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甲板上,已經可以看到遠處模糊的海岸線了。海風愈發地大了,彷彿帶來了岸上的氣息,水手們很多上了甲板,做登岸的準備。
一隻纖柔的手,忽然搭上了風兒的肩膀:“來,讓我看看。”
風兒溫順地回過了身去,但似乎有點不敢擡頭。
“擡頭,讓我看看。”寧夫人溫柔地笑着,手指不經意似的滑上了風兒的臉,然後託着下巴把它擡了起來,“呀,好俊呢。”她讚歎着,又笑道,“我表弟沒難爲你吧?”
風兒搖了搖頭。
船艙那邊忽然有人喊了起來:“都進來,大家都進來!靠岸了靠岸了,離甲板遠點,別跌進海里頭!”
寧夫人忽然拉起了風兒的手:“你也陪我進去吧。”
“我,我還得…”
“活麼,不必了。”寧夫人媚然一笑,似乎別有深意,然而卻不再執意帶風兒進去,只是又向岸邊盼了一眼,進艙去了。
風兒的心頭掠過一絲疑雲。
船,順利地靠岸了。
巨大的船體激起的海浪,將橫架在碼頭的木排衝得上下浮動。岸上的幫工跳上船來,幫着水手們七手八腳地放下了踏板。
旅客們和貨物陸續地下船了。
風兒呆呆地縮在甲板邊上,似乎根本不在乎誰上誰下。然而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來了:“快去啊,怎麼還戳在這。”
“船長?”
“那位太太,”船長指了指已經在船下的寧夫人,“要求把你帶走。”
於是你就把我賣了,風兒在心裡說,然而臉上的表情謙和而恭順。
“去吧。”船長拍拍他的肩膀。
風兒單手撐着船沿,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了岸邊的木排上。寧夫人已經笑盈盈地迎了過來:“不會怪我吧?”未等風兒說話,便自己回答了,“我猜不會,看樣子,你也挺喜歡莫先生的。”
風兒低下頭,似乎有些難爲情了。
“謝謝表姐。”莫名笑得很愉快,伸出手去,準確無誤地拉起了風兒的手。
心裡一動。名…這是你第一次,拉我的手,在大家面前…
老張忽然插嘴:“夫人吶,我纔想起來,這是白天,應該沒有車來接咱們啊。”寧夫人嘆了口氣:“這可怎麼好,”然後轉向莫名,“莫先生,您介不介意走一段路呢?”
莫名立刻表示同意。
於是大家上路了。從碼頭走出來,發現是幾條交錯的小路,路邊是些矮矮的山丘,露出來的黃土比蓋着山體的綠樹要多些,於是顯得這些山有些斑駁。
風兒忽然感到,一種難以適應的陌生感朝着自己襲來,很不舒服,卻又說不出爲什麼。莫名似乎也有類似的感覺,輕笑道:“啊,好久沒出門了,真是不適應。”
居然沒人理他。老張在前面開路,寧夫人在後面從容不迫地走着,姜婆婆抱着小可亦步亦趨地跟着,似乎忘記了後面還跟着兩個人。
莫名嘆了口氣。
前面的路漸漸寬闊,有兩條小路在此匯成了大路,似乎能直通到前面的鎮子去。這裡的地勢比較高,能清楚地看到下方那一個秀氣的小小城鎮,和那一片片暗紅瓦連結成的屋頂。
風兒“啊”地叫了出來。
他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感到陌生了。因爲,變換的不僅僅是空間,還有時間。這裡,不知道是哪個空間的哪個時間段…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裡不是人間。
人間,應該沒有這樣濃重的頹敗氣息,而這種頹敗裡,又藏着某種寂寞與悲哀,讓人的心堵,又哭不出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界碼頭,每個碼頭的彼岸,可能都是未知。
莫名站定了。風兒一愣,也只好跟着站定了。似乎感覺到莫名的異常,寧夫人這次很快回過頭,嫣然一笑:“莫先生,可能是不習慣這裡的瘴氣吧。”
瘴氣?對了,是瘴氣!風兒的血液漸漸從四肢集中到心口,手心不過一會兒就變得冰涼,心裡升起了某種可怕的預感,卻不敢說出來。
“莫先生猜得不錯,”寧夫人的態度依舊從容優雅,“這確實是一座死城。”
死城…?!
“不過你們放心,”寧夫人說着,主動拉起了風兒的另一隻手,“我們並不是死人。”
莫名點頭微笑:“這個表姐不用解釋,我們都看得出來。”
“就像你們所看到的,”寧夫人平靜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的所有事物,全部靜止。”
“因爲這個空間,被某種未知的力量,固定在了某個時間點上。”莫名似乎在給風兒解釋,又好像在說給寧夫人聽,“大家當然不是死人,只不過,是活的標本。”
靜止…絕對的靜止,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
“這也是,請你們來的原因。”寧夫人忽然說。
風兒心裡一驚。她現在,說這個做什麼…
“你叫風兒,對麼?”寧夫人笑了,“我已經知道了。”然後指指身後的老張,“他是我們家族的僕人,是個魅。”
莫名微笑着,似乎在靜待下文。
“我和老張這次出門,爲的就是找到讓時間重新流動的方法。”寧夫人瑩潤的眸子閃過一絲哀傷,“我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那麼,”莫名指指姜婆婆,“表姐是不是想,借用巫女的力量呢。”
“是這樣。”寧夫人似乎很坦率,“不僅要借用婆婆的力量,還需要藉助小可的。可是她老人家性格固執,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風兒被拉着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
“風兒小兄弟,對不起。”寧夫人鬆了手,轉而摸了摸他的肩膀,“我只是想讓這傢伙探探你的底細,沒想到,他自作主張地要給你洗腦。”
老張咧開嘴,似乎要說什麼,卻被寧夫人搶了先:“我知道,風兒小兄弟也不是人類,但,他的能力已經被鎖住了,不是麼?”
風兒自己也吃了一驚。
“表姐,你能不能,替風兒看看。”莫名的請求很誠懇。
寧夫人搖了搖頭:“我能力有限,看不出是怎麼被鎖的,但是,這個事實倒是很明瞭。”說着,語氣漸漸強硬了起來,“不過,如果你們能把那片該死的湖解決掉,我倒是可以請更厲害的人,幫你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