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閒話過後,又是半晌無話,只聽見碗筷碰撞的聲音。兩個人默默吃完了飯,爭着洗碗收拾,方寧很淡定地說了一句:“王爺,還是我來吧,我怕你碎了碗碟。”
趙琰有些不高興,被人輕視的感覺讓他一個大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抓過方寧手裡的碗,快步進了廚房。
沒有意料之中的響聲,很快就見到趙琰走出了廚房,不過看的趙琰的那一刻,方寧還是忍不住脣邊的笑意。不知道是怎麼弄上去的,一塊不大不小的蘿蔔絲正巧掛在他的頭髮上。
這樣的形象看上去與一向以威嚴著稱的賢王爺明顯不搭,見趙琰臉色陰沉地看着自己,方寧終還是收住了笑意,客套地說了一聲:“辛苦了!”
不等趙琰應聲,她徑直走進了屋子,沒想到剛剛坐在牀榻邊上,就看到趙琰也走了進來。輕輕的關門聲並不是很重,卻讓方寧的心裡一跳,從牀上彈了起來。
走了兩步,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了,思忖之下,向趙琰解釋了兩句:“我不習慣與別人待在一個屋子裡,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你留在屋子裡,我出去吧!”趙琰情急之下拉住了方寧的手,意識到此舉有些冒犯後,又迅速丟開,說完就要轉身出門。正對上方寧眼睛的時候,聽到外面小諾好像在喊方寧似的,兩個人不約而同選擇了噤聲。
“趙夫人,你們休息了嗎?”小諾在外面叫了兩聲,沒人應答,卻看到窗戶上映着兩個人影。
以爲自己打攪了“夫妻倆”的好事,小諾的麪皮一下子就紅了,聲音也帶上羞怯。
“哎呀,不好意思,趙夫人,我娘讓我給你們送點東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哎呀我回去了。”
小諾說完就傳來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方寧緊張的心才放鬆了,只是想到小諾誤會了自己,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燙。
這個時候的趙琰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注意力還在同不同屋上面。
安靜的氣氛讓兩個人的相處變的很微妙,搖曳着的燭光,映着佳人紅潤的臉龐。趙琰突然驚覺自己好像看的有些入神,偷偷捏了自己兩下。
疼痛的刺激下,清醒了不少,趙琰才慢慢開口:“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現在我醒了,你好好休息吧!”說完邁開步子繼續朝着門口走去。
方寧猶豫了一會兒,終還是在趙琰的手就要碰到門的時候叫住了趙琰。
“你不用到外面去,還是跟之前一樣,你睡牀上,我睡桌子上就行了。”
“不行,夜裡寒涼,我一個大男人睡桌子的好。”趙琰一副不肯讓步的樣子,逼的方寧很爲難。
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己躺在牀上的方寧,卻是怎麼也睡不着,在牀上翻滾了幾十次,也沒有等來瞌睡蟲的光臨。最後,她終於咬牙決定,讓趙琰也睡牀上。反正那麼快的地方,中間放些東西隔着就是了。
決定好之後,方寧坐起來,喊了兩聲:“喂,喂!要不你也睡牀上來吧!你的傷還沒有痊癒,睡牀上舒服一些。”
緊盯着方寧的眼,覺得有些驚訝:“那你睡哪兒?”
指了指牀上的幾牀被子,方寧道:“我們各自蓋兩牀被子,中間放一條隔斷就好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完之後方寧就轉身朝着裡面躺下,不再去看趙琰。
趙琰遲疑了很久,聽到方寧甕聲甕氣地又叫了一次,他才慢慢走向牀榻躺下。
舒適的牀榻的確要比桌子更好入眠,躺下沒多久,趙琰就呼呼大睡過去,一覺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望見了一張安靜的睡顏,嚇得趙琰幾乎滾到牀下,還好他及時抓住了東西穩住身形。趕緊起身穿戴好,安靜下來之後纔想起剛剛醒來時的畫面。
自己的手摟着方寧的細腰,一隻腳還壓在她的被子上,這樣的親密的事情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讓趙琰確實有些吃不消。確認方寧還沒有醒的跡象,趙琰纔打開門悄悄溜了出去。
不想再趙琰關上門之後,方寧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其實她比趙琰先醒過來,早在趙琰的手摟住她的腰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只是發現是自己過界了,纔不敢聲張,假裝熟睡,等趙琰醒來。
想着自己在睡夢中越界鑽到趙琰的懷裡,實在是羞愧難當,拉過被子矇住頭滾到牀的最裡面。心裡全是在罵自己,這樣窩在被窩裡很久,方寧才慢慢起身。
等到她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才發現趙琰已經做好了早飯。
早飯的品相要比昨晚的東西好了很多,方寧懷着試一試的心態嚐了一口,雖然不是那麼難吃了,但是菜卻沒有味道。不過看在趙琰那麼勤快的份兒上,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安靜吃飯。
早飯過去之後,方寧才拉着趙琰坐下,談起了之後的計劃。她告訴趙琰,等他傷好的差不多了,他們就離開桃源去找南巡的隊伍。
趙琰想了想,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一隻手在石桌上不斷比劃着,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事情。
方寧見趙琰不說話,心裡有些不痛快,起身往屋裡走去,卻聽到趙琰開口:“十天後,我們會禹城。”
沒想到趙琰一開口就是回禹城,方寧吃驚地看着他,表示不解:“爲什麼直接回禹城?”
