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誒??????
時安猛地瞪大雙眼, 噔噔地後撤數步,脊背重重地撞上了骷髏馬。
骷髏馬打了個響鼻,蹄下的碎雪撲簌簌地落下, 它在懸崖邊緣穩住身形, 脊背上昏迷着的男人隨着它的動作微微下滑幾分。
穆珩在沉睡中皺了皺眉頭, 銀白色的眼睫微顫, 有了幾分甦醒的跡象。
時安背對着他, 一臉茫然地注視着自己身後的龍尾巴:
“怎……怎麼會?”
尾巴不是在龍蛻吸收到大半之後就收回去了嗎?
而他現在明明已經將龍蛻中的所有魔力吸收掉了,怎麼又會跑出來……?
時安有些難以置信地探手過去,將那自己的尾巴尖捉在了掌心裡。
冰涼的, 堅硬的,光滑的。
實實在在, 沒有一絲一毫想象中的成分。
時安困惑地站在原地, 似乎對眼前奇異的現象感到十分難以理解。
正在這時, 他突然身體微微一僵,一聲悶悶的嗚咽從喉嚨中溢出:“……唔!”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時安的腿一軟, 支撐不住地栽倒在地,尾巴從手中滑脫出來,躁動地在背後甩動着,尾巴尖微微戰慄,本能地向上翹起。
難受——
時安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來, 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抵禦住那侵襲全身的陌生感覺。
魔蟲有些驚慌:“大, 大人, 您還好嗎?”
眼前的少年彷彿沒有聽到一樣, 將自己的身體蜷的更緊了些, 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衣,仍舊能感受到纖細的脊背在劇烈地哆嗦着, 柔順黑髮下的耳尖已然紅透,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顯得格外刺眼。
時安將冰冷的額頭抵在手腕上,顫抖着的眼睫垂着,遮擋住神色茫然的赤金色豎瞳,原本蒼白的臉頰也被染上了極豔麗的緋色,嘴脣緊抿着,極力抑制着喉嚨深處的喘息。
一旁的魔蟲急的團團轉:“大人,您說話啊!究竟是—”
這時,從剛纔開始就一直未發一言的黑煙深沉地嘆了口氣,然後緩緩開口道:
“恐怕,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
魔蟲眼睛一瞪,一臉猙獰地向黑煙衝了過去,六隻細細的腿死死地捉住對方:“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這個壞種!說!你對大人做了些什麼!”
黑煙猝不及防間被逮了個正着。
“咳咳咳咳!!”
它拼命從魔蟲的手裡掙脫,氣急敗壞道:“呸!你不要在這裡血口噴人!憑什麼說是我幹了什麼!我還說是你做了什麼呢!”
眼看兩隻不靠譜的魔物又要扭打在一起,一旁的骷髏馬用前蹄重重地砸了下雪地,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黑漆漆眼眶深處的幽藍色火焰跳了一瞬,似乎在做出無聲的威脅。
魔蟲和黑煙這才憤憤地分開,不再繼續執着於它們的個人私怨。
黑煙深吸一口氣,說道:“你也知道,我當初在那個小匣子裡被關了上萬年,唯一陪伴我的就是那本寫龍的書,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基本上已經把那本書背的滾瓜爛熟了,所以我……”
魔蟲不耐煩地打斷它:“好好好,行行行,直接說重點好不好?”
黑煙:“……”
它咬咬牙,最終還是決定不和魔蟲計較,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懷疑,大人是進入發情期了。”
魔蟲:“……”
它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終於發出一個乾巴巴的單音節:“哈?”
黑煙:“所有龍類在最後一次蛻皮期過後,都會迎來一次發情期,不過,由於深淵巨龍這個種族是上面唯一沒有提到過的龍類,所以我先前也只是猜測,直到這次才完全確定……”
魔蟲:“……發情期?”
黑煙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說:
“血統越強大,種族越珍貴的龍,它們身體中蘊含的魔力也就越強大,所以繁殖的成功率也就越低,理論上來說,,爲了補足這一點缺憾,越強大珍稀的龍類,發情期的時間也就越長,造成的效果越難抵禦——
如果是其他更普通的,像是黑龍什麼的,即使進入發情期之後找不到伴侶,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但是深淵巨龍嘛……”
魔蟲:“怎麼說?”
黑煙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像大人這麼珍貴的龍種,如果發情期硬熬的話,是有可能出現難以預知的風險的,實力倒退倒是其次,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魔蟲頓時緊張了起來:“那,那怎麼辦?”
黑煙:“一般來說,找只母龍就好了。”
魔蟲:“……………………”
我去你媽的。
幻想種已經好幾萬年沒有出現在大陸上了,而深淵巨龍消失的時間比這還要長。
找只母龍?你他媽說的不是廢話嗎?
它強烈遏制住自己想要打架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沒有呢?”
