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楚流煙請出徐達後,楚流煙便跟隨徐達前去應天城外的軍營接應常遇春。而剛剛吃了敗仗的常遇春,正爲無法應對陳友諒的水師而苦惱萬分,見到徐達,自然是大喜過望。
徐達與楚流煙、常遇春合計以後,果然想出了一個法子,與陳友諒再交戰的時候,小小的勝了陳友諒一次,共殲滅漢軍五百餘人。這樣的小戰爭,放在平時成敗都無所謂。而今,卻明顯不同。
它勝在朱元璋的軍隊一度大敗,而漢軍所向披靡的時候。此時此刻,陳友諒的軍隊是軍心凝聚,而常遇春這邊則是軍心潰亂。恰好在這時候,徐達回到陣營,立刻給了漢軍重重一擊,意義自然是不同凡響。這對於振奮軍隊的士氣和鼓舞將士們的信心,起了極爲重要的意義。
另一方面,朱元璋在應天城中,觀望情勢發展。他聞聽徐達一回來,就小小的戰勝了陳友諒一次,心中不禁半驚半喜。他驚慌的是,常遇春這樣的一等一的大將,連續挫敗,但是徐達一回來,立刻可以扭轉戰局。徐達這個人,果然是胸中有兵千萬,能力不可小視。而喜的是,長久以來,他朱元璋一直沒有法子對付陳友諒的戰艦,一直被陳友諒欺壓着擡不起頭來,如今總算是打了一場勝仗,雖然小,卻也足夠鼓舞士氣的了。
這件事情,讓朱元璋對徐達的器重,又加深了幾分。不過同時讓朱元璋對徐達的忌諱,也加深了幾分。
經過這場小勝之後,兩軍又陷入了對壘狀態。雖說徐達施用小計贏了一場,可是他始終沒有辦法破解漢軍的戰艦秘密。而陳友諒經過這次小敗後,更加覺得徐達是一個不可破滅的神話,對他的顧忌之情,越發的加深了幾分,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日,朱元璋正爲漢軍戰艦的事情,絞盡腦汁思慮,卻聞聽李善長請他前去喝酒。李善長爲人謹慎,平日裡很少請朱元璋前去他府邸,不管有什麼事多半都是來求見朱元璋的。如今事出有異,不禁讓朱元璋覺得稀罕。
他正無計可施,愁緒滿懷,於是也便應承下了李善長。如今,朱元璋佔據應天城,手下將領都有自己的府邸。李善長的府邸,就在距離朱元璋大營不遠的地方。李善長的府邸比起其他將士的府邸,青磚綠瓦,顯得格外簡樸。最讓朱元璋讚歎的是,李善長府邸的院子裡面,居然開了一塊地,菜畦裡種了各種各樣的蔬菜。
朱元璋笑道:“軍師的府邸,果然與旁人不同。這小小的菜畦,卻也雅緻。”朱元璋邊說着,邊拿眼睛斜睨着李善長。
李善長忙躬身說道:“啓稟吳國公,屬下是覺得這麼大的院子,浪費也是浪費了。與其如此,倒不如種成蔬菜,平日裡也可以供給將士所用。將士們決勝千里,能爲他們進獻一點心力,屬下也心滿意足了。”
這些話聽在朱元璋耳中,大爲順耳,他笑道:“將士們能決勝千里,也是靠先生們運籌帷幄。先生就不會謙虛了。”閒話間,李善長已經陪着朱元璋進了房中。
朱元璋就座後,笑道:“軍師平日裡從來不曾邀本國公前來軍師家中,只不知道今日裡請我來,卻是爲了何事?”
