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回到自己院子。身邊的丫鬟打起了水紅色夾板門簾。屋子裡四角都用青花銅盆盛放了冰塊。身邊丫鬟也是趕緊過來給莫氏打扇。莫氏一走進屋子,頓覺涼爽。
莫氏坐下以後,身邊的丫鬟取來扇子給莫氏扇風。一會後,莫氏揮手讓身邊的丫鬟下去,百思不得其解道:“媽媽,你說這個丫頭是不是在防備着我?”
劉媽媽點頭:“瞧着三姑娘的模樣好像是在防備着夫人。只是夫人一直把她當成親身女兒一般對待,好好的怎麼就好像一夜之間變了樣了。夫人,古媽媽說好像是從那晚夢魘以後就不大對了。夫人,你說是不是老夫人說了什麼。”
莫氏對於月瑤的突然變化覺得很棘手。原以爲是個好哄的,事實證實這孩子確實好哄。只是真不知道爲什麼現在這丫頭起了別樣的心思。但莫氏對劉媽媽的說的話她還是搖頭:“不會。老夫人雖然不喜我,但也不會對着孩子說這些。古婆子怎麼說?那丫頭手上到底有多少的家財?二老爺真的把大半的傢俬全都交給那丫頭了。”
莫氏非常清楚,連月瑤在江南的時候一直在學習琴棋書畫這些東西,在庶務上半分不沾,更是沒將錢財放在眼裡。
顧媽媽說,連棟博給她的錢財,她直接鎖在匣子裡,半分沒動過。至於多少,古媽媽就不是很清楚了。再如何,這種隱私也不是能隨意去問的。若不然,該引起那丫頭的注意了。
劉媽媽很肯定地說道:“古婆子說三姑娘手裡的傢俬不少。估計怎麼着也得有個十來萬吧!畢竟二爺這些年任的都是肥缺,不說其他,單每年逢年過節下面的人孝敬等,就是好大一筆收入。另外馬氏的嫁妝也是好幾萬多兩銀子。”也不是說二老爺貪污受賄,只是二老爺任的是肥缺。每年收個幾萬兩銀子那絕對是輕輕鬆鬆的事。若是再有其他的,一年就能撈到十幾二十萬。
莫氏聽了劉媽媽說的,想到那些錢財,當下氣悶。往年二老爺送節禮回來,送的都是一些乾巴巴的不值錢的特產回來。銀子是一個子都沒見到過。
老二夫妻都死了,以他在外任這麼多年,家財肯定很豐厚纔是。可是丈夫只是帶回來一些笨重的不值錢的東西,銀兩也只有幾萬。
她壓根就不相信二房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家財的。一定是老二藏私了,最有可能急是藏在了三丫頭身上。通過打探,果然沒出她的預料,錢財都在三丫頭身上了。
那麼多的錢財看不見摸不着。莫氏的心就如一隻蟲子在爬。要是這筆錢能到手,府邸的開支也不這麼拮据了。有了銀錢的打點,老爺的仕途也能更順利,以後禮哥兒跟儀哥兒還有冰姐兒的親事也能辦得熱鬧風光。可是老夫人把一切拽在手裡。她什麼都摸不着。面上是她管家,可實際上,還不是樣樣都要聽那老夫人的。嫁過來十六年了。就沒過過一年的舒心日子。
劉媽媽小心地說道:“夫人,如今三小姐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也不與夫人親近。夫人,我總覺得是老夫人說了什麼?”除了這個原因,劉媽媽真是找不道其他的原因了。
莫氏搖頭:“不會,老夫人不會對三丫頭說什麼的。要說早說了,不需要等現在。再者我這也是爲的那孩子着想。三丫頭年紀輕輕手裡握着那麼大一筆錢財。不安全。”老夫人這些年把持着中饋不放手,明裡暗裡給她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虧。但是老夫人好面子,是決計不會在晚輩面前說她的不是的。這點莫氏還是有把握的。
