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兄弟倆再回到大殿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太后似乎不滿意皇帝消失了這麼久,一見着趙珩回到御座,就開動金口問道:“皇上這是有什麼事,耽誤了這麼久?”
趙珩笑着說:“母后擔心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讓七皇弟在陪着我說了一會兒話。哪裡知道一不小心聊到小時候的事情,就忘了時間。”
太后顯然不是特別相信,看着趙珩的樣子,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又轉向趙琰問了些情況:“阿琰,是這樣的嗎?”
“母后,我拖着皇兄只顧着聊天,一時忘了時間,還請母后見諒。”趙琰早就已經和趙珩商量好了,所以撒起慌來一點兒也不臉紅。
太后勉強相信了兩人的說辭,只是陡然發現方寧已經不在座位了。
“阿琰,賢王妃哪兒去了?”
趙琰心裡一緊,他還沒來得及說方寧身體不舒服。現在也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沈太后,心裡默默祈求着沈太后不要起疑心纔好。
“回母后!寧氏她身體不適,我跟皇兄聊天的時候已經告退了。還沒來得及派人跟母后說,是兒臣疏忽了。”
明顯皺了皺眉,沈太后有些不滿:“怎麼大好的日子反而不舒服了,前些日子不適已經痊癒了嗎?”
“回母后的話,自錦州回來之後,寧氏身子一直有些虛弱,還在調理中。”
沈太后輕輕瞥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趙珩,心中大概猜到了可能的情況,也不再多說。只是嗯了一聲,隨後又吩咐宋嬤嬤賞給趙琰兩根上好的人蔘,給賢王妃補身子。
沈太后還知道兩個兒子離開那麼久,肯定有事情瞞着,她當着衆大臣的面也不好揭穿,只好用別的話題岔過去。
“哎,今日怎麼沒有見到佳榮那個丫頭?”
“回母后,九妹說她似乎有些着涼了,身子不舒服就不來參加宮宴了。怕把病氣過給你。”趙珩答道。
沈太后想起佳榮要出嫁的事情,心裡頓生不滿。雖然佳榮不是她十月懷胎所生,卻也是她親手養大的。看着她從襁褓里長成大姑娘,突然間要遠嫁了,她心裡也是心疼的。
不過沈太后也知道身爲公主,佳榮有着她無法擺脫的命運。
今日宮宴,周培安作爲南樑來使,也在邀請之列,不過他全程安安靜靜地喝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於周培安這個準女婿,沈太后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如果不是關係到兩個國家的話,周培安也算是良配,可是一段親事與兩國關係連接在一起,也就不算那麼簡單了。
沈太后的心裡只希望她的佳榮能夠過的開心一些。
正想着,大殿上突然響起了一陣音樂,倏忽之間,一羣婀娜多姿的粉衣舞娘翩然而來。寒冬臘月,一陣暗香飄來,紛紛落梅,讓人驚豔。
紅裙翩然,舞姿動人。從天而降的領舞,每一個動作都美到極致。一雙靈動的眼睛,專注而深情,融入了這一舞。
一曲罷,一舞畢,良久,大殿上才響起掌聲。所有人都被紅衣舞者吸引,完全沉浸在那一舞驚豔中。
似乎已經認出了紅衣女子,趙珩嘴角揚着笑意,指着紅衣女子問沈太后:”母后,這舞跳得不錯,可要賞?”
沈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賞賜了百金,又賜下綾羅數匹。
紅衣女子走上前行禮:“兒臣謝母后賞賜!”說完揭下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來的嬌顏正是佳榮。
沈太后愣了一下,轉眼即笑得合不攏嘴,指着佳榮嗔罵:“你這個丫頭,盡是瞎胡鬧。不過今天這舞是真的不錯。”
佳榮笑的很自然,卻在眼角深處劃過一絲悲傷。這一幕恰好被正舉着就被小飲的周培安納入眼底。
佳榮今天的確讓他也驚豔了一把,可是他也知道佳榮這一舞並不是爲他這個未婚夫,而是她心底念着的那個人。早在錦州兩個人一起落難的時候,他就知道佳榮的心裡有自己喜歡的人。
還記得那一夜,佳榮因爲瘴氣之毒意亂情迷,嘴裡念着的就算那個人的名字。周培安心裡苦笑,如果不是聽到佳榮嘴裡念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那個時候他可能已經忍不住與佳榮成了真正的夫妻。
當時的兩個人已經完全坦誠而見,他也情動了。可是佳榮嘴裡的那個名字卻如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熱情。不過這不好妨礙他娶佳榮,知道佳榮心裡有人也好,他不會對她產生心思,這樣對於這場和親纔會最大發揮他的意義。
崇尚戰爭的將軍,不該爲兒女情長牽絆。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未來他還是敗在了兒女情長上。或許只是那一舞,一輩子已經銘記。
“佳榮這個丫頭,居然還準備了一個驚喜。賞是賞,皇兄也要罰你,你說罰你什麼好呢?”趙珩見氣氛熱鬧,不由得打趣起佳榮來。
知道皇兄是在打趣,佳榮嬌羞道:“皇兄!”