黑煙陷入沉思:“嗯,這是個好問題。”
魔蟲氣得面目扭曲,就差沒有衝上來把眼前的黑煙撕巴撕巴吃了。
黑煙連忙向後飄了飄,離開了魔蟲的攻擊範圍。
它說道:“你別激動,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
這時,黑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我記得那本書上確實記載着一個方法,如果能夠成功的話,應該可以暫時推移壓制巨龍的發情期。”
當然,副作用是有一點的……
只不過,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這恐怕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黑煙:“走,我們先找個山洞把大人安頓下來。”
很快,它們在附近找到了一個看上去深邃而安全的洞窟,山洞裡很暗,石壁結實冰冷,雖然有些簡陋,但是至少可以遮蔽風雪。
時安半低着頭,長長的額發垂下,遮擋住大半張殷紅的臉頰。
穆珩也被從馬背上搬了下來,雙眼緊閉地躺在時安的身旁。
“走吧,需要的材料很多,我們得分頭去找。”
“但是……大人這個狀態……”
魔蟲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蜷縮在山洞一角的時安。
“要不我留下來照顧他?”
黑煙:“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讓骷髏馬留下來就好,它雖然智力不算高,但是武力值是咱們三個裡最強的,應該足以保護大人了。”
魔蟲指了指一旁的穆珩,帶着幾分警惕地問道:“那他怎麼辦?”
黑煙:“他怎麼了?”
魔蟲:“萬一他突然醒來呢?”
這個人類可是一直想要屠龍的,萬一他正好醒來撞到了時安最虛弱的狀態,那豈不是糟了?
黑煙:“這麼重的傷?不可能的。”
它想了想:“不過,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黑煙飄了過去,一陣灰濛濛的煙霧從它的身上飄散開來,將已經昏迷的男人籠罩在其中,飄入了他的口鼻。
穆珩眉頭緊皺,似乎想要抵禦陌生魔力的影響。
“放心,他醒着的時候我當然沒辦法奈何他,但是在他現在這個最虛弱的狀態,我的幻術已經綽綽有餘了。”黑煙得意洋洋地說道。
魔蟲鬆了口氣:“那好。”
兩隻魔物在山洞外側施加了一層遮蔽的魔力,以防止這個山洞被人發現。
骷髏馬留在洞外,藏於雪地之下,殺死一切可能接近這個洞穴的敵人。
然後兩隻魔物匆匆離開,分頭搜尋材料。
很快,昏暗的洞穴內就變得十分安靜。
風雪呼嘯的聲音被嚴嚴實實地遮擋在外,彷彿被割裂出來的世界一隅,獨立於整個大陸以外。
時安茫茫然地睜開眼。
他的臉燙而紅,那燒灼般的紅暈從耳際蔓延到脖頸,呼吸急促而顫抖。
難受。
時安遲鈍地緩慢地四下環視,視線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什麼都看不清楚。
但是,在昏暗的環境中,他隱約看到了亮閃閃的銀光。
好漂亮。
……是我的。
他把自己整條龍蜷起,努力地向着自己的財寶靠了過去,彷彿只要摟着自己的財寶,就能把這種怪異而陌生的感覺從身體中驅逐出去了。
銀髮的男人眉頭緊蹙,眼睫微顫。
他感覺自己彷彿深陷於昏沉沉的海洋裡,被無形的力量推動,無論再怎麼努力探出頭來,都無法抗拒地隨波逐流。
記憶碎裂成星星點點的殘片,無法被完整地拼湊在一起。
鮮血,屍體,狂風,暴雪,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攪和在了一起,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漩渦,拉扯着他在半夢半醒的黑暗中盤旋。
就像是黑暗中裂開一個縫隙,一絲隱約的光明照射進來。
穆珩感到,一個冰涼而柔軟的軀體湊了過來,緊緊地貼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睜開雙眼,怔怔然地看了過去。
……時安。
是……本已應當死去的時安。
心中的某個聲音確切而篤定。
這是夢。
穆珩緩緩地擡起手,扶住了對方的腰。
“……唔。”少年渾身一顫,失去力氣似的軟了下來,但還是本能拱起腰,把自己湊到了男人灼熱滾燙的掌心裡。
手掌中的腰肢細而軟,伴隨着他的動作不自覺地打着哆嗦。
好冷。
穆珩的指尖在對方柔軟細膩的腰際摩挲着,即使隔着一層衣物,還是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不似活人的冰冷溫度。
你爲什麼會死呢。
穆珩擡起另外一隻手,沿着時安的耳垂和下頜曲度滑動,無聲地托起對方的臉。
他垂下眼睫,混沌幽暗的藍色眼眸深藏陰影之中,定定地注視着趴在自己懷裡的少年。
因爲我沒有保護好你嗎。
少年眉頭緊皺,眼底蒙着一層水霧,像是要落不落的淚光,細而白的喉嚨在對方的掌下顫抖着,發出可憐而無助的嗚咽,他無意識地向着對方的懷裡鑽去,下脣被咬的緋紅,看上去溼潤而柔軟,開開合合。
縱然是索命……
穆珩垂下頭,任憑本能驅使,親吻上了時安的脣。
那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