劉媽媽搖頭:“夫人,三姑娘現在性情有些變了。我們也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了。”劉媽媽的意思,該用過其他的法子。
莫氏握着手:“不成。必須一切照舊。雖然唐大夫的嘴巴很嚴,但是我卻瞧着老夫人沒多少日子了。了不得也就只有一兩年工夫。十多年都過來了,不在乎再多熬上兩年。省得被她抓了什麼錯,她可不會對我手軟。到時候老爺發怒,遭罪的是我。”這麼多年要不是她小心翼翼,盡心打理後院,努力維持各方的關係,連家哪有現在。可是老夫人卻是一直對萬分戒備。從沒信任過她。好在他連生兩個兒子,兒子也爭氣,若不然,連家早沒了她的立足之地。
劉媽媽點頭。
月瑤與正哥兒一起用午膳。今天的午膳比較豐盛,紅燒獅子頭(素材做的,守孝不能吃葷)、鮮花豆腐、麻醬白菜絲、奶味蘆筍湯。
月瑤現在再不如之前吃小半碗飯就不吃。她現在要求自己每頓飯至少要吃一碗,若還能吃再吃小半碗。飯不吃,只吃補品對身體損傷很大,而且吃完飯後一定要慢慢走動一會,這樣便於消食。
這也是當年在庵堂得到的心得。當年師太對醫術很精通。經常給一些夫人太太看病,這其實也是庵堂重要收入之一。她在到庵堂以後,生過幾次病。師太見着她身體弱,就教她打五禽戲。時間長了,身體慢慢也就好了。之後基本就沒再生病過了。所以,她準備現在要打五禽戲。只是五禽戲不雅觀,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貿然開始,肯定會讓人起疑。
正哥兒吃了一碗飯,就放下碗筷。月瑤笑着問道:“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讓花蕾再給你添。吃多少添多少?”
正哥兒遲疑了一下道:“吃飽了。”
月瑤心底酸澀不已,若是真吃飽了,就不該遲疑了。不過月瑤還是輕輕地摸着正哥兒的額頭:“花蕾,給他再添置小半碗飯。瞧着就沒吃飽。”吩咐完對着正哥兒說道以後:“你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飯,吃得多,才能長得快,長得高。姐姐還等着正哥兒長大保護姐姐呢?”
花蕾捧起甜瓷白碗給正哥兒加飯。
正哥兒呆滯了一會。有些歡喜有些憂慮:“我,我能保護好姐姐嗎?”他也能保護姐姐,這不是做夢。
月瑤夾了一個獅子頭到正哥兒碗裡:“當然是真的。等我們的正哥兒長成男子漢就能保護姐姐了。所以要多吃飯,快快長大。”
正哥兒望向花蕾與暮秋,兩人也都點了頭。正哥兒一下歡喜了,接過花蕾手裡的碗,歡喜地吃着。吃完說着再要。
月瑤瞧着正哥兒的飯量應道到頂,阻止了繼續添了。讓花蕾盛了一碗湯給他喝。
花蕾心裡歡喜非常。姑娘這是真的放寬了心。再不沉浸在二老爺跟二夫人過逝的陰影之中了。以後有着正少爺在身邊,相信姑娘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用完午膳,月瑤拉着正哥兒的手,在院子裡走。她的這蘭溪院,很寬綽。而且院子裡種植了很多花。
一陣風吹來,清新的空氣中瀰漫了一股清香,濃郁的、純正的幽香。聞着醉人芬芳。
月瑤指着院子邊上一片開得旺盛的地方:“正哥兒,這是蘭花,是爹當年種下的。現在都開花了。”
正哥兒對爹這個詞眼很熟悉,但對爹這個生物很陌生。聽了月瑤的話,喃喃地說道:“爹?”
月瑤跟着正哥兒說起爹當年在這裡寒窗苦讀,最終金榜題名,高中探花郎的事情。
正哥兒聽得很認真。小臉滿是凝重,最後望向月瑤。期期艾艾地說道:“姐姐,我能成爲爹那樣的人嗎?”
