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下,你想要嗎?”
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順着山崖的寒風,飄散開來。
凌歸玥起身,脫開少驚瀾的懷抱,她揚頭迎風而立,站在山崖邊,一襲白衣,青絲上,只有一彎精細的白色絨毛,身上罩着少驚瀾的青色斗篷,青絲隨風飄飛,寬大的斗篷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懷中一空,少驚瀾勾脣一笑,也起身走到凌歸玥身邊,墨色的袖袍一揮,縱聲道:“權貴江山,方寸天地已”
脣角掀起一抹弧度,少驚瀾冰藍的眼中暗光流轉,冷傲犀利猶如鷹隼,雙眼探向遠處,漫山紅楓烈焰,似乎開的更盛。
權貴江山,方寸天地,簡單的幾個字,卻也足夠凌歸玥瞭解所有。
可是,凌歸玥側過身,看着少驚瀾冷俊的側臉,眼前的男子,即使是一襲簡單隨意的墨黑錦袍,都掩不住那狂傲不羈的氣質,寒風凜冽,墨發飛揚,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他,是屬於整個天下的。
凌歸玥揚眉一笑,側身倚在他的肩上,瑰紅的脣角攜着不容置喙的堅定,“驚瀾,無論你要什麼,記住,我都會陪着你”
你若要這個天下,那,我就陪你去爭!
少驚瀾雙臂一緊,圈住凌歸玥纖細的腰肢,摟在懷裡,大掌覆上她的髮絲,淡淡的勾脣一笑,他要的,從來都不多,以前沒有,現在有了,而且,已經在他懷裡了。
遠處一輪血紅的殘陽,夕陽西下,漫山紅遍,如火如荼,最美的,卻是山崖上,一對緊緊相擁的璧人,蓋過世間任何一道風景。
風中傳來一陣異響,凌歸玥和少驚瀾眉頭同時一蹙,好重的殺氣。
瞬時,兩人身影閃開,少驚瀾攬着凌歸玥縱身跳下山崖。
“嗖嗖嗖——”
身後,密密麻麻的漆黑羽箭,鋪天蓋地,追隨着兩人的身影蜂擁而至,劃破長空,在風中扯出一道道暗光。
山崖很淺,少驚瀾一步落下,勾手含指,殷紅的薄脣觸指一抿,一聲響亮的哨聲發出。
“得得——得得——”
鐵蹄乍響,烏斬衝出楓林,一陣揚頭嘶鳴。
一個利落的翻身上馬,少驚瀾下意識的將凌歸玥往懷裡一靠,啪的揮開長鞭。
“駕——”
身後的黑色羽箭緊追而來,噗噗的插滿了身後的地面,周圍,風起雲涌一般,執刀的黑衣人猶如潮水涌現,閃眼間,兩人一馬,被重重圍在中間。
“殺——”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黑衣人動作乾脆果斷,絲毫不見任何的脫離帶水,揮動手中的利刃,衝向兩人,殺氣滾滾,看這樣子,很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不知何時,少驚瀾手中多出一把銀白的長劍,健臂揮灑,周圍的人應聲倒下,乾淨灑脫的動作,周圍傳來利刃入肉的噗呲聲,看上去,像是切瓜一樣,一刀一個,輕而易舉,只是,從那緊蹙的眉頭可知,形勢並不是那麼樂觀。
人太多,而且有越來越多的勢頭,少驚瀾凝眉,根本衝不出去!
“驚瀾,放開——”
凌歸玥掙開少驚瀾的鐵臂,一個利落的旋身,翻身下馬,白色軟靴落地,一把匕首滑出長袖,腳下步伐飛快的變換,銀白的匕首不停的揮動,恍若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所到之處,一片血色瀰漫。
“玥兒——”
少驚瀾一愣,薄脣緊抿,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減,健臂揮灑,楓林中一片刀光劍影。
“哐哐——”
林間充斥着兵器相撞的聲音,空氣中,散發着陣陣血腥的氣息。
凌歸玥涼眸帶着狠戾,伸舌緩緩舔舐瑰紅的脣角,被驚瀾保護了這麼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嗜血的本性,今天,就拿你們練練手!