李善長恭謹回答說道:“啓稟國公,今日乃是屬下的四十生辰,所以特意請國公前來把酒言歡。時光催人老,不知不覺間,善長已經跟從國公很多年很多年了。所以特意在屬下生辰之時,把國公請來。”
朱元璋這才恍然大悟。他想起昔日李善長跟隨他在縣裡做流氓地痞,以後又跟從他投靠郭子興,之後更陪着他一起打天下,爲他出了數不盡的好主意,一直到今時今日,不知不覺,好多日子已然過去了。
朱元璋笑道:“既如此,本國公先賀喜軍師壽辰了。請——”朱元璋說着,端起手中的就被一飲而盡。
“請——”李善長也端着酒杯一飲而盡。
於是,君臣二人喝了好一會酒。酒過三巡,人就有些不清醒起來。李善長睡眼朦朧,說道:“吳國公,吳國公,我知道你現在還有......還有什麼事在心裡藏着解不開,我知道,哈哈哈......”
“軍師既然知道,不妨說出來聽聽。”朱元璋雖然也稍微有些頭暈,卻不像李善長那般醉的那麼人事不分。他仍舊穩穩端着酒杯問道:“好,既然軍師說知道,你儘管說就是了。”
李善長用力點點頭,說道:“如今國公正在爲如何能夠破陳友諒的戰艦而盡心竭力。其實,國公也無需太擔心。之前麼,那戰艦不能破,是我吳國國中無人,如今國公居然能把徐達徐達元帥請出來,對付陳友諒。以徐元帥的聰明才智,天下是沒有什麼事是他解決不了的。國公不妨儘管放手讓徐達元帥去做吧。屬下相信只要有徐達元帥在,攻下陳友諒的戰艦軍隊是早晚的事情。“
李善長平日裡在朱元璋面前,說徐達的壞話,朱元璋是未必能聽得進去的。而今,情勢有些不同。
第一,徐達剛剛回到軍隊中,一直潰敗的軍隊就打了勝仗。而徐達的聲威,也是蒸蒸日上。徐達幾乎已經成了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名將,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徐達是神仙下凡一樣的人物。將士們都對他心服口服,忠心耿耿。這讓朱元璋心裡很不舒服。
第二,之前將士們因爲徐達被關押的事情,屢次三番鬧事,他們爲了救徐達,不惜冒着被殺頭的危險做出很多事來。之後徐達歸隱,他手下的將士們更是變本加厲,不聽旁人調遣。如此一來,讓他不得不請出徐達,讓徐達重新掌握了軍權。這讓朱元璋心中也很不受用。
第三,最初起義推舉領袖的時候,衆人也推舉過徐達,認爲徐達無論是在才能,武藝還是在別的方面,都是佼佼者。是徐達不想做,讓出來給朱元璋的。雖然說軍隊在朱元璋的帶領下,越來越大,可是徐達也是功不可沒。而徐達當初的推讓,也是很多人看到的。這讓朱元璋心裡很妒忌。
第四,楚流煙。楚流煙一直以來,雖然是忠心耿耿的爲吳做事,可是她與徐達的親近是誰都能看得到的。之前爲了救徐達,爲了幫徐達,她做了很多事,甚至不惜和朱元璋反目。這讓朱元璋心裡很不是滋味。
第五,就是今日發生的事情。一直以來,朱元璋都清楚,李善長與徐達、楚流煙、劉伯溫等人是兩派的,甚至有時候是敵對的。而朱元璋從來不偏幫哪一方,他表面是雖說希望看到屬下萬衆一心,實際上巴不得他們兩方一直鬥下去。這樣一來,纔可以用李善長一夥人來制衡徐達這幫人。
可是現在,李善長卻爲徐達說了很多好話。若是平日裡說好話倒也罷了,朱元璋也不會當真。偏偏是在李善長喝醉了酒的時候,爲徐達說好話。所謂是醉後吐真言,可見徐達在這吳國,果然是很得人心的。就連他的對頭,也沒有辦法不佩服他。這讓朱元璋心中,又氣又急。
朱元璋心中雖然是急,面上卻分毫不露出來。他冷冷笑着說:”我看軍師今日裡是喝多了吧。怎麼儘管胡言亂語的。我們能打敗陳友諒,那是全軍上下萬衆一心,共同努力的結果,又怎麼會是某一個人的功勞?我看軍師是糊塗了。來人,把你們家先生給扶下去休息吧。本國公要回府了。”
“是。”旁邊有個嬌滴滴的女聲說道:“奴婢遵旨。”說完,就上前來扶李善長。
那個女子,已然在旁邊站了很久了,朱元璋也沒有特別留意。如今聽道她的聲音,婉轉嬌媚如同夜鶯出谷一般,不禁留心了一下。他無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就這麼一看,幾乎要看得呆了。
