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雪影族遇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雖然那時的他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古老的梅花樹上,一白衣男孩兒靜靜的躺在那裡,淡藍色的長髮自然下垂,一陣風出來暗香浮動,三千髮絲也隨着滿園飄飛的花瓣輕舞飛揚。
“哇,這麼漂亮的頭髮。”
男孩兒聞聲側臉望去,只見樹下站着一個女孩兒,看上去也就七八九歲的模樣,火紅的紗裙襯得她的小臉如蜜桃一般粉嫩,再去看她玲瓏的面上鑲着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鼻子下的嘴巴因爲驚訝已成了圓形。
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髮色,淡淡的藍,帶着點遙遠空靈的夢幻。
“你是火炎族的?”
小女孩兒又是一驚:“你怎麼知道?”
男孩兒有些好笑,居然是個笨丫頭。
“穿着這麼顯眼的紅衣,好讓我還當你是我們雪影族的人嗎?”
女孩兒打量了一下自己,有些不服氣的道:“你們雪影族就不穿紅衣嗎?”
男孩兒搖了搖頭道:“反正我不穿。”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穿嘛!”女孩兒撅着嘴道,再去看他的時候見他已經閉上了眼便又問道,“你要在樹上睡覺嗎?”
“噓……你仔細聽。”
女孩兒聞言便雙手捂上嘴吧不敢作聲了,只聽得梅花樹枝頭傳來幾聲鳥鳴,婉轉空靈。
“要上來嗎?”男孩兒說着就要伸手要去接她。
女孩兒猶豫了一下,便也爬了上去,與男孩兒並肩坐在了一起。
“那隻鳥叫什麼名字呀?”女孩兒天真的問。
“樹鶯。”小男孩望着枝頭道。
“樹鶯?哇,它的叫聲真好聽。”
“不過那隻鳥,真的很可憐……”小男孩低頭,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可憐?”小女孩傻傻的望着男孩兒等着答案。
“樹鶯呀,只在梅花盛開的時候出現,日夜圍繞着梅花樹寸步不離。”
“爲什麼啊?”小女孩兒追問道。
“這裡有個很悲傷的故事……從前有個刀工有一個深愛的未婚妻,但在他們即將成親之際,他的未婚妻卻死了,刀工每天都守在墳墓前思念着她,直到有一天,墳墓旁邊長出了一顆梅花樹。”
“梅花樹?”
“嗯,刀工把樹當作已故未婚妻的亡靈細心照看着着它,一天一天,梅花樹慢慢長大,刀工也變成了爺爺。他就開始擔心了,他死了之後誰來照看梅花樹呢?後來的某一天,爺爺真的消失了。”男孩兒的眼裡有些悲傷的神色。
“去哪裡了呢?”女孩兒問。
“有人看到刀工不在了,梅花樹下卻多了一個美麗的陶器,從裡面飛出來一隻樹鶯飛向了梅花樹。”
“爺爺死了之後變成樹鶯了啊!”女孩兒垂着臉有些傷感。
男孩兒點點頭道:“死也不離開梅花樹,是它的命運。”
“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命運啊,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女孩兒撅着小嘴低頭道。
男孩兒笑笑:“其實也不算太悲傷啊,至少他們還是在一起的。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一直守着梅花樹的。”
女孩兒仰起臉望着他,有些愣愣的看了許久……
當時的女孩兒並不知道,後來的她便成了他的梅花樹。
男孩兒也真的變成了一隻鳥,一隻即使消散了魂魄也要用最後的意念想要留下來守護她的霧隱鳥。
支離破碎的畫面開始慢慢重新組合,記憶裡那個模糊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竟然是她!
曾經自己深深愛過的女子竟然就是如今恨他恨到恨他骨子裡的炎依!自己究竟又做了什麼?曾經那個不惜性命去愛護的女孩兒如今卻被自己傷至如此。
幾十年前那個火熱的夜裡,不忍心看她承受炎龍之火噬魂之苦,他用自己的全部解救了她,最終落得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幾十年後,由於執念殘留在外的天地二魂吸收了雪霧山天地靈氣,最終化爲霧隱鳥回到她的身邊守護他。
幾乎同時,他的肉身與剩餘的一魂七魄也被魔尊修補完成,成了他無情無義的左護法。
命運讓他們再次相遇,魂魄不全的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是受了她的召喚還是隻是出於魔尊的命令。
被她欺騙,魂魄迴歸,卻又因此心生了魔念。
想着她的陪伴卻被她一次次的拋棄,心魔吞噬了他最後一絲理智想要得到她,可是最終,卻讓他永遠的失去了她……
丫頭,永遠都不要記起我,也永遠都不要原諒我……
霧靄茫茫的谷底,雷鳴瀟漠的身影略顯孤單。
淨水池厚厚的冰層上似乎還殘留着她的痕跡,瘦小單薄的身形,明明支持不住卻非要倔強的堅持,只爲儘快離開他的控制。
雷鳴瀟漠望着冰池上的幻影,臉上帶着一絲苦笑慢慢的走近那個虛幻的她。
“丫頭……”
伸手抓到的卻是虛無的空氣,帶着點入骨的寒刺痛他的每一處神經,曾經想要去守護的人如今再也抓不住了。
“她已經走了。”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素雅的長衫,幽藍的髮絲,來人正是凝嵐。
雷鳴瀟漠聞聲回頭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道:“又是你……”
“你……你都想起來了?當年依兒身上的炎龍之火是夕洛偷偷種下的,是吧?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所以那女人才會如此怕你?”
