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死亡之中醒來的吉姆·雷特發現自己墜入了地獄——充斥着黑暗、血腥味,以及電鋸轟鳴聲的地獄。
沒有想到,地獄的冥王貌似還是一位狂熱的B級片愛好者。
自己落入地獄的這個念頭令吉姆不由開始掙扎,他一邊大聲的喊叫一邊雙腳亂蹬亂踹。一不留神,便將身邊那個打算鋸開自己腦袋的小鬼給踹了出去。
接着什麼東西被踹到牆上的悶響,與一個女孩的尖叫聲一同響起,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也同時順着他的鼻樑流下。
“我草!他媽的屍變了!”
電鋸的轟鳴聲停了下來,同時一個飽含着震驚情緒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聽起來就好像是親眼瞧見了死人復活。
不,自己確實“復活”了。
這倒也正常……
這話令吉姆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眼下是該安慰還是該吐槽。
只是他的話纔剛說完,一直被他牽着的女孩便立馬搖了搖頭。
依照她當時的表徵拓撲結構,她對自己的愛慕與殺意都是同樣的真實。
不想回答這種直接能看出來的問題,吉姆擦了擦臉上的血反問起了對方的身份。
只是,他剛想安慰幾句,那女孩卻是繼續道:
“我們剛剛差點殺人了!”
伴隨着“啪嗒”一聲,先前半固定在自己頭上的開顱骨鋸掉落在地停止了轉動。
早在先前吉姆轉身看畫的時候,那個名叫洛安的少年便拉住小女孩打算悄悄的溜走。但不知爲何,明明不過是一間佈局簡單的房間,大門就那麼正大光明敞開在對面,但他卻像是遭了鬼打牆一樣走不出去。
此刻,相較於這道輕微的傷口,一小時前左眼被擊中的那處致命傷存在感更強——雖然已然止住了血,但劇痛仍好似荊棘般在眼眶中蔓延生長。
此刻那女人正哀傷的低垂着目光,無言注視着某場慘烈的謀殺。
乾脆給他們多一些時間冷靜下來吧。
女孩冷靜發言令吉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隨即他點頭道:
此刻擺放在吉姆面前的,是一幅名爲《拿着俄耳甫斯頭顱的色雷斯姑娘》的油畫。
但那名“女人”沒有給出任何的迴應,甚至連低垂的目光都沒有偏移一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眼前那名典雅女性並非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人物,而只是一幅油畫中的角色。
沒有留意自己自然而然用上了公元時代的流行文化在做比喻,吉姆如此感嘆道。
雅努斯程序……
沒殺人?原來這纔是重點嗎?
江舟……
是了,他需要搞清楚惠裡爲什麼突然間決定向自己開槍。
只是,那個名字以及他們所涉及到的一切,沒有令他感到絲毫的違和感——這種感覺就好似夏天的午覺醒來後,愣神半天回想起了自己是誰一樣熟悉而自然。
不……不僅僅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此刻在他那顆嵌入了子彈的腦子,甚至還額外多找回了一半不屬於曾經自己的意識與記憶。
“唯獨不想死在你面前……”
當然,吉姆眼前的這幅畫並非是法國象徵主義畫家“古斯塔夫·莫羅”的真跡,而是一位與那名畫家同姓的連環殺人犯的臨摹之作。
要不然,他連這第二次機會都沒有了。
幾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裡打轉,吉姆費力從滿地的血泊中搖晃坐起身來。
這幅畫成畫於公元歷1865年。描繪了那位在神話中爲拯救自己妻子,而隻身赴地獄的色雷斯詩人的終局——名爲俄爾普斯的英雄因爲信仰的衝突,從地獄活着回來後被酒神的狂女們給殘忍殺害撕碎,只留下了頭顱被事後清醒過來的色雷斯姑娘悲傷的捧在了七絃琴上。
第一深潛者……
那人在犯下了多起監禁、私刑折磨、謀殺以及食人等可怖罪行以後,卻在審判中通過非高危賽博精神病認證逃脫了安置區法律的制裁,只是被關入了健復收容站進行心智理療。