月瑤聽到這話心下一舒。不管能不能成,只要正哥兒有這份心,有這份上進的心就成。月瑤點頭肯定道:“當然能。只要正哥兒願意努力,一定能成爲爹那樣讓人尊敬讓人羨慕的人。”
正哥兒聽了先是眼睛一亮,接着眼眸黯淡下去了。手搓着袖子顯示着他的不安。果然,過了好一會,正哥兒囁囁地說道:“姐姐,姨娘說我是個傻瓜,媽媽也說我蠢得要死。我,我沒爹那麼聰明,做不了爹那麼好。姐姐,到時候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月瑤聽着正哥兒這麼小心翼翼的話語,再見着正哥兒忐忑不安好像她隨時都會拋棄他不管的神色。月瑤忍不住抱着正哥兒,眼淚刷刷地掉。她不想哭,但是想着那些悲慘的過往,忍不住。
花蕾拉住暮秋,搖了搖頭:“別去。”讓姑娘跟少爺好好相處,增進增進感情。
正哥兒用着小手,幫着月瑤擦了眼淚:“姐姐,不哭。我會聽姐姐的話。只要姐姐不嫌棄我愚笨。”被人說多了笨,連正哥兒自己都認爲自己笨了。
月瑤擦完了眼淚,心裡對尤姨娘還有伺候正哥兒的婆子氣恨萬分,到底把正哥兒弄成什麼樣了:“不會,我家正哥兒不笨,說正哥兒笨的人才笨。正哥兒,讀書認字最重要的不是靠聰明,而是要靠勤奮。只要正哥兒不怕吃苦受累,一定能學有所成。”
正哥兒就差發誓了:“姐姐,我不怕吃苦受累。”
月瑤站起來道:“好,既然正哥兒不怕吃苦受累,那姐姐今天開始就教導你讀書認字。到時候你若是怕吃苦受罪,姐姐就打你手板心。”在這方面,必須要嚴厲。
月瑤領着正哥兒到前院去。準備以後就在父親的書房教導正哥兒讀書習字。
月瑤與正哥兒入了前廳。一入正哥兒眼的就是正堂牆設那四扇黃梨花木刻絲屏風,上面是連棟博親手畫着遊春圖。
屏風前一架黑楠木嵌螺繥大理石案上擺一鼎累絲鑲青石的薰爐,兩側配同式樣的扶手椅,上鋪着青色的靠墊。因爲守孝的緣故,佈置得也很簡單,豔色的物件都收了。
月瑤領着正哥兒進了書房。屋子靠窗的地方放着的一張書案,書桌上的宣紙隨意鋪散着,另有一整套文房四寶整齊裡放置。
最爲靠近書案的是一個大的書架。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有幾千冊。朝南的窗下還放着一張梨花木榻.榻邊案几上放着一個青瓷觚.裡頭插着幾枝蘭花。整個房間觀之素淡精緻,雅緻宜人。
月瑤看着那旁邊盛放茶水的桌椅,還有旁邊案几上放着一盤棋子,那盤棋子散落着,好像沒下完,等待着主人歸來繼續下一般。
月瑤想着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在這裡讀書下棋。可惜,再也見不道父親老人家的身影了。
正哥兒拉了拉月瑤的裙子。月瑤回過神來,看着書案太高,正哥兒寫字會很吃力。正常來說這書案得換過。月瑤不捨得換,一換書案,就得將書房的佈局打亂了。月瑤四周看了看,最後決定就在茶桌上教導正哥兒讀書認字了。
月瑤準備先讓正哥兒認字,讓正哥兒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全都認完全了。再教導正哥兒唐詩宋詞。等正哥兒將這些都學會了以後,就送正哥兒去學堂唸書。
可惜,月瑤尋了半天也沒尋到自己要的書,最後自己將百家姓默寫出來。暫時應和着用,等有機會出去購置,或者朝兩個表格將書要回來了。
月瑤拿了毛筆,看着早已乾枯的端硯,好久沒進書房了,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可是等花蕾想要用這塊硯臺的時候,月瑤又捨不得。讓花蕾另外尋了一塊普通的硯來用。這是父親用過的東西,月瑤想保存下來。雖然感覺有點傻,但她就是想保存下來。
花蕾鼻子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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