所謂絕代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也不過如此。那個女子,生的實在是太美了。即使在最普通的衣衫之下,也能襯出她的天姿國色來。最讓朱元璋覺得在意的是,她不僅是美,眉眼之中還有幾分楚流煙的影子。可是比起楚流煙的英姿颯颯來,她顯得嬌媚柔美很多,也比楚流煙美上很多很多。
“你是——”朱元璋看那女子,扶李善長的時候,姿態如此親密,自然想來也是明白,她是李善長的侍妾了。因此,便硬生生的把想要說的話,給嚥了下去。那女子笑了一笑,柔聲說道:“凝絡先退下了,國公請見諒。”她的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有一種靜如處子的氣質,讓朱元璋見了,不禁爲之失魂。
等到她走得沒影了,朱元璋才暗暗嘆道:我的妻妾也有不下十數人,卻沒有一個能有她這般美麗的。李善長這個老匹夫,果然是好福氣。
朱元璋自從李善長府邸回來後,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他有時候一閉眼,眼前就會出現兩個影子。一個是楚流煙的英姿颯爽,可是這個影子很快就被另外一個羅煙水袖,明眸皓齒的絕色女子給取代了。那個女子,自然就是朱元璋在李善長府邸見過的凝絡。
天下什麼樣的女子,朱元璋沒有見過呢?可是象凝絡這麼美,聲音這麼甜,情態舉止這麼幽雅的,卻當真是第一次見。在凝絡的面前,朱元璋深深覺得自己所有的姬妾,全都沒有了顏色。他一想到這樣年輕美貌的女子跟着的竟然是人過中年的李善長時,心裡就有些惱恨和妒忌。
這日,朱元璋正在閱讀自己派去監視徐達、楚流煙和常遇春的人,傳回來的書信。就有屬下來報說道:“啓稟吳國公,李軍師求見。”
“李善長這個老匹夫!”朱元璋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對屬下說道:“你去告訴李軍師,就說本國公軍師繁忙,沒有時間見他。”
“可是,”那個屬下猶豫了半天說道:“李軍師說他今日前來,是爲前幾天的事情和國公賠罪的,倘若國公不肯見他,他就在外頭候着不走了。”
“哼,那就讓他在外頭候着吧。”朱元璋氣不打一處來,說道。
他翻看着書信,徐達果然是徐達,他此次一去戰場,雖然也沒有辦法奈何陳友諒的戰艦,卻沒有輸過一場仗。與陳友諒對峙的時候,打了幾場小仗,還勝了。將士們都對徐達越來越敬重,簡直是把他當成天神一般了。徐達在軍隊中的威望,蒸蒸日上,楚流煙等人又一心輔佐。如此下去.....朱元璋想到這個,心裡就很不踏實起來。
他思來想去,明白還是要靠李善長等人來制衡徐達。雖然說他也爲那個美人的事,有些惱恨李善長,也爲凝絡不值。可是,相比起國家大事來,兒女私情就實在不值得一提了。想到這裡,他高聲說道:“把李善長李大人給請進來。”
“是。”那士兵得了他的命令,就出去把李善長給請進來了。
李善長進來後,立刻就跪下了:“國公贖罪,國公贖罪。那日善長喝多了,說了很多不應該說的話,還請國公贖罪。”
朱元璋深知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雙手虛扶一把,道:“軍師請起吧。那日是軍師生辰,以軍師爲尊,軍師何必往心裡去呢?本國公自然也不會往心裡去的。”
李善長仍舊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是屬下有罪,屬下罪該萬死。今天屬下特意和國公請罪來了。還請吳國公接受屬下的請罪。要是國公不答應,那麼善長就長跪不起。”
朱元璋心裡不禁有些膩煩,不過饒是如此,也沒有表現出來。他雙手扶起李善長,說道:“軍師請起,請起。既然如此,本國公就接受軍師的請罪就是了。”
“謝謝國公。”李善長眼中含淚說道:“多謝國公大人不計小人過。李善長一生清貧,也沒有什麼好和國公賠罪的。唯有我的義女李凝絡,心中很是傾慕國公。屬下就把凝絡送給國公作爲丫鬟,服侍夫人,還請國公不要嫌棄纔好。”
朱元璋微微一愣,重又問道:“你說什麼?你說凝絡是你的義女?”