重重疊疊的黑衣人中,一個嬌小的絕色女子,揮動着手中的銀白匕首,銀光乍現,殺氣甚至蓋過了他們一羣,讓人從心底隱隱生出退縮的感覺。
“碰——”
少驚瀾猛地一劍揮出,擋開凌歸玥身後撲上前的幾個人,頓時,林間斷臂殘肢,血肉翻飛。
天邊,夕陽退出一道血痕,林間,已經分不清是楓林的紅葉,還是染血的顏色。
瘋狂的拼殺持續了半個時辰,凌歸玥眉頭一蹙,不可戀戰,換步側身,一揮長袖,一條白綾破袖而出,如蛟龍探海一般,沿着黑衣人身子蜿蜒深入人羣,凌歸玥反手一扯。
“碰——譁——”
人羣從中間破開,染血的白綾破開一條大道,包圍圈被活活的扯開一道血口。
單腳輕點,凌歸玥一個縱身,躍上烏斬,伸手圈住少驚瀾的腰,喝道:
“走——”
哐,少驚瀾提手一劍,劍氣如虹,在空氣中,拉開一道銀白的殘影,擋開身邊圍上的一圈黑衣人。
“駕——”
少驚瀾提起繮繩,雙腿猛地一夾烏斬,衝着還沒合攏的包圍圈疾奔而出。
烏斬鐵蹄乍響,快如閃電,沒入楓林之中,幾個呼吸間,便消失在林間。
遠處的山崖上,迎風站着三個人。
領頭的女人不甘的捏緊拳,看着消失的兩人,狠聲道:“該死的,竟然讓他們跑了,這麼好的機會!”少驚瀾身邊沒有帶任何的侍衛,以後,怕是找不到這樣好的機會。
說完,女人轉身看向身邊的一個虯髯大漢,厲聲斥道:“沒用的東西,這就是你說的最好的殺陣,你費心訓練皇家暗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用了!”
虯髯大漢濃黑粗長的眉頭擰起,卻只是低頭,沒有反駁眼前女人的話,要想殺少驚瀾,本就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他身邊,爲何會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女子?
“凌歸玥……”
女人身邊站着一個人,他只是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緩緩的念出三個字,卻也是黑巾蒙面,看不清他的長相,不過,聽那聲音,應該是一個年輕男子。
“你真的決定了?”
虯髯大漢有些爲難的看向身邊的女人。
女子袖中的手一緊,冷笑道:“哼,他無情,不能怪我不義,我會有今天,都是他給逼的!”
女人轉頭望向身邊的黑衣男子,破釜沉舟,成敗在此一舉,她忍了這麼多年,她已經受夠了,如果他給她留條後路,她也不會冒險的魚死網破。
黑衣男子也側身看向身邊的女人,對上她狠戾的雙眼,眼中一片暗黑,脣角卻是諷刺的一勾。
月上中天,天傲京城一片寒風肆意。
“得得——得得得——”
夜王府門前,烏斬揚頭一陣嘶鳴,馬蹄頓住。
“王爺,王妃——”
門前,寒衣衛隊紛紛單膝跪地,燕飛寒風驚訝的看着一身肅殺的少驚瀾,還有他身邊的凌歸玥,一襲白色絨衣上血跡斑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王爺遇刺!
