 這次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樣，究竟哪裡不一樣它們也說不出來, 或者說在感受到之前就已經被時安一把塞進了袋子裡，然後就從此和外界隔絕，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如果根據五感隔絕前的線索來看的話，這次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它們三個現在又一次被關進了這個小袋子裡，所以也不敢下結論。
“……不知道。”
魔蟲同樣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我覺得應該是沒有成功。”
黑煙有氣無力地猜測道：“從深淵進入大陸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而且……在被塞進袋子之前，我覺得我好像聽到了那羣深淵種們的嘆氣。”
眼珠子坐了起來，和針鋒相對地辯駁道：
“你聽錯了！那是風聲！”
“是嘆氣！”
“是風聲！”
魔蟲的聲音慢慢悠悠地插了進來：“……我倒是覺得大人成功了。”
兩隻魔物同時扭過頭看向魔蟲，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被放出去了。”
魔蟲翻了個身，半死不活地說道：“大概率是大人又把我們忘了……”
“而大人在什麼時候把我們遺忘的時間最久呢？”
它六條細腿朝天，無力地抽搐了一下：“是他和那個人類在一起的時候。”
“……”
其他兩隻魔物齊齊陷入了沉默。
媽的，竟然完全無法反駁！
*
少年的眸底漾起淺淺的水色，像是浸潤於迷濛霧氣中的寶石。
他的呼吸也漸漸急促了起來，銀白色的尾巴悄悄地纏上了人類的小腿，緋色的紅暈在白皙的臉頰上一點點地暈散開來。
人類溫熱的手掌貼上了時安的後腰。
突然，少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瞪大雙眼。
眼底的霧氣消散，迷惘頓時被清醒驅散：
“等，等等！”
時安掙脫穆珩的懷抱：“我差點忘記了！”
穆珩怔了怔：“……什麼？”
時安一臉緊張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幾秒鐘之後，他的神情才重新放鬆了下來：
“還好還好……”
穆珩：“怎麼了？”
時安將魔力拓展袋取了出來，美滋滋地翹起尾巴，說道：
“你還記得我先前跟你說的，讓深淵種們幫我搜羅到的那麼多財寶嗎？”
穆珩點點頭。
時安：“我都帶回來了！”
他的語氣十分驕傲，可愛到讓穆珩忍不住想要再親親他。
但是，時安說的這點也同樣提醒了穆珩一件事。
他垂下眼，用鼻尖輕輕地蹭了蹭少年的鼻尖，淺淺地笑了一聲：“說起來這個，我也有東西要讓你看看。”
時安有些疑惑：“什麼？”
穆珩輕吻了下對方的脣，溫熱的觸感像是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
“你看了就知道了。”
時安被穆珩拉了起來，跟着他向前走去。
穆家老宅很大，而他又是一條除了被人類抱着之外完全不想走路的龍，所以即使時安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對這裡的大部分地域仍然不算熟悉。
兩旁的景物雖然陌生，但是不遠處隱約可見藏書閣高高細細的塔尖。
很快，穆珩停下腳步：
“到了。”
眼前是一扇巨大而沉重的鐵門，在光線下閃爍着鐵灰色的光，看上去十分莊嚴。
穆珩將手掌按在上面，緩緩注入魔力。
只聽輕微的“咔嚓”一聲，眼前的大門緩緩敞開。
下一秒，穆家祖傳的禁制檢測了到了陌生而危險的氣息，開始尖銳地警報作響。
穆珩面不改色地擡了擡手，熟練地將禁制關閉。
禁制：“……”
你又來！
時安跟在穆珩身後走了進去。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倉庫，裡面堆放着一座金光燦燦的寶山，無數財寶靜靜地堆疊在哪裡，黃金中摻雜着閃耀的寶石，每一塊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熟悉，在漆黑的洞穴裡伴隨他沉睡多年，，簡直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舊友。
時安倒吸一口涼氣，微微瞪大雙眼。
他的視線從眼前的財寶山上一寸寸移過，幾乎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這是……”
穆珩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時安：
“在你離開的時候，我去擺放了傭兵一趟。”
他微微眯起雙眼，長長的銀白色眼睫之下，一抹陰鬱的戾氣一閃而過，但是很快又被溫柔神色取代：
“根據他們提供的情報，我找了這些。”
穆珩本人對金錢財寶沒有任何慾望，但是他清楚時安對此有多麼執着。
雖然當時他整個人都被殺戮的暴虐慾望支配，被逼到了幾近瘋狂和絕望的邊緣，但是……
他知道，如果看到自己的財寶被找回，對方一定會十分開心的。
抱着這樣微薄的希冀，穆珩將它們全部收回，放在穆家的倉庫裡，等待着它們主人的迴歸。
穆珩俯下身，在少年的發頂落下輕柔一吻，屏住呼吸，幾乎有些忐忑地低聲詢問：
“你開心嗎？”
時安仰起頭，一雙金赤色的眼眸閃閃發亮：
“開心！”
他幸福地在財寶堆裡滾了滾。
突然，時安意識到了什麼，擡眸向着不遠處更深的通道中看去：
“誒？那裡面是什麼？”
穆珩順着時安的目光看了過去，愣了愣，回答道：“應該是穆家的藏寶庫吧？不過這麼多年來我從未進去過。”
時安的雙眼在對方說出藏寶庫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放光了。
穆珩微微一笑：“你要進去看看嗎？”
時安用力地點點頭：“要！”
“好。”
穆珩點點頭，伸手將時安從財寶堆里拉了起來，然後帶着他向着寶庫的更深處走去。
和剛纔一樣，穆珩熟練地將魔力輸入其中，然後停止了警報的禁制。
隨着燈光亮起，時安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發出一聲恍惚的慨嘆：
“哇——”
作爲一個古老悠久的貴族世家，穆家的財力可能是整個大陸上最爲頂尖的了，這個寶庫雖然由於長期未被人探訪而落着曾薄薄的灰塵，但即使如此，那種富貴氣息仍然撲面而來
時安歡呼一聲，衝進了財寶堆。
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正在他在財寶堆中沉迷打滾之時，穆珩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將時安從快樂中拉回神來：
“對了，我還有一個禮物想要送給你。”
“等等——”
時安在財寶堆中有些艱難地掙扎着，撲騰了好久坐起身來。
他晃了晃暈暈乎乎的腦袋，擡起眼來。
穆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時安的眼前。
男人半蹲下身，垂下眼睫，輕柔地托起時安的手。
他的手中持着一枚銀光閃閃的戒指。
戒指由銀質的細絲纏繞在一起，像是以頭銜尾的蛇，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它被輕柔地套在少年纖細白皙的手指上，一寸寸被推進去，一直落到指根處，靜靜地箍在了那裡，像是一個有形的烙印。
“以後有了這個，沒有禁制再會阻止你進入任何區域。”
穆珩擡起眼，湛藍色的雙眸深邃如蒼穹，彷彿有極深沉的情緒在其中醞釀。
他專注地注視着眼前的少年，嗓音低沉而輕柔，像是誓言，又好像情話：
“你就是這裡的第二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