“正是。”李善長不慌不忙說道:“凝絡是以前內子在世時收的義女。後來戰亂與內子和凝絡失散。內子死去,凝絡一人孤苦無依。直到前些日子,她聽人說我跟隨國公在應天,就前來投靠。”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朱元璋似乎是在考慮什麼道:“你說凝絡一個人很多年一直孤苦無依,那麼她是做什麼營生過活的?”
李善長何等聰明,自然是明白朱元璋的意思是在問凝絡這些年裡,一個弱女子是不是淪落風塵等等,因此回答道:“請國公放心。凝絡的手特別巧,能繡的一手好繡工。她與屬下失散的這些年中,一直靠繡繡品爲生,可謂是冰清玉潔。如今,凝絡也已經有十六歲了。屬下就想問她找戶好人家嫁了。卻沒想到自從那日,她見了國公一面後,對國公百般傾慕,非說寧願來國公身邊做個丫鬟,紅袖添香也就足夠了。怎麼都不肯嫁人。我只好來國公來說道說道。”
朱元璋心中的歡喜,簡直無法形容。他對李凝絡,早就喜歡得不得了,只是誤以爲她是李善長的姬妾。如今得知她是李善長的義女,而且還冰清玉潔,對自己又有一番情意,如何能不喜歡。因此喜道:“好好好......”一連跌聲說了三個好字。
就在這時候,又有士兵來報告說道:“啓稟吳國公,楚軍師在外面求見。”
“誰?”朱元璋仍舊沒有從美夢中清醒過來。
“是楚流煙楚軍師。”士兵回答道。
“楚流煙?她不是在前線麼?怎麼會回來的?”李善長的臉上,露出不予之色。
“啓稟國公,聽說是常將軍,受了重傷。楚軍師特意護送常將軍回來的。”那士兵如實彙報說道。
“你說什麼?常遇春受了重傷?有多重?”朱元璋大驚,問道,再也顧不得李凝絡了。畢竟,一個常遇春,足以抵得上萬千雄兵。
“還請國公出去瞧瞧吧。屬下不敢妄言。”那個士兵誠惶誠恐說道。他的話,聽得朱元璋心中一陣發涼。因爲常遇春是怎麼樣的人,他朱元璋是最瞭解的。常遇春絕對是那種輕傷不下火線的人,如今既然能讓楚流煙護送回來,顯然是受了很重的傷。
朱元璋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問道:“常將軍在哪裡?在哪裡?快,快傳楚軍師進來,快傳——”
“是。那個士兵慌慌張張的答應着出去了。
聽說常遇春受了重傷,朱元璋心中別提有多痛心疾首了。常遇春雖然喜歡殺降,曾經一度引起天下人的不滿。常遇春性格也魯莽,可是他卻是天下最難得的一個將才。最主要的是,常遇春是個難得的將才又性子耿直魯莽,沒有什麼大的雄心抱負。在打仗上面卻一度是所向披靡。
這讓朱元璋不僅放心,而且安心。朱元璋可以依仗常遇春,不必象提防徐達那樣提防着。而常遇春打仗的本領,在天底下也絕對是排前幾名的。若是失去了常遇春,對朱元璋而言,絕對不止是失去了一個將士那麼簡單。
失去常遇春,猶如失去十萬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