少驚瀾繃着一張冷臉,擡步跨進大門,冷聲道:“燕飛,立刻召秦將軍,風副將,樓楊等人到書房”
燕飛趕緊低頭道是,轉身疾步離開王府,看來,此事不簡單。
少驚瀾腳步一頓,望向身邊的凌歸玥,雙手捧起她的臉,冰藍的眸中閃過一絲心疼,手指慢慢的幫她拭去臉上的血跡,“玥兒,你先回房去,好好休息”
凌歸玥眉頭一蹙,她不喜歡驚瀾將她排除在外的感覺,很不好。
手抓上他的大掌,緊緊的捏在手中,一雙涼眸直直的探進少驚瀾的眸中,只是定定的望着他,瑰紅的脣緊緊的抿着,那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少驚瀾勾脣一笑,他怎麼會不懂。
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少驚瀾手隨心動,一把攬過她的腰肢,低頭猛地襲上她的脣,大掌扣住凌歸玥的頭,雙手插入她的髮絲,貪婪的掠奪着她的美好,輾轉允吸。
兩人緊緊相擁,直接在王府前殿門口,揉成了一團。
身後緊跟而來的寒風看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趕緊挪開眼,天啊,他們的王爺王妃,果然是不同凡人……
一吻畢,少驚瀾心情變得很是愉悅,拉着凌歸玥往書房走去。
凌歸玥眉頭一蹙,冷聲道:“驚瀾,這次的刺殺,看樣子,不像是天傲的人”
看他們的身形,還有詭異的異教武功,不像是天傲的人,不過,齊華和月支來說,倒更像是月支的人,凌歸玥頓時就想到了秋水離淵離開時,那個不懷好意的眼神,眼中一狠,難道是他?
“嗯——”少驚瀾點點頭,脣角扯開一個鐵血的笑意,冷聲道:“看來,是要起風了!”
聞言,凌歸玥卻不在意的勾脣笑道:“那我就給你多穿件衣服”
即使這個天下大亂,都和她無關,以前,她心裡沒有什麼牽掛,但是,現在,她有了一生都要牢牢抓緊的東西,那就是眼前的男子,凌歸玥眼中一定,她絕對不允許驚瀾有事。
少驚瀾側身,揚脣一笑,伸手點了點勾凌歸玥挺俏鼻尖,“好——”
只是,少驚瀾眼底,卻閃過一絲擔憂和迷茫,讓人捉摸不透。
兩人攜手向書房走去,寒風掃落葉,很多人的心,卻是燥熱不已,這個冬天,註定要經歷一番狂風暴雨,但是,也只有風雨之後,纔會有平靜祥和。
幾日後,一道消息,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順着冷風乍響。
月支國九公主秋水靈鷲,奉啓帝旨意,前往天傲,月支國意欲與天傲永結秦晉之好,只是,這個和親之人,啓帝卻堅持‘希望’,會是天傲的夜王。
但是,夜王的反應更讓人吃驚,甚至是難以理解,讓本是很簡單的事,變得紛繁複雜。
天傲的夜王卻是將和親的隊伍,直接攔在了邊關暨城之外,引得天傲衆臣很是不解,對夜王此舉甚是不滿,朝堂之上,怨言漫飛。
月支國啓帝大怒,要天傲給一個說法,月支天傲歷來的友好關係,岌岌可危。
可是,夜王少驚瀾不但沒給一個說法,更是大手一揮,三十萬大軍直線壓上邊關暨城,摔下四個字:稍安勿躁。
天傲皇宮
九霄殿
少天行一襲明黃滾金龍袍,高坐龍椅,脣緊緊的抿着,暗黑的眼裡怒火沖天,氣急之下,少天行袖袍一揮,身前的白瓷硯臺砰地摔在墨石地板上,碎片四濺。
“少驚瀾,立刻給朕撤回暨城的三十萬大軍,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在幹什麼!”
少天行胸膛不停的起伏,他到底知不知道這舉動引起的後果,這是要挑起兩國戰爭。
十幾年裡,少天行是第一次衝着少驚瀾發這麼大的火。
九階玉臺下,少驚瀾一聲黑色蟒袍,眉目冷傲,情緒沒有因爲眼前暴怒的少天行而顯出什麼波動,冷笑道:“皇上,臣自有分寸”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碰——”
少天行一掌拍在案臺上,猛地起身,吼道:“朕命令你,立刻撤回三軍,你敢抗旨!”
少驚瀾冰藍的眼微閃,袖中的手卻是不自覺一動,冷笑道:“皇上這是要治臣抗旨不尊之罪?”少驚瀾揚頭,諷刺的一勾脣,淡淡的說道:“不過,即使是這樣,這三軍,還是撤不回”
藍眸中一片冷冽,沒有他的命令,誰都撤不動這三十萬大軍。
少天行氣結,擡手指着少驚瀾,吼道:“少驚瀾,你這是想造反嗎!”