“南巡出了事,皇兄肯定不會再南巡了,當下要麼留在錦州派人找我們,要麼就是一件回禹城了。不過後者可能性要大很多,因爲母后若是知道我們遇到刺客,肯定會放心不下,必然召皇兄回禹城。”
方寧點了點頭,不過還是有些擔心你趙琰的身體:“你的傷?”
趙琰聽到方寧在關心自己,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方寧,然後才道:“不礙事,打小受的傷多了,這點兒傷算不得什麼。當年你哥還替我……”
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趙琰收住了話頭,不再多講。方寧卻沒有忽略那句你哥。
“王爺,我想問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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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已經知道方寧大概想問的是什麼,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訴方寧那些秘密,最後趙琰覺得有些事情或許可以說開,這樣也許行之的妹妹也能活的快活一些。
“你想問什麼嗎?問吧!”
“你跟我兄長是不是很熟,甚至是朋友,不僅僅是伴讀與主子的關係?”想起之前章寒煙跟自己提起的往事,她不是不信,而是覺得這一切難以置信。就算他們曾經情誼深厚,可是方家還是被滅門了不是?但是若是趙琰念着一絲舊情,或許方平以後也不必躲着過日子。
“他是我年少時期,除了皇兄外,最親密的人。可惜,行之他不願意出仕,只肯在國子監裡握着研究學問。”
“你既然和兄長關係親密,那又……又爲什麼……”想起在刑場的那一天,方寧要使勁全身的力氣纔不至於情緒崩掉。努力做着深呼吸,好不容易纔有些平復,下來,咬着一個一個的字吐出心裡的疑問:“那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方家?哪怕是讓過那些婦孺?”
“你知道嗎?要是宮變的那一晚,兵敗的是皇兄,那死的人會更多。”趙琰沒有直接回答方寧的問題,只是換了一個角度去說這個問題。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的艱難。
他是真的一心想拿下趙琦,可是最後還是被兩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將他救走了。
“所以,方家必死?”帶着譏諷的反問,有那麼一刻,她是後悔了,後悔自己在雁蕩關救了這麼一個人。如果那個時候就讓他去死,是不是也不會有方家揹負污名?
不等趙琰回答,方寧又自笑道:“要是方家真的謀逆,我就應該在雁蕩關殺了趙珩,這樣也纔是真正的謀逆。”
兀自起身離開,丟下趙琰一個人,走了幾步後又突然停下,回頭說了一句:“兩次救人我都後悔了。”
腳下的步子變得有些沉重,想要哭泣卻沒有一滴眼淚可以流下。怪自己爲什麼要去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是想要利用疼痛來刺激自己清醒,一心關注報仇嗎?
回到屋子,將趙琰關在院子裡,留下各自的空間,方寧怕自己會做出什麼控制不住的事情。
趙琰心裡並沒有怪罪方寧一剎那見露出的恨意,方寧救了他,他是感激的。方家的事情,有些愧疚,但那只是無法保全好友的遺憾,自責。
方寧終究是失去了親人,失去了一顆真心,曾經交付的感情到頭來只是一場癡心錯付,任誰都會有怨念。趙琰覺得自己越來越同情方寧了,也爲她和自己皇兄之間的感情惋惜。
哪怕曾經覺得方寧會成爲趙珩的負累,這些日子卻也在慢慢改觀。或許方家除了方平,還有方寧這麼一根好苗子。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趙琰笑了笑,捻起一片竹葉,用力扔向空中,等待它下落時,又慢慢吹起來。好像一個小孩子似的,不覺疲憊地玩着幼稚的遊戲。
兩個人的距離在無形中又拉了出來,誰也不願意先去打破原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