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崔封嗓音嘶啞，還有些微微顫抖。
莊瑤將面龐湊近崔封，一股摻雜着藥香的臭味撲面而來。崔封喉結上下滾動，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莊瑤？”因心神劇震，崔封竟是有些語文倫次了起來。
無怪崔封如此失態，大半夜一睜眼，眼前赫然出現這麼一張面孔，一些膽小之人，恐怕會直接被嚇得失禁，昏死過去。
崔封雖是踏入了修煉界，但依然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對這些鬼怪陰魂，還是有着一種未知的恐懼。
當他看清了來人的樣子後，心念電轉間，便明白眼前這人究竟是誰，是以才壓下心中絕大部分的驚懼，開口問道。
莊瑤探出一隻手，一把抓住崔封的領口，她容貌雖猙獰無比，但聲音還算清幽空靈，只是聲音彷彿被凍結了一般冰冷。
“馮吹雪，那天見死不救的人，就是你。” 深可見骨的傷痕，在莊瑤面部肌肉的牽動下，猶如一條蜈蚣，在不斷扭動。
“現在我落得這副模樣，都是你的錯！！”
崔封啞口無言，經歷了最初的驚駭過後，他已然平靜了下來。眼前這曾經的內門第三佼人，如今卻戴上了一張噩夢般的面具。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面孔，能讓小兒止啼。
崔封感知到，莊瑤修爲比自己要弱了不少，在煉氣四層的境界。可與之不相匹配的是，她的神識波動，竟然比起大多數煉氣九層的修士都不遑多讓。
陳蒼瀾、馮泰、馬龍嵐等煉氣九層的神識，崔封有着很深刻的印象。那種渾厚而沉凝的質感，與其餘煉氣期八層修士的神識，形同天壤。
這也是爲何修士需要修煉到煉氣九層，才能準備築基的原因之一。
崔封自己的神識，跌落到起初全盛時期的三成，現在又因記憶中那些暴虐的記憶而被削弱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他的神識依然堪比煉氣九層修士的神識。
可出乎崔封意料的是，莊瑤這女人，神識竟然絲毫不比自己差！
先前，崔封還疑惑，爲何莊瑤能找到自己，爲何能一口咬定當日是自己隱伏在四周。現在想來，答案呼之欲出。
全靠那強大的神識！
崔封想明白這一切後，辯解道:“你可不要血口噴人，你有何證據？”
“證據？我神識感知得清清楚楚！你那獨一無二的神識，煉氣五層的修爲，我絕不會忘記！”
崔封雖已推測出了莊瑤鎖定自己的原因，但從未料到，對方竟然將自己的修爲也一併看穿了！他內心震撼不已，衍生出了殺意來。
自從修煉了通冥功這一神通法門後，崔封神識在不斷壯大的同時，還擁有了一種阻隔他人神識探知的功能。閻鴟告知他，即便是築基期的修士，也不可能窺破你神識的真身。
而隨着崔封在吞食了青莽精怪的犄角後，連續將近三個月的修煉，讓十殿閻羅訣達到了第二層。他丹田內的玄色靈力也因此披上了一層虛幻的外衣，使得他當日傳功閣中身上出現的種種變化，都沒有被那神秘的老者識破。
正是因爲如此，崔封纔敢下定決心，來東籬宗助方九凌一臂之力。可眼下，莊瑤竟然一語道破了自己的秘密，他如何不震驚。一瞬之間，他就動了殺意。
莊瑤一怔，難以置信地看着崔封，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冰冷的殺意，她不明白，爲何對方會忽然對自己生出殺意來。
轉念一想，莊瑤便後悔不迭起來。
她面容被毀之事，瞬息之間便甚囂塵上，骨子裡鐫刻着傲氣的她，一度想要一死了之。平靜下來之後，她纔想起，當時自己被鐵甲犀嚇得放聲尖叫之時，似乎有一股極其特殊的神識曇花一現。
在她那天生便強於尋常修士的神識感知中，那股神識像是一個深邃的漩渦，光芒被黑暗的中心捲入。
想起此事後，她便將自己遭遇的一切，全部歸咎於那道神識的主人身上。入夜後，她被自己那強烈的執念支配，竟是開始四處搜尋起那獨特神識的主人來。
直到後半夜，她幾乎將泉怡峰一寸一寸感知了個遍，最終才發現了崔封。她心中無比喜悅，覺得自己的怨恨終於找到了傾倒之處。
然而，她從未思考過的是，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平日裡，她憑着自己的容貌，走到哪裡不是引來一衆奴顏婢骨的男修。哪怕是被江芸擠到內門美女第三位，那也是擁有衆多擁躉，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這造就了她頤指氣使、唯我獨尊的性格。於是，當這馮吹雪對自己萌生殺意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眼前這人，入宗第一天便拽了杜洵的舌頭、斬了付文的手掌。即便那袖手旁觀的冷漠之徒就是眼前這人，那又如何！難道自己還能折磨他一番不成？
別人作壁上觀，那是別人的自由，自己又有何權利，來指摘他人的冷漠與自私？
想到這裡，莊瑤眼神一黯，覺得自己一朝從雲端摔落，對許多事物忽然間有了嶄新的認識。
“你想殺我？”莊瑤聲音平靜，不復之前的怨毒寒冷，格外空靈悅耳。
崔封看着莊瑤那慘烈的面孔，心中的恐懼已轉化成了憐憫愧疚，但他還是一臉冷漠地說道:“你神識與衆不同，發現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讓你守口如瓶。”
“殺人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莊瑤一句話，將崔封逗得“噗嗤”一笑，道:“殺人？我殺的人，不少了。”
說完此話，崔封倏地無限感慨起來，自從殺了陳泓瑜後，人命在他眼中，竟是越來越如同草芥，這讓他心中浮起一抹淡淡的不詳之感。
莊瑤見崔封神情不似強裝，臉頰之上反而真的涌上了一抹嗜血的光芒，她勉強維持着鎮定，道:“殺了我，你也難逃一死。況且，我發現了你什麼秘密？你神識與衆不同？還是你短短數日，修爲便達到了煉氣五層？”
其實，莊瑤此刻，心中更多的還是對崔封修爲的好奇。自崔封入門起，她並未目睹過崔封。種種傳聞，也是聽旁人述說的。那日她釋放神識，才無意間撞破崔封的秘密。
崔封搖頭輕笑，道:“我只需將你在此地高高吊起，絕對沒有人會認爲你不是自殺。”
莊瑤心頭一凜，的確如崔封所說，自己在情緒不穩定時，曾三番五次嘗試自縊。若是在林子中被發現了屍體，只怕所有人都會認爲，自己是受不了打擊而自掛木枝。
“你不能殺我的！”莊瑤的臉上，乍然間露出了一抹像是心理防線崩潰後的笑容，眉宇間忽然涌上覆仇的快意。
直到真正陷入必死之境，莊瑤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多麼捨不得這個世間。於是，她決定無所不用其極！
這個惡毒方法，剛好還能懲罰崔封這個罪魁禍首！
崔封眸子一皺，伸出雙手想要制住對方。怎奈他背部傷口還未癒合，肌肉牽動下，他被身後傳來的劇痛震得動作一緩。
而電光石火間，莊瑤已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球狀物體，猛地捏碎！
崔封身子一僵，眼前充斥着粉紅色的光芒，然後便人事不省，肉身被一股強烈的慾望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