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這……”
拿起手中的數據板又放下,那個身着白色制服,臉上化着淡妝的女人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
“凱特醫生,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您倒是說呀……”
那男人見狀,臉上的表情瞬間慌了神。
他直起身子打算湊過去瞄數據板上的檢查結果,但那位名爲“凱特”的心智調整師卻是立刻擡手製止了他的行爲。
“白先生,按照規定,這具體情況我得跟你的家人說。”
她對那個男人如此道。
“不是……你跟我的家人說檢查結果,她們最終不還是要跟我說?這樣的處理,除了讓我會更容易胡思亂想之外,也起不到平復我情緒的作用啊!”
聽到這話,那個被稱作“白先生”的男人更是焦急了。
“況且我這只是最近生活壓力大而已,真要是下降了大概率也只是‘假性心智指數下降’。我查過了,這在臨牀上是可以恢復的。”
白先生說到這裡,拱着手向對方做出了一個央求的動作。
“所以您還是讓我有個底吧……這次又掉了多少?”
凱特盯着對方看了好一會兒,最終纔像是敗下了陣來一般嘆氣道:
“掉了0.009,當前已經到0.975掉出安全值範圍了。要是還掉0.005,伱就得去治安局備案,並且下半輩子除了美甲之外,別想再對身體進行任何的改造了……我之前囑咐的保證充足睡眠,不要再給自己施加壓力,你這是完全沒有聽啊。”
聽到這裡,白先生臉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發生了扭曲,背後也瞬間汗溼了一大片。
將臉上的肌肉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他結結巴巴地道:
“我……我有在聽的,也調整了夜班的次數。只是最近有點熬夜,畢竟旺季公司的人手不足,我們老闆……”
“那是工作重要還是精神狀態重要?你來這裡進行一次心智微調的錢,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賺得回來?之前早就說過了,不要總想着拿精神狀態換錢,以後再養回來。身體熬壞了還能換個好的義體,但心智指數跌了,就是下半輩子都用來調養都難以恢復。”
對此,那個名爲凱特的心智調整師直接打斷了他的自我辯解,然後一臉慍怒地將手中的數據板給熄滅了。
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
白先生訕訕笑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那凱特醫生,您可以再開一副上次的那種藥嗎?就只有最後半個月了,我發誓等公司發完年終獎以後,就辭掉這份倒黴工作,然後找份清閒點的活幹。”
“不行。”
凱特斬釘截鐵的拒絕,然後皺着眉頭道:
“再吃阿片類藥物只會在未來進一步加重你的症狀,在你的身上本來就植裝了中危等級的義體。要是你在兩年內犯了賽博精神病,我是鐵定要吃協會警告處分的。”
“那該怎麼辦啊,我最近這個狀態也沒時間進行情緒微調啊……”
聽到這裡,白先生的表情也焦急了起來。
凱特沒有立刻回話,她的手在木桌子輕輕敲了許久。在猶豫了好半天以後,她才問道:
“你喜不喜歡看擬感電影?”
對方聽到這個問題,不由愣了一下,但還是回答道:
“喜歡,阿芙洛蒂斯的SSVIP我都續了三年……但你問我這個幹什麼?”
“我這裡有一種新的治療方案,是從奧林匹斯企業那裡流出的技術。目前還在試點推廣中,你有沒有興趣試一下?”
凱特這樣問道。
“新的治療方案?”
聽到是奧林匹斯企業的技術,白先生臉上的表情立馬像是有了興趣——在這個年代,雖然人人都罵奧林匹斯秩序王八蛋,但只要是標有他們標牌的產品,那便一定都是高技術力的象徵。
“先說好,這項技術目前還不夠成熟,在治療以後效果因人而異,不一定都會非常明顯。但另一方面,跟情緒微調不同,這種治療手段能夠保證足夠安全。即便是治療失敗,對於患者來說也不會帶來什麼負面影響……所以說,你打算嘗試一下嗎?”
凱特的手搭成寶塔狀抵在了自己下巴前如此道。
“沒有負面影響……所以那到底是什麼治療方案啊?”
聽到這話,白先生有些犯怵了——這怎麼聽都有些像騙子的話術。 “擬感治療法……通過觀看特殊的擬感電影刺激突觸,激活大腦的自我修復功能。若是成功,能夠顯著改善治療者的精神狀態,讓對方感到脫胎換骨。但假如失敗的話,就只是相當於看了一部普通的擬感電影。”
介紹完以後,凱特繼續說:
“之前有幾個體驗過的患者都說,他們在做完以後,感覺自己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聽到這番描述,白先生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重複了對方說的最後幾個字。
凱特的這個說法,令他不由想到了一些都市傳說。
大沖擊以後,那些被冥河防火牆所隔開,徘徊在深淵暗網中的惡意程序其實並沒有放棄對於基底現實的覬覦。實際上,此刻它們就正在進行着一場秘密的入侵——惡意程序們通過腦機接口進入到人類的大腦裡,抹除掉宿主的自我意識,然後僞裝成他們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等到它們的絕對數量超過還活着的人類之時,它們便會引爆第二次大沖擊。徹底取代它們曾經的創造者——人類的生態地位。
這些不過只是網絡上一些病態天啓愛好者的瘋言瘋語。但不知爲何,白先生就是想到了這些東西。
“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而已。”
凱特說着站起了身,然後在櫃子裡開始翻找起了什麼。
“我的意思是,那些有效果的人,在治療以後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好,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心智模型發生了劇烈變化,畢竟在結束治療以後,他們還是要用自己的‘曼陀羅’付給我錢的。”
這位心智調整師邊翻找邊說如此道。
凱特的這番解釋,令白先生臉上懷疑的表情消退了不少。
現實就是這樣,即便是那些再可怖的惡意程序。只要是產生於深淵暗網,就萬沒有辦法突破底層的設計,繞過鎖在了“心智模型”上的靈魂密碼。
從對方的臉上察覺到了那細微的情緒變化,凱特醫師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塊記憶體,然後趁熱打鐵道:
“當然,也有一部分患者在治療結束以後,沒有產生任何效果……假如是這樣的話,那我只會收取成本價的儀器使用費用。”
說到這裡,她一臉認真地看向了白先生。
“你看這樣可以嗎?”
最終,在詢問完“擬感治療法”的價格,得知只有一次情緒微調的三分之一以後,白先生還是答應了下來。
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以後,凱特帶着這名中年男人走進了一間晦暗的內屋。在這間屋子的最中間,擺放着一臺家庭影院級的擬感放映設備,以及一臺接滿了奇怪管線的頭盔。
“頭盔是監控設備。”
看着對方懷疑的眼神,凱特解釋道:
“它會精確掃描你的腦部運動,然後實時對擬感的投射進行調節。”
“那這些拘束裝置是幹什麼的?”
白先生指着躺椅上那些可疑構造,有些懷疑地問。
“這是一部恐怖題材的擬感,這些是以防萬一你的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但請放心,它是絕對不會傷害到你的身體的。”
從白先生的臉上,凱特看得出他其實並不是那樣的放心。
然而到了最後,那人還是磨磨蹭蹭地穿戴好了全套的放映設備躺了上去。在吸入了能夠放鬆情緒的鎮靜類藥物以後,對方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都差點忘了問,你要播放的擬感電影是什麼……說不定我有看過。”
“你肯定沒有看過。”
調試着設備凱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這是一部來自二十年前的老片,現如今還記得它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這部擬感的名字叫做《二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