當年的吉姆剋制住了將這幅畫撕成碎片的衝動,並在不久後辭掉了自己那份前途無量的工作,將這份恥辱與自己曾是警察的身份證明一同封存在了這間密室裡……以及自己內心的深處。
而在對方入院之前,那名犯人向逮捕了自己的吉姆寄出了這幅畫作,以作爲對吉姆失敗人生的嘲笑——畫中從瘋狂清醒過來的酒神信徒,悲痛的捧着受害者的頭顱懺悔,就好似這懺悔能夠改變什麼一樣。
倘若有外人在這裡的話,他會看到這兩個人只是不停在這個房間裡轉圈圈。
“不可能的,我可是連腦機接口都還沒安裝的呢。”
與此同時,房間另一頭,先前被自己一腳踹到牆壁上的那人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見了鬼般指着自己膽戰心驚的問道。
直到這個時候,吉姆才逐漸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回憶起先前發生的事情。
而在今天,畫中的那位色雷斯姑娘見證了吉姆·雷特人生的第二次慘烈滑鐵盧——不久之前,他被一個聲稱愛慕自己的女性給莫名其妙的殺掉了。而其中的過程甚至都沒什麼狗血或者浪漫的元素,更像是喝大了的三流小說作家爲了強行製造矛盾而整出的爛活。
“你你你你……你還活着?”
那女孩先是愣愣的盯着吉姆,隨即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儀器的錶盤,最後哭喪着看向那個少年,一臉後怕地道:
“嚇死我了,洛安……”
在見到那個“女人”的瞬間,吉姆忍不住開口抱怨道。
“所以說,你們是清道夫?”
“別試了,除非我放你們出去,否則你們是永遠找不到出口的。”
這動靜令吉姆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那道不深不淺的血印,隨即感嘆起自己醒來得足夠及時。
爲了防止心智指數遭受影響,人智倫理監察委員會規定,無論男女都必須等到十六歲成年,大腦發育大致完全才能安裝腦機接口。
用自己僅剩的獨眼看着眼前那位服飾典雅的女性,吉姆壓低聲音道。他的語氣中滿是被嘲諷以後,混雜着尷尬與不甘的憤慨。似乎相較於自己被殺這點,死在對方的面前纔是更難堪的事情。
聽到吉姆的話,洛安瞬間僵在了原地,隨即他一臉驚恐的道:
“我這是被駭入了?你難道是黑客?”
但不幸的是,可能是害怕自己會將他給怎麼樣,那個少年沒有敢回話。因此吉姆只得將轉而看向一旁,看着那個抱着生命體徵檢測儀的女孩,放緩語氣又問了一遍:
“請問你們是清道夫嗎?”
很正常的猜測,在如今這個年代,許多人的認知裡,能夠駭入腦機接口修改視覺畫面的黑客跟一些異能者差不多。
將視線從那副畫上移開,吉姆轉身看向了那兩個正如沒頭蒼蠅般在自己家裡亂竄的孩子。
“晦氣……”
這麼想着,吉姆站起身,轉而回頭看向了密室裡,除了他們三人之外的另一個“人”。一個穿着繁複而典雅服飾的女人。
眼見那孩子被嚇到的樣子,吉姆不由在心中微微嘆氣表示理解——清道夫在搜刮屍體時突然對方活了這種事情,就好像盜墓的人打開棺材以後碰到“老糉子”一樣,要是沒被嚇到纔是怪事。
那人是一個看起來大概十六七歲的少年,頭髮枯黃中夾雜着幾縷銀白,身穿噴塗着骷髏與和平標識的文化衫。
她搖頭道。
“我沒有駭入腦機接口,用的是一些別的手段,不過這其實也不算是我故意……但總之,請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對你們並沒有惡意,留你們下來只是想問幾個問題而已。只要能夠配合回答,先前你們差點把我頭蓋骨給鋸開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說着他自嘲一笑,然後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繼續道:
“首先,你們是不是清道夫。其次……
“倘若你們是清道夫的話,究竟是誰發佈的這一筆屍體處理訂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