簡短的一句話,狠狠的摔在大殿上。
“造反?”少驚瀾薄脣緩緩的吐出兩個字,咬的分外清晰,少頃,卻是搖頭冷笑,“要造反,我還需要等到今天”
造反,歷朝歷代,從來都是最敏感的詞,今天,卻是被少驚瀾用如此輕描淡寫的言語道出,絲毫沒有忌諱一般。
少天行一愣,才意識到,自己氣急之下說了什麼,臉色微微一正,慢慢的壓下心裡的怒火,胸口卻是依然在劇烈的起伏。
大殿之內,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好久,才聽得少驚瀾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
“皇上沒事的話,臣就先行告退”
口中說着謙卑的話,可是,別說是躬身,少驚瀾連頭都沒點一下,腳下一動,轉身擡步就走。
“慢着——”
少天行擡手製止,彷彿一聲低嘆,慢慢的開口道:“驚瀾,上次兩國圍獵,那個靈鷲公主你是見過的,是個乖巧的女孩子,也沒什麼心機,你要是不喜歡,娶回府中隨便擱置就行,你也大可獨寵着那凌歸玥,只要不過分,父皇也不會去管……”
鬧個半天,這最根源的問題,不過就是驚瀾不願再娶,那凌歸玥,只要不將秋水靈鷲弄死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少驚瀾一步頓住,卻並沒有轉過身,雙眼望向殿外,思緒不知道飄向了何處,淡淡的道:“是麼,就像當年,你執意要納秋水仙爲妃?你心裡,有掙扎過嗎,後悔過嗎,哪怕一點點,有嗎?”
語氣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只是,少驚瀾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和執著,他要給玥兒最純粹的愛,不能摻上任何一點瑕疵,他也絕對不會允許母妃的悲劇,再次發生在玥兒的身上。
聽得這句話,少天行身軀猛地一顫,緩緩的低下頭,心裡充斥着一股熟悉多年的劇痛,雙手幾不可見的顫抖。
每次提到這裡,父子之間的氣氛,不是死一般的沉默寂靜,就是狂風暴雨般爆發的爭執。
沒有等到答案,少驚瀾抿了抿殷紅的脣,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頭也不回的提步走出九霄殿,寒風中,墨發飛揚,墨黑的錦靴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步伐堅定不移。
夜王府,沒有被外界的紛爭打擾,一片寧靜,冬日的暖陽輕灑。
一個精美的亭臺前,凌歸玥合身躺在狐裘大椅上,閉眸養神,懶洋洋的曬太陽,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嘿嘿,丫頭,看你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着急啊”
凌歸玥惱怒的睜開眼,瞥向牆頭掛着的風流雲,他臉上也是一臉瀟灑的笑意,這人上輩子是當飛賊的吧,大門進不了,改翻牆了?估計這夜王府,他比自己還熟悉。
凌歸玥涼眸微閃,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見道少驚瀾的情形,是在丞相府後院的樹上,凌歸玥臉上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意。
風流雲魅眼微閃,眼前的女子因爲一個淺淺的笑意,清冷絕美的臉,散發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蠱惑人心,風流雲似乎有些艱難的別開眼,半響,臉上才恢復一貫的瀟灑笑意。
“你的王爺都要另結新歡了,你也不着急,我說過,不如你就和我回月支得了”
風流雲自顧自的跳下牆頭,緩步踱到凌歸玥身邊,堅持不懈的想將我們夜王妃拐回家。
“你也不擔心你的靈鷲公主?”
這時,凌歸玥猛地睜開眼,眼神攜着微涼的寒意直直的探緊風流雲的眼底,他既然是月支的二皇子,啓帝的親兒子,爲何會去接近秋水靈鷲,風流雲,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打的什麼主意。
聞言,風流雲一愣,被她那犀利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他從來都沒覺得,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這樣通透凌冽,即使是少驚瀾,都沒有讓他有這種感覺。
好像掩飾什麼一般,風流雲唰地打開鐵羽扇,笑道:“你都不擔心,我擔心什麼?”
凌歸玥挑眉一笑,她不擔心的原因是,她相信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