雷鳴瀟漠沉默半響,輕嗯了一聲,幽藍的眼底滿是憂傷,如今再去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不再相信他了。
凝嵐聞言,滿目的怒火四射,自然自語道:“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弦月曾經還救過她,居然這般忘恩負義要去反過來害她的女兒嗎?”
雷鳴瀟漠低着頭,長髮遮住了他俊美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有些無力地聲音響起:“有時間……多去看看她吧……”
凝嵐望了他一眼,兩個孩子原本好好的怎麼就成了這樣了呢?想去安慰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終於她還是搖搖頭嘆了口氣離開了。
只留下一個蒼白落寞的身影獨自承受着無邊的悲傷和痛楚……
鳳盲山頂,冷風凜冽。
鬼麪人寬大的衣袍在風中發出嗖嗖的聲響,濃密的黑色長髮也舞出了華麗的姿態,期間混着的幾縷鮮紅色髮絲泛着點妖異的色彩。
羅剎面具永遠都是妖豔的紅,面具下隱藏着的是他讓人摸不透的心。
“看樣子進展的很快呢……”一陣詭異的笑聲迴盪在風中,“這次雖說你有些魯莽,不過也算是立了一功。”
昨日,雪影悠終究還是忍不住醋意去谷底鬧了一番,只不過她實在不明白魔君所說的功在何處?
“魔君何出此言?”以前的魔君不一直有意安排他倆的每一次相遇嗎?爲何這次她破壞了他的計劃魔尊卻又這樣說。
“愛恨交織才能喚醒沉睡的巫神……”
“你是說她……”
鬼麪人幽幽道:“神體化身的出現便是巫神重現的前兆,她現在還算不上是巫神。”
“魔尊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喚醒巫神?”
鬼麪人沒有回答,又是一陣詭異的笑。
雪影悠恍然大悟,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兩人的相遇也絕非偶然。她從未見過哥哥用性命救下的女孩兒,也曾懷疑過炎依便是那個女孩兒,如今她更加肯定起來。因爲知道這些,所以魔尊纔會利用這層關係讓哥哥一次次去接近她,讓她去愛,讓她去恨?她最終會被喚醒,成爲巫神?可哥哥呢?哥哥在這場魔尊導演的遊戲裡又成了什麼?
“那他……只是你喚醒巫神的一顆棋子?”雪影悠有些站不穩腳步。
幾十年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獻出靈魂,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註定好的結局。即使她不去做這個交易,魔尊依然會去救雷鳴瀟漠,因爲他命中註定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一顆要用他的全部去喚醒巫神愛與恨的棋子。
“棋子?哈,不止他是棋子,你,還有神體化身的她,都是我的棋子。”鬼麪人冷哼了一聲接着道,“只不過,我可沒強迫你們去做什麼,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造化,我只是坐等果實而已,哈哈哈……”
鬼麪人在風中狂笑,雪影悠卻聽得聲聲刺骨。棋子?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些,獻出了靈魂的人不都是別人手中擺佈的棋子?可是,這卻是她的選擇,心甘情願作爲魔尊的棋子。
“魔尊究竟想從巫神那裡得到什麼?”雪影悠強忍着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卻無法不去懷疑魔尊的目的。百年之前,他重組雷鳴部落發展爲如今的雷鳴魔族,強大鼎盛一時之後這些年突然消聲遺蹟了,雪影悠一直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當初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鬼麪人反問她。
一句話又深深刺痛了雪影悠,當初的她甘願奉獻靈魂,縱然如今恢復記憶的他也不一定會認出已經入了魔的她來,可是那個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只是爲了能讓他死而復生。
鬼麪人並沒有等待雪影悠的回答,只是幽幽的道:“我也是同樣的目的……”
讓她死而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