“佳榮啊,朕就罰一副好嫁妝給你如何啊?”本是早已經商量好的,佳榮一舞,趙珩趁機提起賜婚的事情,順利成章。可是真的要把佳榮和親的事情定下來,趙珩的心裡還是有些猶豫,這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妹妹。一去南樑或許就是不復還了。
早已經知道的結局,當它降臨的時候,還是會難過。佳榮緩緩跪下叩頭謝恩,眼睛卻是向後一瞟,望見了那個值守在殿外的人。
“阿城,再見!”在心底默默告別了那個第一次動心的人,始終是不可能有緣分的人,不想這麼快就是終結。
堂上,趙珩已經命人在宣旨。旨意大概就是把佳榮誇的天花亂墜,然後在吹噓了一邊兩國關係,用華麗的語言掩飾的心思,最後纔是重點。
“將佳榮公主賜婚於南樑世子,結兩姓之好,爲大齊與南樑……”後面的話,佳榮一個都沒有再聽進去了,只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這一刻,由着一道聖旨決定。
周培安是什麼時候跪到她身邊,一起叩謝聖恩的,她毫無知覺。周培安還跟皇兄說了什麼,她也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沉浸在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裡,靈魂被約束,如行屍走肉,只能接受命運安排。
除夕宮宴在一場和親賜婚中落下帷幕,熱鬧散去,趙琰也帶着章寒煙回府。
一路上,趙琰都在閉目養神,沒有同章寒煙說話。
而章寒煙,此刻正想着要怎麼開口問趙琰關於方寧的事情。說方寧身子不舒服提起告退了,其實她一點兒也不信。
糾結了良久,章寒煙還是決定問趙琰:“阿琰,寧兒她今日是怎麼了?有沒有吩咐金大夫去給她瞧瞧?”
趙琰慢慢睜開了眼睛,嘆了一聲氣,本想告訴章寒煙真相,有念着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只是說了原先兄弟倆商量好的說辭。
與此同時,慈寧宮,也在上演着幾乎同樣的一幕。太后正在盤問趙珩,有關方寧的事情。
“今日宮宴,你突然離席,是不是跟方寧有關?”
趙珩苦笑:“真是什麼也瞞不過母后。”
沈太后冷哼一聲:“哼,珩兒,你信不信,哀家立馬賜死她?”
趙珩一聽,趕緊給沈太后跪下請罪:“母后,不管她的事,都是兒臣一個人的錯。是兒臣放不下她而已。”
“真的只是這樣嗎?”沈太后面色慍惱,不問出真相不罷休的樣子。
身上冷汗連連,傷口隱隱作痛,幸虧早已經服下太醫特製的藥,不然怕是一點兒也堅持不到現在。
強作鎮定,趙珩道:“母后,兒臣的心裡沒有忘記過她,日久成思。今日一見她,兒臣就想跟她說說話,所以纔會見她離席之後,也藉口離開。”
趙珩眼睛裡有些悲痛,不像是在騙人,那是他的真情流露:“母后,兒臣知錯。可是這份感情憋在兒臣的心裡,就像一根刺,拔不出來,會痛會難受。”
沒有過多糾纏於離席後發生的事情,趙珩轉而向沈太后訴說起了自己內心的苦痛。在沈太后面前,他第二次表現自己的軟弱。
在沈太后的記憶中,上一次看到趙珩這般模樣還是在十幾年前。那個時候還沒有背封爲太子的他,在上書房受了趙琦的欺負,回來向她哭訴。她作爲趙珩的母后,當時的皇后,什麼也無法爲趙珩做。只是對要趙珩忍着,年幼的皇子只能流着委屈的淚水,盼着母親的安慰。
然而她一狠心,只想着要兒子明白他們的處境艱難,由着趙珩哭了很久,纔對着兒子說起了深宮裡的鬥爭,皇子之間的鬥爭。還只是半大的孩子,卻因爲身在皇家不得不承擔起他要面對的苦難。
“珩兒,你是天子,肩膀上扛着的是大齊江山,不是兒女情長。”沈太后緩緩閉上了眼睛,趙家出情種。趙珩的父皇就是一個情種,所以纔會偏寵高貴妃。
“母后,兒臣明白,所以年後的官家女子進宮爲妃的事情,母后要多費心了。”趙珩在選妃的事情上難得鬆口,沈太后自然也不會多追究其他的事情。反正她也早就放權,兒子登基的兩年多來,治理國事越發的持重老道了,她也放心她的兒子是個知道輕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